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排吧。”
“是,父皇。”
董妃快要乐晕了,看向朴清然的眼神里除了崇拜再无其它。
朴清然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和傲慢,如流星飞逝,无人捕捉。
十一皇子的生母,陈昭容开口笑道:“皇后娘娘貌美如双十年华,和太女殿下往那儿一坐,简直就像一对姐妹花。”
十二皇子的生母,刘贵人也不甘示弱:“臣妾觉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登对的帝后、最恩爱的夫妻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夸得朴清然几乎要飘飘欲仙了。
冷芸一入华清宫,看到的就是朴清然众星拱月的生活,她出现了片刻的失神,过去十五年,她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后宫,荣光无限,在座的好几个妃嫔拍马屁的话连台词都没有换,不同的是,那时她的身边没有云傲,只她一人孤零零地端坐于主位上,看百余妃嫔对她极尽谄媚,高处不胜寒。
突然,朴清然打了个喷嚏,云傲急忙握住她的手,拿过氅衣给她披上,温柔地系好丝带:“香凝,你昨晚是不是踢被子了?你看我,明知道你照顾不了自己,还非让你去陪玥儿,以后都不让你离开我了。”
朴清然愣了愣,怀公公递过一杯酒:“娘娘喝点儿果酒暖暖身子吧。”
朴清然刚要抬手,云傲先她一步接过,送至她唇边,喂她一点一点地喝下。
饶是云娘提前告诉了她这个皇帝有多疼冷香凝,她还是被他的深情给狠狠地震撼了,这简直……太不像一国之君会做的事了!
她眨了眨眼,娇柔一笑,就势倒入了云傲的怀中,浑然不管殿内有多少双眼睛看着。
桑玥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朴清然的神色,唇角又扬高了几分,入戏太深或许就是真了。她又倪了那杯果酒一眼,垂眸,掩住了意味难辨的笑意。
冷芸的素手紧紧一握,深吸一口气,跨入了殿内,勉力静气道:“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云傲看了她就心烦,漫不经心地道:“平身。”
云傲的厌恶像一滴胆汁滴入了冷芸的心底,层层晕染,苦涩蔓延过五脏六腑,连吞咽口水都是苦的,她面无表情地道:“谢皇上。”
多福海递过一杯茶,按照大周宫廷规矩,初次面见皇后是要奉茶的,在座的妃嫔们无一例外先前都做了。
冷芸原本以为只是单独见朴清然和云傲,如若那样,这些虚礼便可以免了。谁料,华清宫会这么热闹!云傲从不召见妃子入内,想必,又是桑玥那个小煞星捣的鬼!
桑玥笑容浅浅,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冷芸给自己的棋子行叩拜之礼。冷芸即便被贬为贵人,见了荀淑妃也从不行礼,可见她骨子里傲得很,除了云傲,她不曾臣服过谁,此时,却要向朴清然低头,真真是有意思!
冷芸双手接过,一步一步地走到朴清然面前,双膝跪地,将茶举过头顶,忍住不悦,淡淡地道:“请皇后娘娘用茶。”
朴清然要伸手去接,桑玥却是一把拦住了她,似笑非笑道:“冷贵人,给一国皇后敬茶,需要端庄得体,笑容合宜,你板着一副脸,难道是对我母后不满吗?”
树倒猢狲散,宫里的妃嫔哪个不会拜高踩低?冷家有权有势没错,如果皇后不曾回宫,她们或许还会给冷芸三分薄面,但皇后回来了,她也是冷家人,这冷芸摆明了处处都输了皇后一截,她们自然要巴结皇后了。
“是的呢,冷贵人,从前你执掌凤印时,是怎么教导我们的?怎么自己如今又做不到了呢?”刘贵人记得太清楚了,就因为她给冷芸奉茶时不够低声下气,硬是被冷芸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这口气,她憋到现在,总算是有了发泄的途径。
董妃刚得了皇后的好,这会子当然要好生地维护皇后的尊严了,她起身一福:“皇上,恕臣妾斗胆直言,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不敬重皇后娘娘就是藐视皇权,冷贵人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在座的许多妹妹们都是经她亲手调教过礼仪典范的,她焉能不祥个中规矩?这般态度,简直是……太目中无人了!”
“这……”朴清然想要为冷芸辩驳,桑玥走到她身边,小手滑到她的右腰,抵住那个破绽,朴清然的心遽然一颤,不敢说话了。
冷芸敏锐地注意到了桑玥的小动作,心中不由地一惊,显而易见地,桑玥发现了朴清然目前唯一的破绽!这不是什么好事,若桑玥以此威胁朴清然的话,朴清然会不会……
云傲本就不喜欢冷芸,上回跟苍鹤做了笔交易,绕了她一命,眼下逮住了她的纰漏,真恨不得立刻将她处死,但香凝不喜欢他杀人,在心里计量了一番之后,他声若寒潭道:“冷芸不尊皇后,这贵人也不要当了,就降为官女子吧。”
大殿内响起一片偷笑的声响,官女子是最低级的妃嫔,连个女官都比不上,昔日骄横跋扈的贵妃也有今天?她们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把她踩在脚底了。而瞧着皇后娘娘尽管心善,却没有丝毫疼惜她的意思,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日后都能欺负冷芸了!
