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魂已逝!
慕容拓一个箭步迈至楚婳身旁,剧烈的动作晃落了两粒金豆子,掷地有声似的,桑玥的心跟着揪成了一团。
“楚婳,你醒醒!楚婳,我和桑玥才刚刚成亲,还没给你生几个大胖小子,你怎么就舍得离开了?”慕容拓像疯了似的摇着楚婳的肩膀,面目因痛苦而扭曲得几近狰狞,“母妃!母妃,你就不再睁开眼,多看我一眼了吗?你不是总说我乱跑不陪着你吗?你看,我把桑玥娶进门了,可以天天陪着你了,你怎么就撇下我们去了?”
桑玥静静立在一旁,听着慕容拓把压抑了一整个月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比起不哭不闹、强颜欢笑,她宁愿看到慕容拓这种如山洪暴发的哀怒。
楚婳离世,她的心也不好过,可她不希望楚婳的死对慕容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生老病死,六道轮回,凡夫俗子皆不可避免,像她这种在地狱游走了一圈的人,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她自诩看破了生死,眼下却被慕容拓痛失亲人的哭嚎给惊到了。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慕容拓要怎么办?
慕容宸瑞暂时没有对外发丧,安置好楚婳的遗体后,他找到已经换下凤冠霞帔的桑玥,尽管脸上布满哀恸,语气却竭尽和蔼:“今天多谢你了,我已拟好旨意,封拓儿为郡王,楚婳的尸体放不了太久,三媒六聘来不及,只能奉旨速速成婚,倒是委屈你了,不过聘礼方面,一定按照迎娶公主的规格来置办。”
春雨潇潇,敲打着褐色的屋檐,她伸手接了几滴雨水,放在手心晃了晃,看那水珠滚来滚去,心也跟着摆来摆去。半响,她才幽幽开口:“全凭殿下做主。”
慕容宸瑞暗自松了口气,原以为桑玥会拒绝,毕竟方才那简易的拜堂不过是个令楚婳安心的仪式,还好,她愿意嫁给拓儿。
桑玥的纤指拂弄着掌心的水珠,她不是不喜欢慕容拓,只是身上肩负了太多的责任,于是不敢爱、不敢嫁,她本打算拒绝,可一想到慕容拓那种无助的眼神,心里就像绕了层绵软的纱。
曾经拥有也是一种幸福吧,至少不会留有遗憾。
她和慕容拓的亲事怎么都好,眼下有更重要的问题:“殿下,您打算立谁为正妃?容侧妃还是齐侧妃?”容玲之死,齐侧妃是帮凶,她自知晓了容青瑶的过往后便猜到了这一点。
慕容宸瑞的眸光一暗:“都不会,她们没资格做正妃,让她们在王府了此残生吧。”
“年侧妃临盆在即,殿下可得多多小心。”
离去之前,她又去探望了一次慕容拓,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她只得叫子归撬开门,进去后才发现,他泡在小浴池中,颓废不堪,眼神空洞。
三月天,白日艳阳高照,夜间冷风入骨,那水,早没了热气,他毫无感觉?
桑玥微叹:“我不在,你就是这么折磨自己的?”
递过布巾给他,强行拽他上岸,为他擦身,服侍他穿衣,自始至终,他半分羞涩都无,完全呆怔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他这个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疼。
桑玥红着脸扣好最后一粒亵衣的扣子,强行把他按到床上,脱了鞋,在他身侧躺好,冰凉的指尖拂过他俊逸的眉眼:“慕容拓……”
俯身,吻住他凉软的唇,轻轻撬开他的牙关,含住舌尖,辗转缠绵。她的手,轻轻划过他精壮的身躯,胸前的柔软无意识地便抵住他健硕的胸膛,本是一个安慰之吻,谁料他渐渐有了反应,低吼一声,将她压在了身下,狂风暴雨般地席卷着她的唇,原本白皙的肤色如同染了一层淡淡的晚霞,百般诱惑着他,他握住一侧的柔软,身子却渐渐开始颤抖。
桑玥轻抚着他的背,向来能言善辩的她却在此刻词穷了,或许再多的安慰也无法平息失去娘亲的痛楚,这个身体上因习武而布满了疤痕的男子从未经受过任何心理创伤,他的心就像一张刚刚漂染过的薄纸,干净透明。
冷瑶通过楚婳对他造成的伤害……怕留了一道一辈子也难以磨灭的墨迹。
慕容拓搂着她,压抑着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桑玥思付了片刻,选了一个较为轻快的语气:“嗯,我们的日子长着呢,你要振作,不能总活在过往,逝者已矣,生者节哀,你失去了母亲,可是你还有父亲,还有兄长,还有我。王妃泉下有知,定希望你如从前那般单纯快乐,嚣张跋扈也好,肆意妄为也罢,总好过现在整日心情郁结、愁眉苦脸。我原先骂你幼稚,你倒好,转脸就变一糟老头。”
前面慕容拓还觉得甚有道理,听着听着就觉出不对劲了,浓眉一蹙:“什么叫糟老头?”
桑玥见着自己的话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扬眉一笑,点了点他的眉心,学着他鼻子哼哼道:“这儿总有个‘川’字,不是老头儿是什么?你想老牛吃嫩草么?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美事?我可不想别人说我嫁给了一个可以当爹的人。”
慕容拓气得鼻子冒烟:“臭丫头!不是说我幼稚就是说我老!”
