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夭留兰筝吃了午饭,让荷风收了绣架,就要随着去兰芷院。
兰筝见劝不住,就依了她。娘儿俩并排走着,一般的身高,一般的窈窕,就像是姐儿俩。下午秋阳正高,暖暖的阳光照在人脸上,像镀了一层金光,白腻的皮肤上,纤毫毕现。
在连府里,兰芷院算是个好地方,花圃大,房子新,人还少。所以,就有人盯上了。
娘俩进门就看见院里支着软榻,上面斜斜的躺了个娇弱无骨的美人,两个小丫头在边侧立着驱虫,美人把香榻选在了桂树下,可正巧的斜对着正屋的大门,静夭心想,无聊的把戏。
这母女二人只管向屋里走,到得美人身侧,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美人却是容不下别人把她忽略了,娇弱的开了口:
“姐姐去了哪里,怎么这时候才回来?我中午让厨房炖了鳕鱼汤,想送给姐姐尝尝,却左右等不来姐姐。”
兰姨娘停下脚步,笑颜如花的说:“杜姨娘不记得了,我不吃鱼。”
杜姨娘愣了愣,一下子委屈起来,大眼睛里仿佛含了两丸清泪,伤感的好似死了亲娘:
“妹妹自幼不够聪敏,下次一定牢牢记住姐姐的喜好,姐姐千万不要嫌弃妹妹。”这时又幽幽的抬起头,好似刚看见静夭一样,明知故问道“姐姐,这位是?”
其实这也怪不了人家杜姨娘,连静夭在连府比较特殊,除了除夕夜,她一向病着,老夫人和大夫人把请安都给她免了,别说杜姨娘没见过她,连她那个便宜老爹估计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这是府里的五姑娘。”兰姨娘轻描淡写。
杜姨娘证实了猜想,却是一个劲儿的盯着静夭的脸瞧,喃喃说:
“五姑娘真是美貌。”丝毫不见有下榻行礼的意思。
连静夭嘴边翘起一丝玩味,凉凉地说:
“怎么,还想让我给你行礼不成,杜姨娘。”
杜姨娘一惊,抬眼向静夭看去,只见这个不常出门的五姑娘微微笑着,那眼睛却是冷的,天然的高贵不可侵犯,翘起的嘴角似有一股淡淡的压迫感袭来,差点扰乱了她的心神。这个五小姐,很有威势呀。她定了定心神,重新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出来,声音无限感伤:
“五姑娘见谅,婢妾自幼体弱多病,昨日里又受了凉,头昏昏沉沉的,不能给您行礼了。
”
静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对着兰筝说:
“姨娘,这个杜姨娘好生可笑,我又不是男子,作何对我这般样子。”如此的狐媚子。
兰姨娘倒也风趣:“她或许生性便是这个样子。”她天生就是狐媚子。
杜姨娘闻言大怒,鼓着眼睛,满面羞红,也顾不得装娇弱了,尖声道:“你胡说。”
兰姨娘:“哦,那便是习惯了。”哦,她已经习惯了当狐媚子。
静夭:“不就是一个福礼,我受不受都没关系。杜姨娘,你不用下这样的本钱,真的。”
☆、13事起
话说杜姨娘也是身经百战,若是被静夭娘儿俩几句话就吓软了,那就再也无法立足宅斗界了。于是,杜姨娘收起了婀娜的躺姿,下榻福了一礼,重整旗鼓,微笑着看向母子俩,温柔地说:
“都是婢妾不懂规矩,冒犯了五姑娘,五姑娘素来仁厚,饶了婢妾这一回吧。”说罢,又柔柔地看着毫无反应的静夭,再接再厉,“婢妾出身寒微,未见过世面排场,又来府里不久,多亏了老夫人和老爷的提点,才稍稍知晓了规矩,没想到还是冒犯了五姑娘。”意思是人家的规矩是和老夫人和老爷学的,如果你敢说不对,那就是打了老夫人和老爷的嘴巴,你敢吗?
静夭生平最讨厌这种虚伪做作的女人,本来是懒得理她,听她这么说,只能陪她聊两句了:
“自打从西北回来,我一直病着,不大见过祖母父亲,更不知他们怎么教你的规矩,我倒是读过两本书,学了些规矩,无外乎国家律法和诸子百家,倒想和你比对比对,看看是不是和祖母父亲的规矩相同。”
杜姨娘是读过几本书的,牵涉到皇权和圣人,她还有什么话说,只得忍气吞声的地吃了个暗亏。但是,她岂能善罢甘休。
是夜,大老爷连焕仲歇在杜姨娘屋里,杜姨娘好一阵表现,让这次缠绵的质量颇高,二人清洗过之后,连焕仲温香暖玉在怀,捋着长须相当满意。
忽地,杜姨娘伏在连焕仲胸前,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连焕仲还是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的,这几年在官场上又十分得意,连连高升,那颗自诩风流的种子早发了芽,此时见自己的美妾哭的梨花带雨,一张老脸都揪了起来,连忙安慰道:
“云儿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杜姨娘一听,哭的更起劲了,绝不是嚎啕大哭,优美的依旧很是堪怜。可见梨花带雨的至高境界就是多点梨花多点雨,但还要哭出梨花带雨的美丽。
“老爷,婢妾没有委屈,实在是婢妾不配服侍您,您还是弃了婢妾吧!”
