宝玉在门口见李贵和茗烟脸上浮着惶恐不安的担忧,心中一阵内疚。刚想出去跟他二人见面推说只是自己开的顽笑,却又想起自己还有回现代的事要做,只得叹了口气低声念道,“对不起了,害你们遭这个罪。说到底我也是个自私的人,希望你们不要怪我。”
探头见李贵和茗烟走远,宝玉正要从门后走出,一道含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不是宝二叔么?”
宝玉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忙不迭转身看向后方。
只见来人身形消瘦,长相十分俊俏,笑时眼底眉间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韵味,比贾蓉生得还要貌美三分。
宝玉正在寻思这人身份之际,那人已经一步走了过来,笑问,“二叔怎么今日这等雅兴出来逛逛?”说着,探头瞧了一眼宝玉身后空无一人,忙问道,“二叔怎么自个儿出来了?这些奴才们也该好好训几句,眼里越发没主子了。”
宝玉想着到底是自己使计甩了他们,也不能让这人平白无故冤枉了别人,便道,“没,我支使他们去买东西,我逛着逛着走散了,跟他们没关系的。”
口中这么说,心里却不住猜测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笑了笑,正要说话,一记熟悉的声音凭空插入,打断了他的话语,“蔷哥儿,好了吗?”
随着话音落下,贾蓉从店铺内堂走了出来,见宝玉也在,一怔,忙上前笑道,“二叔怎么也在?”
宝玉总算知道了对面这人的名字——贾蔷。听晴雯说过,是宁国府的正派玄孙,从小和贾蓉一处长大。
宝玉不答反问,“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贾蓉正要回答,一群的小厮各捧了数只盒子从里面走出来,见了宝玉后纷纷上前请安。贾蓉道,“你们送去车上,我们随后就来。”
等那些的小厮离去,贾蓉才道,“我们是来购些器皿添入园子里的。”见宝玉身后未跟一人,脸色一变,忙问,“二叔出门也没带人吗?这日头正晒,若是磕着碰着,可如何是好。”
宝玉见他说得这般夸张,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排整洁的牙齿在昼光下熠熠闪耀。
“没你说的那么吓人。我不过是出来随便逛逛,跟茗烟走散了。”见贾蓉满脸仍是不放心,宝玉笑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走路难道会自己摔跤不成?你们放心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回府记得别提我的事,就当没遇见过我。”
说着,拍了拍贾蓉的肩头,转身正要走,贾蓉慌忙一步上前拦住宝玉道,“这可不成。二叔,还是让我和蔷哥儿跟你一起吧!若是老祖宗问起来,我们也算有个交代。你若执意不肯,只怕这会儿府里还不知闹成什么样了。”
宝玉微蹙眉头,打心底里不愿意贾蓉和贾蔷跟着。
自己可要去布行和马鞍店半私事的,好不容易甩了李贵茗烟,难道又换两个跟班碍手碍脚?
想到这里,宝玉打定主意不让蓉蔷二人跟着,断然拒绝。怎奈蓉蔷二人也素知宝玉在荣国府的地位,今天见他独身一人在外,哪敢放心让他独行?竟是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说着,若是不让他二人跟着,就只能马上送宝玉回府。
宝玉一人独口抵不过双嘴,被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堵得毫无还击之力,扭头看了一眼门外还在等候的那些个小厮,心中一阵凄凉,徒然感觉自己就是那么一块肉,被人按在砧板上凌迟剐割着。
闷声长叹一声,宝玉低声嗫嚅道,“真是刚避开了推粪车就一脚踩进了茅坑。”
贾蓉站得近,却未听清,遂上前问道,“二叔说什么?”
宝玉赶紧嘿嘿笑了起来,挥了挥手道,“没什么。那么,”嘴角笑意僵硬的抽动了两下,在蓉蔷二人的注视下,从牙缝里迸射出声音道,“一起走吧!”
贾蓉随即笑着应了一声,走出店外让那些小厮将东西先运回去。
贾蔷笑嘻嘻的凑上前朝宝玉道,“二叔想逛哪些地方,我们这儿熟得很,倒可以替二叔引路。”
宝玉瞅了一眼贾蔷那风流俊俏的脸,总感觉心里面怎么也不是滋味。
看贾蓉和贾蔷年岁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说不定还要长出几岁,却猛朝着自己“二叔”前“二叔”后喊的,听得他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柔嫩光洁的脸庞,心中无语道,真是辈分害死人,再多叫几回,我的心也就真成叔叔一辈的了。
“二叔?二叔?”见宝玉也不说话,贾蔷不禁多喊了两声。
宝玉回神,见贾蔷正直直打量着自己,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不用逛了。我要去几个地方。”
带着贾蓉和贾蔷去应该没问题。一来自己只是拿布、皮带和拖鞋,他们看不懂,说出去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二来贾蓉和贾蔷不常在贾母、贾政跟前走动,这事传不到那两位耳中,也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贾蓉已经去而复返,贾蔷就站在身边。宝玉无奈叹气,道,“走吧!”说完,转身走出门外。
蓉蔷二人等宝玉先出门后跟在他一起走去,三人身影瞬间隐入人群中。
贾蓉内里存心思
宝玉走出了一段距离,想起茗烟说的书屋离这里还有一段脚程,便朝身旁两人道,“你们知道染墨斋怎么走吗?”
