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秩似是没察觉到桑玥的到来,只两眼空洞无神地盯着脚底昏黄沸腾的油锅。
桑玥美如蝴蝶羽翼的浓睫扇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对她发怒,证明昨晚的效果不错。
她冷冷地望向姚秩,义正词严道:“姚秩,我知道你恨姚家,恨你父亲,恨馨予和三个哥哥,也恨你嫡母,你把铭嫣和你自己承受的所有痛苦都怪罪到了他们的身上。但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你父亲,哪来的你?你纵然受苦了,可大家不都在努力地补偿你吗?过去发生的事,无论你报复多少人都挽不回当初的损失,一意孤行、不为家人考虑的后果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现在的你,俨然就是姚家的一块软肋、一个致命弱点。谁都可以通过你来构陷姚家,覆巢之下无完卵,姚家没了,你和铭嫣也会跟着一起陪葬!”
姚秩的手陡然一握,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却仍然忍着,没有出声。
桑玥趁热打铁:“你来京都好几个月了,对于大宅子里的庶子、庶女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然于心了吧,对比其他人的,再想想你自己的,你的嫡母、你的姐姐和三个哥哥,谁不是把你当宝贝捧着?你捉弄他们,他们以德报怨;你一次又一次地闯祸,他们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擦屁股,你怎么就是不知足?”
姚秩撇过脸,不让桑玥看到自己濒临崩溃的神情。
桑玥的语气一沉,话音寒凉了几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感化你,我是在警告你,若你还不知收敛,肆意闯祸,迎接你的折磨,会比昨晚的强上百倍不止!我不介意,把你脑海中担忧的事变成现实!”
姚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猛烈地转过脸来时,双眸的红血丝几欲要爆裂开来,沙哑地咆哮道:“你敢?我会杀了你!你这个疯女人!你这个魔鬼!你敢?你敢,我就杀了你!”好不容易因为她的一句“你说,我就信”滋生了些许感激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
“那你尽管试试,在你碰到我的一根头发之前,我到底有没有能力让你们母子下地狱!”
语毕,桑玥潇洒转身,湖蓝色的衣袖和裙裾在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迎着草原瑟瑟秋风,横飞与身后,如平静的海面忽然拍来惊涛骇浪,她自扬帆,高歌猛进。
这一瞬,姚秩竟是从她的挺直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枭雄之势,他觉得渐渐渺小的不是桑玥的影子,而是他自己。
另一条个方向,姚晟三兄弟远远地听到了姚秩的叫声,急忙脚底生风,循声奔去。
姚奇郑重其事道:“大哥,说好了,待会儿见了面,甭管三七二十一,揍他一顿再说!”
姚豫点头:“必须如此!除了脸和重要部位,其它地方往死里揍!”
姚晟不甚赞同,但仔细思索了一番后,又觉得父亲既然无法管束姚秩,他们为了姚家的前途,就勉为其难地暂代父兄之责好了。
三人达成了一致,威风凛凛地朝着姚秩走去。
可天算不如人事的是,当他们看到姚秩被绑在油锅上,浑身挣扎得血迹斑斑的时候,瞬间就将刚才的谈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姚奇扭过头,自远处瞥见了桑玥的背影,轻咳一声,道:“那个……他好像伤得蛮重。”
姚豫顿了顿,迟疑道:“再打,可能会死。”
三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姚晟吸了口凉气,道:“计划有变,先救人。”
……
原本上午就要进行的狩猎,因着皇上“睡”过了头,硬是午膳之后才举行。
桑玥回了自己的帐篷,一路上,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投来异样的目光,三分是惊愕于她的彪悍之举,三分是钦佩她把冷芷若追得四处逃窜,剩下的四分大抵是在讨论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妖术,既迷惑了慕容拓,又迷惑了云傲。
赶路的二十天里,明里暗里给慕容拓自荐枕席的世家千金不在少数,这个男人,越大就越能惹桃花,有时候,她可真想把他藏起来。
不过,此时真正让桑玥警觉的不是这些贵妇名媛的议论和眼神,而是暗中不知从何处射过来,落在了她身上的两道犀利冷芒。
她放慢了脚步,环视四周,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但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子归从她的神态中瞧出了端倪,也开始凝神聚气,感知周围的内息波动,但就连她这种顶级枭卫,都探不到丝毫异样:“少主,没有。”
桑玥淡淡一笑,这种感觉错不了。
突然,后背一轻松,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她再四下一看,发现慕容拓破天荒地已离她仅有十步之遥了。阳关下,他眉眼俊朗,气度不凡,如玉润白的肤色,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对着桑玥,这双眸子永远都是清澈无瑕的,但只要桑玥一离开,那聚拢世间风华的翦瞳便立时如寒霜凛降、冰泊深幽。
慕容拓扬眉一笑:“东南方五里外第二个山坡。”
五里,相隔五里,都能用眼神和威压刺激到她,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轻声道:“比之你如何?”