冷芸的心底一片寒凉,自从被降为贵人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在乎名分地位了,可云傲的冷酷无情还是再一次戳痛了她的心,乃至于她明知朴清然是受了她的命令才接近云傲的,心里却是开始厌恶他们这种相处模式了。
桑玥的眉梢轻挑,朝着朴清然的右腰轻轻一戳,朴清然一痛,桑玥微不可察地一推,朴清然再次倒入了云傲的怀里,当着冷芸的面,近在咫尺,“主动”倒入了云傲的怀里。
冷芸纤长的睫羽一颤,指甲插入了掌心。
桑玥乖巧地笑了笑:“父皇,母后大抵受了风寒,实在不宜应酬过多,要不让大家都散了,您陪着母后歇息吧。”
理智告诉朴清然这样做是不妥的,她已经察觉到了冷芸浑身迸发出的潸然冷意,偏不知为何,她的头脑当真有些昏昏沉沉,喉咙也干燥得很,窝在云傲的怀里半分不舍得动弹了。
云傲吩咐了大家各自回寝宫,尔后牵着朴清然的手回往了内殿。
热闹喧嚣的大殿顷刻间静谧无声,冷风灌入,吹得琉璃灯旋转起舞,等下的影子就跟着蹁跹欲飞了。
桑玥叫住了迈步离去的冷芸,轻笑出声:“冷芸,有没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冷芸顿住脚步,不作言辞。
桑玥又道:“是人就有贪念,就有七情六欲,你的这枚棋子,或许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好掌控。”
冷芸明白桑玥是在故意挑拨她和朴清然的关系,她便也不会轻易行当,她转过身,笑得云淡风轻:“有本事,你就拆穿她,没本事,就少在这儿废话。”
冷芸之所以笃定她不敢拆穿假皇后的身份,是因为冷芸还不知道慕容拓救下了冷香凝,只以为冷香凝在被押往祁山的途中呢。桑玥心里冷笑,面色却是一沉:“总有一天会拆穿的!你不要得意太久!当然,在我拆穿她以前,或许她……已经起了贪念,不满足于做你的傀儡了,你说呢?”
冷芸冷冷一哼,眼底掠过一丝得意:“你以为巧舌如簧就能让我知难而退了?你真是太天真!”
“我只是提醒你呢,你不信就算了。”桑玥有精深邃的眸子微眯了一下,冷芸安排朴清然进宫,似乎除了迷惑云傲,离间他们父女,诬陷荀义朗和冷香凝,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目的,仿佛是要证明什么,会是什么呢?
论察言观色,冷芸并不输给桑玥,她瞧着桑玥这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就了然桑玥大抵疑心再起,心里暗叹桑玥果真聪颖无匹的同时,嘴里冷笑出声:“你以为大周是南越吗?你在南越一路横行无阻,凭的不就是前世的记忆?但大周是我冷芸的地盘,十八年的谋划,就凭你和慕容拓两个人,还破不了这个死局!”
桑玥不禁失笑:“你当真有必胜决心的话,何须通过言语给我施压,企图让我方寸大乱呢?”
冷芸的呼吸一顿,不错,真正被逼得方寸大乱的人,是她。她竭力维持着脸上的清冷,不屑嗤道:“逞口舌之快毫无意义,走着瞧,你和我,究竟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桑玥眼底的笑意加深:“是啊,你真是个强大的对手。为了打败你我必须不择手段,现在我要去找慕容拓,让他把朴清然的家人抢过来,这样,朴清然就能为我所用了,至于你,呵呵,你慢慢逛,过了今晚,想再次踏足华清宫,感受我父皇独有的气息,怕是不知猴年马月了。”
冷芸气得胸口一阵发堵,她突然发现,桑玥出招毫无章法可言,她花了十八年,的确织了一张细密的大网,等着把冷香凝和她跟有关的人一举囊括其中,最后一口吞了他们。桑玥所能做的,只是一根一根咬断织成大网的细丝,可关键是,她越来越猜不透桑玥会从何处着手。桑玥公然表态要抢了朴清然的家人,究竟是真是假?是逼着她将人质转移,好闹出点儿动静,让慕容拓跟踪?还是,她单纯是在吓唬她,让她草木皆兵,活在紧张之中?
桑玥不会为冷芸答疑解惑,她甩出这么一段话,重点是后一句,但貌似冷芸太过信任朴清然,她还得添把柴火:“我父皇贵为一国帝王,能陪在他身边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你心性孤傲、自命不凡,照样难逃我父皇的魅力,就不知那朴清然,会否是个例外了。”再强悍的人也有致命的弱点,云傲就是冷芸最大的弱点!冷香凝未回宫之前,冷芸尚能保持理智,但现在么,看着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琴瑟和鸣,冷芸还沉得住气才怪!
桑玥莞尔一笑,说不出的灵动,说不出的天真,可落在冷芸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桑玥走后,她没有立刻回朝阳宫,而是往云傲的内殿走去。
这一路,早被怀公公给打点过,包括多福海,也被怀公公寻借口叫去了偏殿,冷芸基本如入无人之境,在那春意盎然的内殿门口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