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玥淡淡一笑:“下一次?乌苏沫你要是能活着回到帝都,我送你一座矿山。”
乌苏沫的心一怔,门口刚好吹来一阵夜风,明明轻柔带点微凉,她却觉得严寒刺骨,这一趟大周之行,难道错了吗?
桑玥淡淡倪了一眼乌苏沫窈窕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不论事情终究藏了几分真、几分猫腻,冷芷珺被毁去了清白,罪魁祸首就是乌苏沫!冷芷珺那么善良、那么无辜的一个人,竟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完成了少女到女人的蜕变,乌苏沫想独善其身,怎么可能?
雨后,月朗星稀,隐可窥见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桑玥累得小腹有些坠痛,今儿到底是操劳过度了,一步也走不动,莲珠命人准备了步舆,她坐着步舆回了东宫。
还没走近卧房,就听到了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似山涧潺潺淌过的小溪,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最重要的是,很稚嫩!
桑玥的心中一喜,加快了步子,一进门,绕过屏门,就看到一个身穿宝蓝色衣裤的粉雕玉镯的小娃娃在床上跳来跳去,他玩得不亦乐乎,额角薄汗淋漓,一双琉璃般璀璨动人的眼眸眯成了两道月牙儿,笑起来唇红齿白,那可爱俏皮的模样……跟林妙芝年轻时的太像了!
“小石榴!”她试探着唤了一句,因为激动的缘故,声线略显颤抖。
小石榴停止了跳动,眨巴着忽闪忽闪的明眸,愣了愣,看向一旁微笑颔首的慕容拓,心里明白了,他张开双臂,跳下床,赤脚奔向了桑玥,一把抱住她的腿:“娘亲!”
娘……亲!
桑玥的浓睫轻颤,似两排密梳,在鼻翼旁投下柔和的疏影,那颗冰冷而坚强的心仿若被羽毛淡淡扫过,撩起了一阵不知名的涟漪,她瞬间就怔住了,想要回抱着他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小石榴迟迟得不到响应,本就患得患失的他,一颗心忽然就沉入了谷底,他倒退几步,扎进了慕容拓的怀中,再也忍不住泪水,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那些人用针扎他、用棍子打他、用手掐他……他都能忍,但娘亲不要他,他太伤心了……
这是一种骨子里对母爱的渴望,无数个漆黑的夜晚,他脑子里盘旋的是娘亲温柔的呼唤,只是,他不记得娘亲的样子了。
桑玥听到哭声适才回过了神,她走到床边,从慕容拓的怀里接过小石榴,紧紧地搂着他,软语道:“娘亲太高兴了,以为是在做梦呢。”
慕容拓的怀抱宽厚而结实,小石榴觉得安定,桑玥的怀抱温暖而惬意,似乎散发着一种淡淡的乳香,这令小石榴十分迷恋,他发现他更喜欢娘亲的怀抱。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娘亲和爹爹会一直要小石榴吗?”
桑玥不假思索地点头,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会,小石榴是爹爹和娘亲的长子。”
妙芝,这一世我没能好好地照顾你,且让我用尽余生爱护你的孩子吧。
小石榴打算撑着桑玥的肚皮直起身子,慕容锦眼尖儿地将他捞了过来,指着桑玥的肚子,道:“你娘亲的肚子里有妹妹,你可得当心。”
小石榴的眼眸一亮,但很快便黯淡了几许,他低头,揉着衣角:“娘亲有妹妹了,还会喜欢小石榴吗?”
桑玥凑近他,吻了吻他红扑扑的小脸蛋,柔声道:“会啊,娘亲给小石榴生个妹妹,这样,小石榴就不孤单了,从此又多了一个人关爱小石榴,这样不好吗?”
小石榴的眼底光彩重聚,拍了拍胸脯:“好!当然好!娘亲放心,小石榴会保护妹妹,绝对不让人将她抓走!”
桑玥和慕容拓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孩子的心里烙下了厚重的阴影,尚未触及天真已满心都是责任,太让人心疼了。
小石榴又折腾了半响,最后实在累了,在桑玥和慕容拓的中间躺了下来,左瞅瞅是爹爹,右瞅瞅是娘亲,他笑得合不拢嘴,以前他都是自己睡,踢了被子没人管,次日就着凉,久而久之,他养成了很好的睡相,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渴望一个张温暖的大床。
明明累得眼皮子上下打架了,他仍强撑着不睡,一会儿往慕容拓的怀里钻钻,一会儿往桑玥的怀里拱拱,实在是这种感觉太美好了,他睡着了就感受不到了,他舍不得。
桑玥轻拍着他娇小的脊背,哼起了摇篮曲,她的嗓音舒柔婉转,像一缕拂过山涧的春风,带着丝丝清凉,又不失和暖,小石榴的躁动和不安就在她深情厚重的母爱里一点一点地消散了,终于,他打了个呵欠,进入了梦乡。
桑玥撩起他的衣襟,看了看那满是针眼和淤青的身子,心,揪成了一团。她很早就闻到了金疮药的气味儿,小石榴玩得欢喜她便也没说破,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多、这么多伤痕……
她的喉头一阵胀痛,对一个婴孩,他们也下得了手!