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借口买书出来,回去手里不拿几本书装装样子也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书屋离这儿较远的话,还是先去买书了再取布更好。
贾蓉忙上前笑道,“知道。从这儿直走过两条街便可。”扭头看了一眼宝玉,又问,“二叔是要买书吗?听说二老爷那里藏书不少……”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贾蔷暗暗扯了一把贾蓉,贾蓉忙回过神来缄默了口。
宝玉扭头看了贾蓉一眼,骄阳潋滟,绚丽的金光随着宝玉的动作在他侧脸洒出一层轻柔的光晕,如流水般盈耀着他的五官,精美绝伦。
贾蓉一下子看得有些痴了起来,竟有些恍神般脱口而出道,“二叔,你今儿个怎么不大一样了?”
宝玉心一惊,误以为贾蓉看出了什么端倪,忙问,“哪里不一样?”
贾蓉这才回神,自觉言语莽撞,但想着平日和宝玉关系也算亲近,便笑嘻嘻的道,“二叔自不久前病了一场后,虽看着还是从前那人,但性子模样却越发的出落了。”
宝玉一颗已然跳到嗓子眼处的心瞬间平定下来。
随意笑了笑,宝玉伸手拍了拍贾蓉的肩头道,“你想多了。我现在跟过去还不是一样。”
贾蓉也不敢驳宝玉的话,只附和着笑道,“听老爷说,宝二叔现在和北静王爷一处学习。得蒙王爷赏识,也是二叔的好福气。”
宝玉正扯着笑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心道,这福气你要我全给你。难道他们不知道“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吗?王爷跟君主是同一回事。
转念一想,自己以后指不定还要依仗着这位王爷……但看那天郡王府那些门客的阵势,想来他家里也不缺少溜须拍马之辈。那个叫子谦的学问这么好,自己什么都不懂,要怎样才能引起王爷的注意呢?
正在心里胡乱思忖着,耳边传来贾蓉的唤声,“二叔,二叔?”
宝玉骤地一下回神,问道,“怎么了?”
贾蓉笑了起来,和贾蔷相互对视了一眼后道,“二叔,走这边。”
宝玉面色微窘的跟着贾蓉从街道尽头转弯,突然想起茗烟和李贵也不知怎么了,便问,“我出来时茗烟几个跟着,现在走散了,他们会怎么样?”
贾蓉道,“只怕这会儿满大街的找着呢!若是寻不着人回府,打一顿赶出去事小,指不定太太、老太太要怎么责罚他们。”
宝玉一听,本就有些内疚的心愈发不好受起来,便道,“那我们买了东西就赶紧回去吧!免得让他们无端被打,受皮肉之苦。”
贾蓉和贾蔷却笑了起来,甚是随意的道,“二叔倒是怜惜这些奴才,但跟丢了主子这等大事,在府里还甚少出现过。如今不过是杖责,已是格外开恩了。二叔不必记挂在心,这些个奴才,皮粗肉厚的,打几下死不了人的。”
见他二人说得这般风轻云淡,丝毫不将他人生命放在心上,宝玉眉头一蹙,强压了心中不悦道,“行了,我就白问一句,不用拉扯这么多。”
抬头见前方一处门口挂着“染墨斋”三个大字,宝玉抬步走了进去。
贾蓉扯了一把贾蔷,等他停了脚步压低声音问道,“二叔今儿个是怎么了?”
贾蔷冷哼了一声,撇开他道,“你甭管怎么了,跟好别丢了人,不然回去老太太问起来,就是你的事了。”
见贾蓉倒吸了一口凉气,似有发作之意,贾蔷这才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揽过他走到一旁问道,“你觉不觉得,二叔这一遭醒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贾蓉点头,赞同道,“我也是这么说来着。模样没变,性子倒是越发有趣起来。”
贾蔷斜睆了贾蓉一眼,透亮的黑眸里漾着明显的嘲弄,“怎么?对自家叔叔也敢动这歪念,就不怕二老爷、老太太揭了你一层皮去?”
贾蓉嗤鼻道,“他那样,能大我多少?”见贾蔷眼光一沉,面上也有些难看的紧,忙改口笑道,“我也不过白说说罢了,你切莫当真。快走罢,免得二叔疑心。”
贾蓉拽了贾蔷一把,两人齐齐走进书斋。
宝玉顺着几排书架来回走了几遍,随手取了几本诗词歌赋付了银子给老板,拿着就要往外走去。
“就这些?”贾蓉见宝玉似乎并未认真看那里面写了些什么,便问,“二叔难得出来一趟,不再看看?”
“不看了。”宝玉扬了扬手中的几本诗词,“这几本够我看很久了。我还有别的东西要买,”看着蓉蔷二人,又问,“你们是先回去,还是……”
宝玉自然是巴不得蓉蔷二人先行回去的。但他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基本不大。
人家特意打发了小厮先走,两人跟班似的跟了过来,自然是打定了注意要跟到底的。
果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