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并没有说不喜欢!
桑柔心里莫名地泛酸,桑玥长相不如她,身份不如她,为什么那些男人一个两个都喜欢桑玥?慕容拓是,裴浩然也是!就连靖王,尽管身在江南,仍每日书信一封至棠梨院!以为这些她都不知道吗?
她勉力克制内心的酸楚,挤出一个优雅的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莫说裴公子你,就连慕容公子和靖王殿下都心仪我妹妹。如今是碍着她小,可一过十四岁生日,她的庚帖只怕就要被他们要去了呢!”
裴浩然眸光暗沉了几许,端起茶一饮而尽。
桑柔睫毛轻颤,道:“所以,如果裴公子想要抱得美人归,就要抢占先机。”
裴浩然苦涩地笑了,只是那双眸幽暗深邃,望不见底:“桑小姐这玩笑越开越大,我有自知之明,不会乱攀高枝。”
“诶——”桑柔摇摇头,“裴公子此言差矣,你能与玲萱表姐定下亲事,又为何不能娶了桑玥?莫不是她一个庶女还比不上丞相府的嫡出千金?”
裴浩然诧异地望着她,她又笑道:“裴公子与我也算是好友,你的为人品性我很欣赏,将妹妹交给你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桑小姐……”
“但凡为我妹妹好的,我都会不遗余力去做。裴公子只管放心,等着纳一房美娇娘回去吧。”
她说的是纳,不是娶!
桑柔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几个月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要桑玥成为裴浩然的妾室,那么就永远抬不起头来了!而且以韩玲萱善妒的性子,不和桑玥拼个你死我活才怪!
碧波中,桑玥如仙,摘一个莲蓬,抛至船舱。莲珠一边为她打伞遮阳,一边小心提防着她会弄翻船只。
划船的不是别人,正是丁香的弟弟丁山。
丁山今年十六,肤色古铜,身形健硕,五官明朗,整个人儿的精气神与年前相比有天壤之别。
“二小姐,慕容世子将逃难的百姓拒之城门外,并下令射杀,引起城内居民暴动,朝中准备派一位副将前去监军,选中了我们军营的曹将军,曹将军又选了我做跟班儿,尽管只提提鞋、倒倒夜壶,但起码我能近他的身。”
桑玥又摘了一个莲蓬,这回却不抛了,放在手中把玩。慕容锦不像是那种置万名于水火的人,此事蹊跷。而丁山口中的曹将军原名曹季恒,早年随父亲征战四方,雷厉风行,铁血手腕。此人,冲锋陷阵绝对是个高手,但做监军么……貌似欠了些沟通的技巧。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所谓的难民和暴动之人是出自慕容歆的手笔,可父亲麾下良将众多,心机深沉如孟阙、隐忍和善如冯洲,为何派了个脾气火爆的曹季恒前去?慕容歆不怕曹季恒被慕容锦玩弄得连渣都不剩下?
苦思无果,桑玥暂时将疑惑放在一旁,对丁山温和道:“你不怕慕容拓说你泄漏军事机密?”
丁山无比正经道:“慕容公子说了,没有二小姐,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进军营前他就并逼着我发誓,以后只忠于二小姐一人!”
桑玥的指腹摸上茎上的小刺,垂眸不语。或许,慕容拓从一开始就洞悉了她的心思,才故意将丁山送进了军营。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到了洛邑,时刻关注曹季恒和慕容锦的动向,七彩鸟你一并带去吧,好传递消息。”
“是!”
……
桑玥上岸后去看望了五姨娘,她如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进入了关键时期。她穿着一件藕色丝质宽袍,腹部高高隆起,脸颊丰腴,气色红润,坐在数下的藤椅上乘凉。
韩玉一袭宝蓝色对襟华服,内衬一件棉质百褶裙,墨发斜斜地挽了个单髻,用一支翡翠簪子固定。大概是常年服侍桑楚青的缘故,连带着她的身上也有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她双颊如玉,只是少了一分红艳,淡淡的,倒叫人生怜。而此时她说的话,的确令五姨娘心怀悲悯。
“五姨娘,你说算上十年前不小心流产的那一胎,你都三度有孕了。”而她,十数年如一日,肚子迟迟不见动静。
五姨娘心里暗叹,是二老爷身子太弱,除了许姨娘有幸诞下桑飞燕,二夫人和其余的姨娘们都不曾有子嗣福分。她微微一笑,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激你,要不是你及时制止了我,我或许已将那碗补汤喝完,后果或许不只滑胎,就连命也没了。”
韩玉的眉宇间染了几分惆怅:“举手之劳,我碰上了,便不好坐视不理,将心比心,怀个孩子多不容易,可我终究晚了一步。大嫂也是过分了些,谁人怀孕她都容不得,尤其大夫诊断你怀的是儿子,她就更视你为眼中钉了。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和八姨娘,莫不都是因此而丧生,我心里明白,但她不仅是我大嫂,更是我堂姐,丞相府十年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
“我懂。”
韩玉将团扇放在一旁,面露忧色:“你可曾怪过我,不让你揭发大嫂?”
“怎么没怪过呢?毕竟那是我的第……”五姨娘顿了顿,苦涩一笑,“已经成型的男胎。儿子是个终身依靠,不是?但如今细细想来,你阻止我去盲目告发大夫人,其实是救了我一命。我哪里……斗得过她?”
