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拓收回真气,剑刃离身,他与碧洛同时瘫坐在了雪地中,
赫连颖拔出宝剑,碧洛迅速从怀中掷出一枚烟雾弹,赫连颖唯恐烟雾有毒,赶忙带着慕容拓,施展轻功跃上枝头。
“咳咳咳!”慕容拓每咳一声都会溢出一大口鲜血,赫连颖掏出一粒药丸塞入慕容拓的口中,并点了他肩胛的大穴,不让血流得更加凶猛,惊诧地责备道:“你说你,竟然树了那么大一个强敌!留在皇宫不好吗?就不会差点丢了性命!”
慕容拓推开她有些靠近的身子,低喝道:“滚!”
要不是赫连颖给他下药、逼他成亲,他会为了将药逼出体外而耗损了七成内力?说到底,他差点命丧黄泉,赫连颖可是“功不可没”呢!更气愤的是,以她的身手,明明可以杀了碧洛,她却心慈手软只重伤了碧洛,碧洛杀他不成,必会调头去害桑玥!
慕容拓徐徐散发出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和深恶痛绝的眼神泄露了心底的思绪,赫连颖难为情地低下头,声线里夹杂了不易察觉的愧疚:“我们回去吧。”
“回去?”慕容拓声若寒冰道:“赫连颖,你跟你父皇一样都脑子有毛病!我告诉你,我不会做北齐的驸马,也不要跟你生孩子!就算你不择手段,趁我受伤让自己怀了孕,我以性命起誓,一旦恢复功力,一定宰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
赫连颖呆怔了,眼前这个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可他的双眸就像是有人刻意在暗狱划开的两道口子,没有丝毫生机,流转的尽是毁天灭地的冥光,这样的他,与昨日所见的虽桀骜冰冷但朝气蓬勃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
赫连颖瞬间得出结论:他是认真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和她侥幸怀上的孩子!
“为什么?”
“你不配!”
赫连颖方才强赛给他的药丸逐渐发挥了药效,一股清新之力滋润着他的丹田,他闭眼,调息片刻,勉强恢复了些体力,他跳下雪地,顾不得胸襟已被伤口渗出的鲜血浸染得粘腻湿漉,翻身上了赫连颖的马,一手捂了捂胸膛,一手抓紧缰绳,策马消失在了白雾茫茫的夜色中。
赫连颖望着慕容拓远离的方向,素手不由自主地也捂住了胸口,空,这里,突然好空!
南越。
一月时间如白驹过隙,再有几日,就是除夕了。
这一个月,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韩玲萱死于顽疾,再是韩正齐归家途中突然遭恶贼抢劫,不幸身亡,恶贼已被斩首。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韩丞相的长子暴毙,次子韩正楠却一举被提拔为二品尚书令。
当然,顽疾也好,暴毙也罢,都是对外宣称的冠冕堂皇的说辞,桑玥明白,韩玲萱是死于花柳病,至于这花柳病是如何染上的,得问裴浩然了。
那晚,韩玲萱的确被迫接了客,但玉芙蓉安排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小厮,真正的嫖客是裴浩然暗中送进去的。据玉芙蓉透露,一名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挥霍千金要买下“奴依”一夜,春妈妈见钱眼开,当即就应允了。
试问,除了裴浩然,还有谁会出手如此阔绰?
丞相府并未找怡红院的麻烦,因为当天下午,许多百姓亲耳听闻“奴依”自称是丞相府的小姐,这种传言在经过曲修宜的大肆渲染后已闹得人尽皆知,只要怡红院的人出事,立即就会有人怀疑丞相府,届时,被扣上一顶“为保清誉而杀人灭口”的罪名可真不是韩丞相所乐见的。
至于韩正齐的死,自然是慕容宸瑞的杰作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金锁,代表的是她的诚意。
那支毒镖只有麻痹的作用,并不会致死,但慕容宸瑞绝对看得出,她想要韩正齐的命。慕容宸瑞接受她的诚意,就必须杀了韩正齐。如果不接受,仍旧要一意孤行,追杀她的父亲,那么下一次,抹了剧毒的镖就会刺入慕容宸瑞的眼睛。
如今,有了荀家的支持,即便和慕容宸瑞杠上,她也不觉得自己一定会是输的那一方。当然,真要闹到那般田地,双方付出的代价必定是惨重的,所以,她那晚示好的成分居多。照着丁山传回来的消息,慕容宸瑞应该是停止了对父亲的追杀。
曲修宜做了大理寺少卿,倒是能为她开开后门,时常去“见见”慕容歆。慕容歆的案子迟迟没有审,因为碧洛还未出现,她能想到的,慕容宸瑞也能想到。将碧洛引来京城,全靠慕容歆了!
慕容歆如今是生不如死,一方面,知晓了麟思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欺骗她,从没喜欢过她一星半点,甚至,每次行房之前,麟思必须服用催情散,才能忍住心底的恶心和她翻云覆雨,而她这个自诩清高的公主竟然被骗得团团转,还动心了!
这个事实,狠狠地践踏了慕容歆的自尊!然而,麟思对她的报复绝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陷害,最后一次欢愉时,她含泪吞下的避子汤中,被麟思悄然下了蛊毒。现如今,每每蛊毒发作,那可真是“销魂舒适”啊!