慕容拓垂下宽袖,牵起她柔若无骨的纤手,头顶秋阳昭昭,踩踏碧草青青,乍一看去,二人不过是比肩而行,就已郎才女貌,宛若一对璧人。他自信满满地道:“跟我当然比不得了!没见我一来,他就溜了?”
人家那是不想暴露身份,好不好?
慕容拓难掩鄙夷地道:“冷昭的胆子真大,将军私自离岗,不论是在南越还是大周,都是砍头的大罪。”
桑玥云淡风轻地道:“不是他们砍我,就是我砍他们,他们主动出击,没什么好奇怪的。上回香凝偷偷去见云傲,必定暴露在了冷贵妃的视线中,冷贵妃才兵行险招,打算尽快置我于死地。我就说她怎么会突然提议来熄族狩猎,怕是早部下了天罗地网,等着让我死无全尸。而正因为冷煜林受命守在祁山军营中,所以如果我不幸身亡,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从祁山军营到熄族,快马加鞭也就一日路程,她就算现在去举报,冷煜林也有法子在云傲的人抵达军营之前返回。
慕容拓握着她的手遽然一紧,刀山火海他不怕,但只要桑玥的周围有一丁点儿的不稳定因素他就会寝食难安,他神色一肃:“从今天开始,我要公布我们的亲事,你跟我住一起。”
桑玥幽幽冉冉地道:“你一公布我是曦王妃,云傲立刻就会宣称我是云恬,这门亲事,还是做不得数。”
慕容拓恨得牙痒痒:“那个老匹夫!比桑楚沐可恶多了!”当初他刚和桑玥交往时,桑楚沐虽说派了暗卫守住棠梨院,不让他自由出入,但除此之外,桑玥和他私会什么的,他即便知道,也都顺着桑玥,哪像云傲的控制欲望这么强?没养过桑玥一天,却想管束她一辈子!想想就窝火!
桑玥不再深究这个话题,柔声问道:“馨予没有受伤吧?”
慕容拓摇摇头:“安然无恙,受了点惊吓,她担心家人不同意她和冷煜安的事,拜托我保密,你觉不觉得他们两个跟我们当时好像?”
“有点。”桑玥轻笑,美眸漾起一丝回忆的涟漪,折射出五彩辉光,晃得慕容拓好一阵心猿意马,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更美的眼睛了。他黑宝石般璀璨的瞳仁左右滑动了一番,尔后以掩耳不及迅雷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
桑玥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在外面!就算他们走在了两座帐篷之间,足以蔽去路人的视线,后面还跟着个子归呢。
慕容拓得瑟地仰头大笑,占了便宜之后心情格外舒畅。
桑玥眼底的辉光横飞流转,唇角勾起一个似有还无的弧度:“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大好时机。”
慕容拓的脑海中灵光一闪,眨了眨眼:“我突然也这么觉得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肃:“桑玥,我想……我可能找到林妙芝了。”
☆、庶手乾坤,谁主沉浮?【第三十三章】赐婚
帐篷内,冷昭气势汹汹地来回踱着步子,眼底的锋芒犹如荆棘一般不停刺痛着冷芷若,桑玥那个狡猾如狐的女人,当着上百人的面,毁去了冷芷若的清誉,矢口否认有用吗?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心,堵河堵流堵不住悠悠众口。
就算说冷芷若和郭玉衡是被陷害的,关键是,大家肯信吗?
那个三王子也着实过分,只让他想法子利用姚馨予来对付姚家,谁料,他会拖了冷芷若下水!狡猾!他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
害人终害己,冷芷若和云阳的亲事就此告吹,冷贵妃并没有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只淡淡地丢下两个字——“蠢货”。
但就是这两个字,已表明了她的态度。
冷贵妃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声名狼藉,或者有半点瑕疵的世家小姐,哪怕做侧妃也不行。
郭家倒是十分乐见这么亲事,攀上冷家,可不就是攀上了冷贵妃这颗大树?
郭家是近几十年来新崛起的家族,位列十大家族之末,郭氏作为郭家的嫡女,嫁给冷秋葵时,却也只做了个贵妾,若非冷芸在后宫一路披荆斩棘,拥有了贵妃之位和执掌凤印的权力,郭氏会被抬为平妻?
好在,冷贵妃也不想冷家的面子上太过难堪,暂时压住了这门亲事,免去冷芷若做妾的命运,稍后,郭家三媒六聘,冷芷若还是能够做正妻的。
“父亲,我不想嫁给郭玉衡。”冷芷若哭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胭脂水粉掉落,层层叠叠晕染开来,丑陋得令人生厌。
冷昭怒气滔天道:“不想嫁就自尽以保名节吧!”
冷芷若慕地一怔,没料到向来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她仿佛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自己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冷家的名声难道比她一世的幸福还重要吗?
冷芷若不知道的是,冷昭从前对她好,两分是出于骨血亲情,三分是出于家族荣誉,剩下的五分可全是冷芷若那个内定皇子妃的身份,按照冷贵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