桑玥戏谑道:“不信的话你自己照照镜子,从洛邑回来,满脸胡渣那一次都没现在难看!”
“我难看?看我怎么收拾你?刚刚有人说自己是嫩草,确定?那我就把你变成一颗含羞草!”
语毕,对准她的纤腰挠起了痒痒,桑玥想笑,又不敢对死者大不敬,只得费了老大的劲儿忍着,俏脸涨得通红,不多时,便开始告饶。
原本只是配合着演演戏,好让桑玥安心,可这么一闹腾,桑玥那蜷缩着身子告饶的娇憨模样像一缕阳光强行照入了他的心间,暖烘烘的,将阴霾驱散了不少。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谢谢你,桑玥。”
……
月上半空,繁星璀璨。
马车驶离摄政王府,在僻静得只剩更夫的街道上平速行使,马蹄儿嗒嗒作响,桑玥半阖着眸子,思索着定国公府的局面。
姚凤兰已经被抬为正室,桑玄安和桑妍就算嫡出,加上,这个消息随着云傲回大周传到姚家,姚家势必会和定国公府开始往来,如此,桑玄安便威胁到了桑玄夜的世子之位。
即便姚凤兰不争,姚家也会鼎力扶持桑玄安当上世子,没道理让一个嫡长女下嫁南越的定国公府,做了那么多年的妾室,扶正后世子之位还让给了庶子。那么,桑玄夜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莲珠挑开帘幕,望着不停后退的影影幢幢,正想说什么,忽然身旁驶过一辆马车,摩擦带动劲风吹开了对面的帘幕,她瞄了一眼,不巧看到了令人羞涩的一幕,赶紧放下帘子。
桑玥瞧着她的窘样,笑了笑,并不多言。这世上,风流才子不少,思春女子也多,马车内的艳情不足为奇。
然而,桑玥不知道的是,她此生唯一的一次掉以轻心,竟是让自己后悔了整整两年。
“小姐,你在想什么?”莲珠倒了杯水递给桑玥,“五姨娘,不,是大夫人,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应该高兴啊,怎么一筹莫展?你是怕摄政王妃的死对郡王的打击太大吗?”
桑玥捧起温水喝了一口,若有所思道:“我娘做了夫人我自然是高兴的,至于慕容拓,生离死别他迟早要经历,痛苦几日熬过来也就好了,我是在想府里的事,怎么‘安置’桑玄夜?”
莲珠自打掐灭了对桑玄夜的情愫之后,看待他也就跟看待普通少爷没啥子区别了。她疑惑地问道:“小姐是怕大少爷对大夫人不利?”
桑玥按了按眉心,道:“他那个人心术不正,思想复杂,为了世子之位不惜背叛父亲,留着这么个祸害在我娘身边,我实在有些寝食难安,再加上虎视眈眈、不好相与的滕氏,我娘在府里就举步维艰了。”
“小姐分析得对,奴婢也觉得大少爷和老夫人不是什么善类,好像谁在府里混得风生水起,老夫人就不待见谁,从前大夫人在时,奴婢还以为老夫人待你是真心的好,可当小姐你展露风华时,她又向着二房的人,真怪!”
桑玥笑了笑,莲珠心性耿直,脑子却不笨,滕氏就是这么个妒强的人。
“林小姐真是可怜,喜欢大少爷,把自个儿全搭了进去。”莲珠摇头叹息,“对了,小姐,林小姐的脸好了吗?”
桑玥点头,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慕容拓行窃倒是一流,先偷了大周三大家族的秘史,又偷了慕容耀的紫火莲……”
莲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打断了桑玥的话:“还偷了小姐的心。”
桑玥垂眸,自水影中看到唇角的笑弧和眼底的柔光,云淡风轻道:“偷?”
“是,就是偷,”莲珠打开食盒,端出一碟精致的糕点,“小姐从前年冬季开始就变了,变得很理智很睿智也很冷淡,原先郡王多讨人厌啊,一见面差点儿杀死小姐,还打晕了奴婢,后来又时常不请自来,往小姐的闺房里钻,奴婢当时就想,这种男人肯定娶不到媳妇儿!谁料,他却娶了个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桑玥失笑,和慕容拓认识第三个年头了,一路上的风风雨雨唯有他们心知肚明,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莲珠搓着小手,笑呵呵地道:“小姐,明儿摄政王府的人就要上门提亲了吧?我听说,是请了宁国公府夫人亲自说媒呢,哎呀!小姐,你都要嫁人了!几天后,你就是名动天下的郡王妃!而我莲珠,将会成为南越最风光的一等丫鬟!”
桑玥不语,双颊悄悄地染了一片绯色,挑起帘幕,望向静谧的夜空,雨停了,月牙儿和繁星都出来了,明日……是个艳阳天。
回到定国公府,刚下马车,就见钟妈妈满脸焦虑地迎了上来,她的眼角挂着尚未风干的余泪:“二小姐,出大事了!你快去看看!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
桑玥仰头,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繁星亦只剩孤独三、两颗,朗朗苍穹,如一块硕大的黑幕,罩着她的头顶,隐隐有下压之势,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沉重了起来。
“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一边往福寿院的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