连焕仲一听更加心疼:
“说什么傻话,好好地我怎会弃了你?云儿这么乖巧,我疼你还来不及。”
“可是婢妾无能,实在是没脸留在府里了。”说着拿手掌掩了嘴,嘤嘤的哭。
杜姨娘的这番表现让连焕仲保护欲瞬间膨胀,男儿气概飙升,连声音也铿锵有力起来:
“说,是谁欺负了你,你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杜姨娘见状,把兰姨娘和五姑娘羞辱她的事儿添油加醋的哭诉一番。杜姨娘口中剧情大致是这样的:杜姨娘趁着秋光明媚在院里小憩,正巧五姑娘和兰姨娘回来,不由分说把杜姨娘一顿冷嘲热讽不说,还上升到了人格侮辱,最后杜姨娘不胜其辱,几欲要起轻生的念头。
连焕仲一听,这还得了,后宅里的女人也太猖狂了,都欺到自己宠妾头上来了,心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心想我收拾不了吴氏,我还收拾不了一个姨娘?至于那个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的庶女,完全给排除在外了。
“云儿你放心,明日我就去让教训那个恶妇,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反正他是不喜欢那个兰姨娘的,长的虽然漂亮,但自从相州过来,就从来没给自己一个笑脸,更别提像云儿这样乖巧温柔了。这个头,他可是要出定了。
“老爷您可千万不要责怪兰姐姐,都是我不会说话,惹了兰姐姐生气,况且,我也并没有说一定要用正屋,是兰姐姐误会了。”杜姨娘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是很让人怜惜的。
“云儿就是大度,这事我做主了,明日我就去和夫人说,让夫人做了主,把兰姨娘的正屋给你。”
“夫人怎么可能会同意?”杜姨娘怯怯地说,“再说,夫人一向不喜欢我,怕老爷会跟夫人起了龃龉,那我不就成了罪人。”
连焕仲一听这话,大男人的自尊心受了重创,挺了挺胡子,强硬地说:
“这个家我说了算,我说话,由不得她不同意,你明天就把东西收拾了,准备搬家。”
杜姨娘心中欢喜,自己正找不到借口换房子,兰姨娘就送来个好由头,真是天热有人送蒲扇,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就怪不得自己了。
杜姨娘心里的小算盘先不提,只说连府中明日里的一件大事。
连家静字辈的大爷连静献去年开春成的亲,说的是京城鲁家,鲁家老爷和连大老爷同为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这鲁小姐是家里的长女,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再加上是固演侯夫人保的媒,那就是真正的天作之合了。成亲之后自然是皆大欢喜,才过了一年多鲁小姐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不,明日正好是摆满月酒的日子。
“老爷真是胡闹,明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今晚不说和夫人商量,却还宿在那个狐媚子房里。”梁妈妈声音不大,语气却怨毒。她现今已经很见老了,头发白了一半,比六年前又胖了许多,双下巴厚厚的叠着,眼睛也不大好使了,当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和恶毒。
吴聪家的看了看吴氏的脸色,没敢吭声,就像是没听到梁妈妈的抱怨,只轻轻的给吴氏松肩。
吴氏瘦了,老也是必然的,整个人被包在暗纹弹花锦衣里,气势也和在相州时不同了,在相州的时候吴氏多少有点唯我独尊目下无尘,现在的吴氏,显得平和了些,内敛了些。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依然十分争强好胜,看她只听了梁妈妈的两句抱怨,五指就紧紧地抠着手绢就知道了。
“明天客人多得很,又都是权贵夫人,咱们府上一早就开始忙了,到时候你们两个多看着点儿,有什么缺的少的立即补上,等上客了,更要加倍小心,一丁点儿乱子也不能出,这关系着咱们连家的脸面。”相对于明天的大事,吴氏很难分心去管老爷睡在谁房里的问题,她也不想去管,只要孩子都是正房的,那一堆花团锦簇的妖精也不过是不会下崽儿的母鸡,她管那些作甚?
“另外,千万把大奶奶和务哥儿照顾好,咱们可不能让鲁家人挑理儿。大爷那里也安排了,席间多靠着点八老爷,八老爷酒量大,挡几杯酒是没问题的,晚上还要送娘家人,可不敢喝多了。”
“太太放心罢,”身后吴聪家的见夫人心思转开了,也开始俏皮起来,“夫人您都安排了几遍了,您问问梁妈妈,耳朵里是不是都起膙子了。”
“就是,咱府里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瞧把您紧张的。”
“我看啊,不是被事儿紧张的,是被务哥儿紧张的吧。”
吴氏得了金孙,这本来就是件让人舒畅的事,听吴聪家的提了起来,也不由的开心地笑了。
主仆三人说笑了一阵,吴氏就开始想她的大孙子了,就问吴聪家的几更了,鲁氏睡了没有。吴聪家的连说还早还早。就这样,三个人又去了同鸽院。
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凉衢院的荷风,小丫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说了好一串吉祥话儿,直把吴氏乐的合不拢嘴。
鲁氏头上系着大红色抹额,脸盘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