“大嫂的确是个厉害的,不过……唉!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她在丞相府过得也不怎么舒心。”韩玉摇了摇手里的团扇,一股香风扑鼻,配合着房里消暑的冰块,令人心旷神怡。
五姨娘并不接她的话,将手里的络子打完,再系上一个繁花结,将荷包放入一旁的绣篮里。韩玉眼尖儿地瞅见那个荷包和绣篮里的衣角,笑了笑:“身子这么沉了还给玥儿做衣衫?不觉得累?”
“嗯,”五姨娘的脸上露出会心的笑,“还好,不累。”
韩玉又羡慕了片刻,道:“我瞧着玥儿这孩子胆识心机都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你的下半辈子有望呢。哪像我,一生无子无女,飞燕自幼养在我膝下,可偏她是名女子。”
五姨娘宽慰道:“招个佳婿上门,一样多孙多福。”玥儿是女子,可哪样输给男儿?不过这话,她可不好意思说,怕又刺激到韩玉。
韩玉继续摇着手里的扇子,脸色却沉了一分:“你别看飞燕知书达理、谨小慎微,骨子里啊,跟他父亲一样,傲得很,寻常男子断然入不得她的眼,可身份尊贵的又不愿入赘。”接连叹了几声,仿佛意识到自己言行有失,笑了笑,“我掏心窝子跟你讲的话,你可得保密了,传回二老爷耳中,非气得下不来床,他是个宝贝女儿的,毕竟飞燕是独苗。”
“我知道。”五姨娘拿起一块红枣糕吃了几口,又听得韩玉两眼放光道,“五姨娘,要是……我说要是你生的是个儿子,你愿意将他过继到二老爷名下吗?他将成为我和老爷唯一的儿子,而且是嫡子,以后将继承老爷和我名下的家业。”
五姨娘的手一颤,放下糕点,喝了些温水润喉,道:“老爷膝下的儿子本就不多,老爷怕是不会同意。”
韩玉笑叹道:“我就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玥儿该来看你了,还是别让人知道我们关系太亲近,传回丞相府,我又得受顿唠叨。”
最毒辣的日头已过,一路自湖边走来,微风阵阵,携了几丝清凉,只是蝉鸣蛙叫实在厉害,此起彼伏,令人心生烦躁。
桑玥从右边的小路走到五姨娘的院子时,韩玉刚刚消失在左边的道路上。桑玥蹙了蹙眉,淡淡看了韩玉一眼,进了五姨娘的房。
“娘,二夫人来过?”桑玥打了帘子进去,将莲蓬放到桌上。红玉奉上一碗冰镇酸梅汤,又往屋里添了盆冰块,这才端了一碗酸梅汤出去给连珠。红玉知道,二小姐待莲珠亲厚,但凡好东西都会给她赏上一点。
“老夫人让她带了些新鲜的蜜瓜过来。”五姨娘一手拉过桑玥在旁侧的椅子上坐下,一手掏出帕子给桑玥擦去额角的汗珠,似责备还宠溺道:“你这孩子,大热天的,又跑去摘莲蓬,晒黑了不美了可怎么办?”
“娘还怕我没人要?”桑玥慢慢喝着酸梅汤。
五姨娘笑出了声:“我是怕想娶你的人太多,个个提着十里红妆,你不知该选谁的。”
桑玥偏头一笑:“十里红妆?哪会那么夸张?嫁公主也么那般声势浩大吧!”
五姨娘难得任性地哼了声:“那人若没此番诚意,你就不嫁。”
“娘,你说的煞有其事,难不成父亲已给我相了夫家?”
“下个月满十四,合该给你相夫家,省得你整日乱跑,这里玩那里玩,还操心操到贵叔的铺子里,一个闺阁千金,抛头露面的,总是不雅。况且,路上人多,我怕你出意外。”
“意外不会的,每次不都有子归跟着呢!我去铺子里就点点货,算算账,都是在后堂,哪有娘说的抛头露面?”贵叔的铺子已经扩建了一倍,生意不仅做进了宫里,还做进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那个姓田的神秘人是谁她尚且不知,但大户人家的生意多是曲修宜拉拢的,想必,是慕容拓授意的了。说到慕容拓,已经许久不见他,大概是被灵慧大师困在了山上。
“对了,娘,你方才与二夫人聊些什么?我进来时见你有些不太高兴。”
五姨娘知道这孩子心细如尘,瞒是瞒不住的,遂直言相告:“二夫人开玩笑问如果我生了儿子,愿不愿意过继给她和二老爷?虽然明白她是开玩笑,我这心里还是烦闷了一会儿。”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将弟弟从你身边抢走。”话虽如此,桑玥疑惑的却不是韩玉所提之事,而是她将这些话讲出口的动机。按理说,五姨娘只是个妾室,能不能抚养孩子还两说,断不可能为孩子的将来做任何决定。韩玉若真想要这个孩子,为何不直接去找父亲呢?难道,真的……只是一句玩笑话?
用过晚膳后,桑玥又陪五姨娘散步消食,直到月上半空,繁星朗朗,她才带着莲珠回往棠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