慕容拓抬起手臂,摸了摸她清丽的容颜:“都过去了,小石榴能做你的孩子也是一种幸福。”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一种多么强大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比任何一份母爱都要厚重。
桑玥含泪看着慕容拓,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个同情心泛滥之人,却是为了她甘愿认下小石榴,她微微一笑:“谢谢你。”
翌日,晴空万里,雨后新春,四处生机盎然,就连古朴沉寂的冷府也多了好些姹紫嫣红的花卉,一路走去,馥雅清韵,清清浅浅萦绕鼻尖,和着阳光的暖,直让人身心舒畅。
但慕容锦的眉宇间隐有凝重之色,他实在难以接受自己做了那样一件荒唐的事,若非人证不止一、两个,他真会认为自己和桑玥一度春宵了。
走进一个种满了紫云英的院子,一股恬淡的青草香气扑鼻而来,紫云英,又名翘摇,夜晚会合拢,白天再张开,它并不多么高贵,也非绝色艳丽,但其根、全草和种子可入药,有祛风明目,健脾益气,解毒止痛之效。
一个冷府嫡千金,院子里种的不是华贵的牡丹,不是娇艳的芍药,却是一味稀疏平常的药花。
慕容锦的长睫扇了扇,溢出几许意味深长的波光,到底是他伤了人家姑娘,再艰难,这一面、这一声道歉也得硬着头皮做了。
门口的丫鬟早得了冷煜安的指示,见着谪仙一般的男子便知是大小姐的贵客,急忙屈膝福了福,不晓得他的名讳,便尊称道:“奴婢见过公子。”
“冷小姐……在里面吗?”慕容锦轻声问了句。
丫鬟哪怕见惯了冷家貌比潘安的众多男主子,此时也不禁被眼前之人的俊朗给夺去了一口呼吸,他简直是一片最洁净高雅的云,美得毫无瑕疵,举手投足间又尽显绝世风华,他不冰冷,但浑身每一处都散发着令人臣服的威严。丫鬟定了定神,道:“是,小姐在后院。”
所谓后院,其实是一个宽敞的棚子,里面镶嵌了无数颗东海夜明珠,照得它宛若白昼,花卉一日一换,新鲜灿烂,乍一看去,真像个生机勃勃的后花园。
冷芷珺坐在石凳上,一双冰肌玉足浸泡在流动的温泉中,挑逗着橙色锦鲤,莹白珠光照着她如诗如画的容颜,落下一层薄薄的面纱,却难掩潋滟美眸中偶不经意闪动的痛楚。
“咳咳。”
慕容锦轻咳了两声。
冷芷珺吓了一跳,扭过头,看清来人后,一张俏脸霎时就红透了,她慌乱地穿上鞋子,放下裙裾,起身给慕容锦行了一礼,这一动,扯得那儿生疼,她蹙眉,却心平气定道:“见过慕容太子。”
她已知慕容锦情非得已,便也不恨他了,只是她断断无法和他坦然相处,只要一想到他昨晚的疯狂,她不仅身子,就连心都一抽一抽地痛。
慕容锦温润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尴尬,转瞬即逝,他选了一个合宜的语气:“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冷芷珺垂着眸子,道:“太子殿下也是被奸人所害,既然都是受害者,殿下无需跟芷珺道歉。”
她的语气略含波澜,听得出一丝隐忍的意味,但比起慕容锦想象中哭得稀里哗啦的狼狈样子,这时的冷芷珺的确让他稍稍侧目了,他微叹:“我做了就没有推卸责任的道理,我先问问你的意思,你要是肯委屈的话,我……娶你。”
最后两个字仿佛抽空了慕容锦所有的勇气,心装一人,却要娶另外一人,再没什么比这更加残忍。
深宅大院里长大的人,像姚馨予那般单纯的又有几个?冷芷珺尽管善良,却并非没有自己的思想,她抬眸,按耐住无边无际的尴尬,强逼着自己对上慕容锦温润且复杂的注视:“我不愿意!想了一整晚,我觉得这件事只能归咎为一次意外,你无需对我负责,我也没必要搭上一世幸福做一个不受丈夫疼爱的侧妃。”
“……”慕容锦哑然,没错,他的确打算迎娶她做侧妃,因为正妃的位子……他想留给桑玥,他不由地多看了冷芷珺一眼。
冷芷珺忍住下体的剧痛,走到一旁,拽了拽一根锦绣红绳,“哗”的一声,头顶的棚子自动分向两边,金灿灿的日晖照了进来,她捋起水云宽袖,露出那一方白皙皓皖,不过须臾,那完美无瑕的肌肤上便呈现了一块又一块的红斑,慕容锦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冷芷珺笑了:“你看,我天生见不得光,若无家人的精心呵护,我早已是地底的一缕孤魂。殿下你的心,一半分给了南越疆土,一半留给了挚爱之人,你拿什么呵护我呢?就因为我失了清白就该同时丢了尊严做你太子府里的一名姬妾吗?”
慕容锦的眸子一紧,他没想到如此羸弱的女子,骨子里竟住着一个那般倔强的灵魂,他鬼使神差地呢喃了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殿下是什么意思呢?”
“我……”慕容锦的心砰然一跳,赫然发现自己跳进了冷芷珺挖的文字陷阱,他的唇角一勾,眸光幽暗了几分,“你很聪明。”
她若口口声声咬定他欺负了她,他兴许没那么愧疚;她若直截了当地言明非正妃不嫁,他决计不会同意;她若搬出冷家雄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