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无奈,只得叹一声气转头出去,而秦念听得孙氏这话,心中恨意更是险险要催出眼泪来。
熙宁堂的门掩上的一刻,秦念便将帔子拽了,手一松,那柔软的轻纱便坠在了地上。
“阿家,看好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随着这一声出口,她拽开了裙带。
长裙,半臂,内衫,一件件衣物落地,秦念身上只余一件裹弦遮挡。
“脉脉,殷殷,把衣裳脱了。叫阿家她看个清楚——我们三个女子身上,可有带着她要的脏东西。”
她那两名婢子便立时开始脱衣裳,孙氏立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只是脸上的神色越发局促。直到她们三人身上只剩下内衣遮挡,她几乎失落道:“这……都穿上吧,看着是没有了。”
“别急,阿家,您看要不要连这一件也脱了?”秦念的手指移到裹弦带上,道:“若是不脱,阿家会不会怀疑,我们三个做出裂体藏珠一般的事情,将那龌蹉东西藏在肌肤中了?”
“别!别!”孙氏忙制止:“你是王妃,休得做这样有辱斯文的行径!你,快穿上衣裳啊!”
秦念这方才冷笑一身,弓了腰捡起衣裳穿回身上。她身后两个婢子也着了衣——不过是须臾之间,孙氏的颜色却恢复如常,只是笑容还有些讪讪:“是阿家冤枉你了,然而阿家是为了孙儿着想,你该也明白阿家的心……”
秦念心里头恨得几乎想一刀捅死孙氏,口中却道:“您既然知道冤枉我了,烦同大王也说个明白——另外,阿家,我记得让翠羽这小贱婢进门搜查之前您说过,若是错怪了我,须得向我赔不是啊?”
孙氏脸色骤变,道:“阿家也是被这下贱人给蒙了眼!”
“哦。”秦念目光瞥向翠羽,只见她眼瞳惊恐地瞪大。
秦念慢慢走向瘫在地上的她,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好大的胆子,诬陷王妃也便罢了,还陷老夫人于不明事理不慈不慧的恶名之中……你这样的婢子啊,留着有什么用?”
翠羽颤着摇头:“王妃,王妃,奴……”
“来人,拖下去,打。”
“是了!打!”孙氏仿佛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道:“这样不忠不义的奴婢,我王府里容不下!定要痛打一顿,整整规矩!”
☆、第3章 散戏
翠羽这通打,挨的很是硬气。从第一杖落下,直至裙上漫出血花,除了实实忍不住的几声哽咽外,竟然是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曾出口。
她偶尔抬头看一眼孙氏,孙氏便蹙着眉催快打快打,翠羽便复又低下头去,接着强忍。
秦念看在眼中,自知她意思。便在孙氏催打之时沉默不言,看着翠羽脸色惨白,口唇灰暗,面上犹自如个没事儿人一般。
这般打了约莫三十余杖,翠羽身子一软,瘫了下去。行杖的奴仆忙去探她呼吸,禀道:“老夫人,娘子,她昏过去了。”
秦念看孙氏一眼,冷声道:“拿冷水泼醒,接着打。这贱婢敢诬陷我,又在阿家面前胡言挑拨,万死难辞其咎。”
奴仆见此情形也没有哪个敢拦的,自有人取了冷水,朝着翠羽身上一泼。她臀上浓浓血艳,叫那水一混,复又漫开了一大片,人也疼得一个机灵醒了过来。
“接着打。”秦念对上她痛苦眼神,道。
翠羽眸色一暗,埋下头,任由两条沉重的刑杖高高举起重重砸下。
“停下吧。”却是广平王看了好一会儿,实实忍不住了,道:“再打下去要死人了。”
“死了又如何?”孙氏瞪他一眼:“这般满口胡言构陷主人的婢子,留着也是祸患!”
秦念垂下眼,心中暗笑一声。
构陷主人?孙氏这怕是将话说在前头,免得翠羽过阵子吃不住打,把此事的秘辛全抖出来呢。现下看来,这不过是翠羽原因未知地诬赖王妃,但她秦念又不傻——翠羽一个婢子,娘家没权没势,何苦来惹她害她?倘若背后没有人指使,纵然她灰溜溜滚出了王府,也轮不到翠羽得半点儿好处。
翠羽原本一意忍着,听到这一句,却没忍住,悲鸣道:“老夫人!求您饶奴婢一条命!”
没等孙氏回答,秦念便冷笑插言:“你求阿家?你忘了第一声打,是谁说的?阿家不过是恨你满口胡言罢了!怎至于打死你?”
她不说这一句还好——翠羽听闻此言,一怔便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舌头。
浓稠的血从她口中流出,将孙氏惊怔得向后退了一步,而秦念亦微微皱眉:“脉脉,取伤药来。想了断,哪儿有那么容易?”