太医束手无策,灵慧当然不会给她解毒,那么,只剩碧洛了。
慕容耀已将消息通过圣教的会众散播出去,碧洛接到消息,立刻就会返京。
冬阳耀目,连带着寒风都稍了一抹暖意。
凉亭中,一壶花茶,一张伏羲琴,一碟糖枣糕,某人,心情愉悦。
北齐最终臣服了南越,慕容锦和父亲已班师回朝,如今正在皇宫面圣,又或者,是在摄政王府进行着秘密谈判。
他,也快回来了吧!
“小姐,你笑什么呢?”莲珠往炉子里添了块红罗碳,歪着脑袋问道。
桑玥穿一件素白罗裙、湛蓝色对襟短袄,对襟处用白色冰丝绕了两个同心结,中间镶嵌着璀璨的圆形蓝宝石,自从冬宴之后,楚婳就迷上了给她设计衣衫,三不五时就将她叫去摄政王府,亲自比画、亲自绘图、亲自选材,再交由京城最好的绣访赶制,每一件都是绝世精品,弄得桑玥几乎要怀疑,楚婳这辈子是不是特遗憾没能生个女儿?
再加上冷香凝缝制的好几套衣衫,她每天换不同的花样都穿不完。
听到莲珠的问话,她笑容浅浅,语气淡淡,清冷的眸中却漾起了一抹喜色:“难得一连几日都是大晴天,你看,周围一滴雪都没有,太阳又暖烘烘的,我几乎以为春天要来了。”
“暖吗?”莲珠搓了搓僵硬的手,呵出白色的雾气,“奇怪了,小姐你平时最怕冷了。”今天却破天荒地要凉亭里欣赏风景,连她都觉得冷呢!
怕冷?是啊,她一直很怕冷,心也比谁的都冷。可现在,她的心就如同这娇黄的冬阳,不知何时竟有了微不可察的暖意。
莲珠发现桑玥又开始笑了,不由地拧了拧秀眉。凭心而论,小姐是个很爱笑的人,只是一般都笑得很冷,不像今日,嘴角的弧度不大,眼底的华光却很温柔和暖。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打趣地道:“小姐,慕容公子好久没出现了!”
“嗯,”桑玥捧着茶杯,垂眸,眼底的华光似跌落杯中,荡起了柔柔浅浅的涟漪,她清晰地瞧见水中的倒影,那笑、那眸光陌生得令她唏嘘,“快了,除夕之前会来呢。”
莲珠背过身,捂唇偷笑,小姐这是少女怀春了吧!
桑玥如何不知莲珠的想法,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就是想慕容拓了,比一点点还多一点。
“桑玥。”
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自身后骤然响起,会这般唤她的人,为数不多,她的身子微僵,但心底并没有过多的喜悦,悠悠转身,行了一礼:“见过慕容世子。”
慕容锦温润的目光落在桑玥美如璞玉的娇颜上,上次一别,已过去数月,她的个子又高了不少,五官也精致了不少,只是那双眸一如既往地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慕容锦身穿宝蓝色裘袍,袖口和斜领的衣襟处镶了白色兔绒,看上去,华贵优雅,温暖宜人。他迈上台阶,扶起桑玥的手臂,轻声道:“说了,不要这么多虚礼,你老是记不住,小脑袋瓜子究竟装了什么?”
桑玥抽回手臂,指了指对面的石凳:“世子,请坐。”
慕容锦依言落座,桑玥命莲珠斟了茶,自己才坐下,唇瓣含笑:“这一路,多谢你的关照了。”
慕容锦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唇角的笑意如杯中的茶水一般温暖:“你能想通,我很高兴,慕容耀那人,的确太阴险狡诈了。”
不是她想通的,是慕容拓四处搜寻证据让她相信的。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她笑了笑:“只怕除了他,还有太和宫那位吧。”
慕容锦将茶杯放下,双指捏了一块他从未尝试过的甜点,吃了一口,发现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你跟她有深仇大恨吗?”
“她追杀我父亲,这还不够我恨她?”桑玥避重就轻道,“定国公府同靖王府决裂了,摄政王府也该同太后做出个了断,这样,才显得双方都有诚意,不要认为定国公府与摄政王府交好是因为我和慕容拓的关系,相信我,如果摄政王殿下和太后一个鼻孔出气,我立即就会将剑对准摄政王府。”
慕容锦从桑玥的语气里可以探出她对太后浓烈的恨意,绝不仅仅因为那些并未对桑楚沐构成多少伤害的追杀,不过她不想说,他便也不问,只淡淡笑道:“你和拓儿……还好吗?”
“不劳世子费心,我们很好。”
桑玥一盆冷水泼过去,慕容锦温润的笑意里掺了一分凉意,她话锋一转,打量着慕容锦的神色:“谈正事吧,我有点担忧,摄政王府要和太后决裂……好像有点困难呢。”
慕容锦的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桑玥对莲珠吩咐道:“我有些冷,你回院子取一件氅衣过来。”
“是。”莲珠福了福身子,退出了凉亭,往棠梨院的方向而去。
慕容锦凝神聚气,确定四周除了他安排的暗卫,并无闲杂人等,才敛起唇角的笑,换了一副少有的淡然面孔:“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