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母亲!
第三日头上,静夭一行人到了连府门口。
静夭观望连府大门,心想,不过是个小小的望族。
仆妇丫鬟自去交差,静夭随着母亲和青箫一直走到了正堂,匾上写着睦元堂三个字,笔力遒劲,想着这门第里还是出过几个舞文弄墨的。
静夭一跨进正院,就觉得这花繁似锦的庭院安静的格外诡异,到了正堂才知道,原来是给自己母女下马威呢!
睦元堂里坐了满满一屋子的女人,大大小小,集齐了各个年龄段,脂粉环绕,香气逼人。
静夭抹了抹母亲的手心,似乎要为她擦去手心里的汗湿,等级森严的宗法下,再怎么坚强的奴婢也抗不过主子。
静夭拉着母亲,安静的向里走,穿过一群未知的女人和未知的眼神,目不斜视,步履从容优雅,气质宁静高贵。待她拉着母亲在主座三步之外停下,眼睛清冷不迫的环顾四周,明明是个头矮小,面黄肌瘦粗布麻衫的小女娃,却让座上的一群贵妇小姐感到了无形压迫,连主座上的吴氏都抬起了眼睛。
这时小女娃却展唇一笑,唇畔如春花开尽绚烂无匹,眉目流辉,坦然风雅如夏荷随风一荡无垠。女娃口呼‘母亲’,拉着生母跪在了地上。
兰筝心里的震惊无法言喻,她知道自己的小女儿有多么骄傲聪慧,她与自己相依为命三年才叫了一声‘娘’,对自己的疼惜从来都是表现在行动上,从不主动开口说话,更遑论绽开笑容。如今她为了逢迎讨好吴氏,屈膝下跪,心里该有多大的委屈,想着想着,各种悲催苦楚涌上心头,心中大恸,狠狠的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氏一时也惊呆了,她接这母女俩回来是有打算的,老太爷在任上病了,近期就要致仕,丈夫也升了官,马上就能外放,大房搬出去是早晚的事,自己膝下没有女儿,想着如果是个出挑的,就放在身边养着。不料想,竟是这么出挑的,只顾着后悔自己没有给她备上一两件好衣裳,又见兰筝已经老的丑的厉害,心里高兴,早忘了下马威那茬。
“一路上辛苦了,都起来吧。”
静夭拉着兰筝起身,见吴氏向她招手,就离了生母向主座走去。
静夭任吴氏上下打量,这位夫人一身行头颇为隆重,梳着繁复的同心髻,勾勒宝相花纹褙子,庄重却老气了些。
“听青箫说你起了名叫静夭,也不算失了体统,就暂时这么叫着吧,等你父亲回来再做定夺。”吴氏难得心情好,竟和颜悦色起来。
静夭不疾不徐的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福礼,“多谢母亲体恤。”
吴氏更加高兴,把塞着金裸子的荷包亲手放在静夭手里,这对有洁癖的吴氏还是比较有难度的,又表扬兰筝教导有方,让丫鬟给兰筝在末座加了凳子。
吴氏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见静夭这么大方知礼,颇有些与有荣焉,就拉了她去见了堂上的一众亲友,炫耀味道十足。各自给了见面礼不提。
“按年龄算,你在家里行五,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们,你们也见了礼。”
呼啦一下站出来三个小毛头,都是大老太爷的孙子辈。
七爷连静辛是吴氏最小的儿子,刚满一岁,由奶妈抱着睡得正欢。
四小姐连静姝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年方八岁,脸蛋儿圆圆的,带着婴儿肥,是四老爷家的庶女,算是静夭的堂姐,许是同病相怜,两人友好的见了礼。
连静姝旁边的小丫头不过六七岁,现下鼓着脸,霸道的瞪着静夭,“你就是那个乡下的野丫头?”皱了皱鼻子做个鬼脸儿,“真丑。”
吴氏冷了脸。
旁边的四夫人见状,红脸斥道:“不懂事的东西,还不快和你姐姐赔礼。”
连静月是四老爷的嫡女,平时宠溺惯了,见母亲训斥,把小脑袋一拧,理也不理,谁让这个乡下野丫头来了之后,自己就从五小姐变成六小姐了。
连静夭不急不恼,安静地做壁上观,这大庭广众的,下的是吴氏的面子,与自己何干?
果然,吴氏岂是好欺负的,盯着四夫人冷冷的说:
“六小姐小小年纪就这样口齿伶俐,样貌出众,端的是好家教。”
四夫人邓氏三十岁上下,容颜秀美,正是老夫人的亲侄女,背地里人称小邓氏,老夫人和吴氏内斗时她没少出力,现在吴氏胜了,老邓氏龟缩在后院念佛,这小邓氏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这不,被人明讽暗刺还得赔笑卖乖:
“都是妹妹教导不力,嫂子莫生气。难得五小姐这么大方知礼,还望以后让五小姐在前面教着,也好让这泼皮收收性子。”
吴氏冷哼了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摆手吩咐身边的青箫:
“去带五小姐下去收拾收拾,就安置在西厢房吧,趁着把西边的兰芷院也收拾出来,先给兰筝姑娘住了。”这是确定把静夭养在跟前了,兰芷院在连府的最西侧,离主屋要走上两刻钟,铁了心的隔离母女了。
晚间时候,静夭披了湿湿的头发站在厢房门口,繁茂盛开的一池牡丹在夜色里更加艳丽,记得自己前世的牡丹园子是这的百倍大,却不曾留心看过一眼。今天送生母到垂花门前,她抱着生母默默哭了,生母粗糙的手抚着她的头,低低的说,静夭,以后你就是连府里的五小姐了,再也不能叫我‘娘’了,我是你父亲的通房,你只能叫我——兰筝姑娘。
“更深露重,荷风先给您擦干了头发吧,别凉着了。”吴氏按家里的规矩,给静夭配了两个妈妈,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荷风就是那两个大丫鬟之一,还有一个叫凝露的,去了吴氏房里还没回来。
静夭扫了她一眼,不自觉的流露出上位者的威势,“明日一早,你剪了院里新开的牡丹,用新得的缠枝牡丹玉壶春瓶盛了,送到后院祖母那儿去。”拿吴氏赐的瓶子正院的牡丹去送给太夫人,想必吴氏和太夫人知道什么意思。
荷风眼也不敢抬,连声答是。她还记得周妈妈从夫人那回来说的话,说五小姐不是凡人,现下一个眼风就制住了自己,确实不凡。
说起来静夭晚上在吴氏那吃饭,连吴氏也震惊不已。晚间梁妈妈服侍吴氏擦头发,自然而然的说到了这一节:
“二爷走的时候还说,五小姐娴静优雅,聪慧异常。”
今天晚饭,大爷连静献,二爷连静承,夫人吴氏都在桌上,静夭不卑不亢的一一行了礼。到吃饭时,也不看旁人如何作为,洁面,净手,漱口,一套程序走的行云流水,连针尖大的声儿也没发。这还不算,吃饭时只眼风一扫,身边的凝露就赶忙布菜,一席上,吃相文雅贵气,所布的饭食荤素得宜,该吃的都吃了,却吃的也不多,什么都把握的刚刚好。
吴氏也满脸奇怪,禁不住说:
“我刚才把凝露叫来细细的问了,那丫头也说奇怪,说也只是随了静夭的眼睛就知道该怎么布菜。”
梁妈妈眯着眼笑,圆圆的脸上双下巴若隐若现,“夫人也太多心了,凝露是我教出来的,最是有眼色,自然是主子怎么想的才会怎么做,不会逾矩。这五小姐啊,不简单。”
“静承都夸了,自然是错不了。”二爷连静承十二岁就取了童生,是连家几十年来出的第一聪慧人才,故而,吴氏十分信重,“就是不知道,她从小就在庄子里,怎么——”怎么会那么娴熟的知晓大家礼仪,还做得如此完美无瑕?
“所以说,兰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梁妈妈将吴氏的头发擦干后,用篦子一缕一缕的捋顺,“这两年,夫人越发慈悲了。要我说,还是去母留子,找个理由把她远远地打发了,五小姐都七岁了,又是个极聪慧的,什么不懂?她们可是亲母女,又共患过难,就怕心里面恨着夫人。”
吴氏一思忖,觉得梁妈妈说的有理。反过来一想,眉头又皱了起来:
“要是我把老的赶出去了,小的只怕会更恨我吧。”
“哼哼,”梁妈妈冷笑两声,眼神凶狠,“左右不过是夫人养的一个玩意儿,讨喜了就宠着,要是敢露爪子,该怎么罚还不是夫人做主。”
吴氏深以为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狠意:“小孩子好教育,恩威并施,早晚把她掰直了。”
这主仆二人正在定计,吴聪家的在外间扬声禀道:“荷风来了。”
荷风样貌标致,身姿高挑,才十来岁就已经出落的不俗,此时婷婷的站在吴氏的卧房里,将晚间静夭的作为一一禀报,自然没有漏掉要给老夫人送花的一节。
吴氏挥退了荷风,和梁妈妈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惊讶。
“这就不仅是聪明了。”梁妈妈感叹。别看这只是小小的一份礼物,内里是有乾坤的,拿吴氏赐的缠枝牡丹玉壶春瓶盛了正院的牡丹送给老夫人,这其中不仅借了吴氏的势,说明自己是吴氏的人,让吴氏很有面子,还拿正院的恭敬全了老夫人的面子,老夫人可能会不舒服但绝不会生气。
这不动声色的一招,可比得上吴氏的大张旗鼓了。
她们自然想不到,一国之君学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不过是随性而发的一指头而已。
因着这件可大可小的小事,主仆二人对静夭的道行很不解,又觉得对一个七岁的孩子这么忌惮很可笑。最后,还是吴氏拍板,暂时歇了把兰筝送走的念头。
☆、6才智
老夫人住在后院的福寿堂里,吴氏带着静夭去请安的时候,老人家已经在佛堂里礼了会儿佛了。
等到四夫人携着两个女儿,另外开院独住的大爷连静献,二爷连静承,三爷连静易也到了,老夫人才慢悠悠地从佛堂里出来,旁边的杨妈妈小心搀着坐到主座上。
老夫人邓氏已近花甲,看着很是慈眉善目,一头花白发盘了个大髻,穿着紫红银线祥云直领对襟褙子,周身除了腕子上的一串紫檀佛珠,竟无一件饰物。
一群人问安各自坐下,一副母慈媳孝,其乐融融的场面。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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