秦念这里备的伤药,是从娘家翼国公府带来的。她秦氏世代为将,自家的伤药,远比外头售卖的好太多。脉脉亦不怕血,叫两个行刑奴子掰开了翠羽的口,将那药粉毫不吝惜地厚厚糊了上去。原本涌出的血便飞快止了。只是翠羽整个人还昏着,看着同个死人无二。
“你们这太也酷厉。”广平王脸色也有些白:“她都断了舌头了,便停了吧。”
秦念微微一笑:“大王素来怜香惜玉,见不到小娘子受苦,是也不是?不过她聪明啊,自己咬断了那孽物,以后也不能攀诬谁了——阿家您看,她这条命……”
孙氏一怔,眼一转,道:“既然你们俩都求情,便饶了她吧!这小贱婢,没了舌头才是活该!”
秦念点点头,道:“既然大王与阿家都这么说了,我便没有再为难她的本事——今日便饶过她吧。不过啊,我心里那口气可还没出呢,阿家,您带着人冲到我这儿来,又是搜房,又是搜身,最后打了我这院中内鬼,事情便就这样结了不成?!”
孙氏面色一僵,道:“你待要如何?我不是有心为难于你。难不成你真要自己阿家当着这许多下人的面与你赔礼么?”
“叫这些下人都下去,阿家只当着大王的面,与我赔礼如何?那可不为难了吧?”秦念颊边挂了一丝笑,见孙氏脸色急变,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言语中却是隐隐带着一股子嘲讽:“罢了罢了,我玩笑一句罢了。阿家莫要上心!您之所以被蒙蔽,不过是因了这婢子拨弄唇舌,却不是您猜忌于我,更不是有心害我!”
孙氏蹙了眉,道:“你这样夹枪带棒的,可是心里头怨我?”
“我并没有夹枪带棒啊。”秦念挑挑眉,道:“阿家多想了——只是,今日奇耻大辱,秦念没齿难忘。单单打了这不经打的婢子几杖,怒意是消不下去的。”
“你……”孙氏一咬牙,道:“你究竟要如何?莫要卖关子了,一次说出来便是!”
“我要金鳞伺候翠羽好生养伤,七日之后,伤口当结疤。”秦念道:“彼时再把她拖出来,打到伤口崩裂,血肉横流,然后再养好,如此往复七次。我还要彻底追查,怜娘缘何推了容郎入水——那贱婢说是我咒的,如今我这里虽是清白了,但不妨将王府里彻底翻个遍,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放那肮脏东西。再者,便是无有人咒魇,怜娘身边的存儿和阿计身边的流光,看着他们出事儿居然不曾拦住,我也饶不了!便依翠羽的例子罚,阿家看如何?”
“这……好是好,只是未免牵涉太大。”
“阿家莫要怕牵涉大呀。”秦念脸上笑意温婉,眼色却丝毫不容退让:“阿家能容忍要害容儿的人在府中潜藏着么?防得了这一次,可还防得住下一次?”
“我看,已然这样重罚了翠羽,那人便是胆子包天,也该收敛了。”孙氏却道,全无方才定定追究到底的决心。
秦念“哦”一声,也不声辩到底,只是点点头,道:“既然阿家这样觉得,那便如此吧。只是下次若再有这般事儿发生,阿家便莫要责备我下手狠毒。”
孙氏面上筋肉不觉一抽,先点了头,复急道:“哪儿还有下次!”
“没有的话,当然最好。”秦念看着广平王唇形一动似是要说话的模样,便抢先开了口道:“我做王妃的,再不想见到什么人气势汹汹过来发难,最后落得这么一鼻子灰的事儿了。如这样的戏,放在人家家中看看便是,自己去演,可是又烦又累。”
她这话,明着说翠羽,暗着说孙氏,眼见得孙氏的脸色红红白白极是精彩,秦念心中大感快慰,好容易才强忍住了笑出来的冲动。
“是了,这样折腾,真真累人。”孙氏勉强道:“老身也觉得疲乏得很,便不打扰七娘了。”
秦念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虽然规矩,却总带着一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她向孙氏板板正正行了一礼,道一句:“阿家回去好生歇着。”
颜面上的事儿做足了,孙氏便带着人走了。秦念看着她盛气凌人着来,恨不得钻在地缝里走,此刻当真是闸不住那看着恶人被报应的欢欣,唇边不由挑起一丝笑。
可这笑容刚一上脸,她便突然醒悟,孙氏是走了,但广平王可还没走呢。
果然,广平王立时便蹙了眉,道:“你笑什么?看我阿娘出丑,你可是很欢喜么?!”
秦念对孙氏那一点儿颜面上的敬重,无非是因为孙氏长辈,她不好直接言语顶撞,便是气到极致,终究不能摔脸。然而广平王却是她夫君,他的话她得听,可他人,她未必得上心。
“欢喜?原来飞来横祸之后冤屈得雪值得欢喜?”秦念挑挑眼,道:“大王的心思和我当真不一样啊——照这么说,有人先害您,待您苦不堪言之时说一句好话,您便会感恩戴德咯?”
“这怎么说的,我阿娘是有心害你?!”广平王道:“倒是你不安好心,这偌大一个王府,你要把每个人都搜过一遍,当真是闹出天大笑话来!难不成这王府声名,你做王妃的丝毫不加考虑?”
秦念娇俏俏一笑:“哎哟,原来我是王妃呐。我当我是来这王府上讨吃骗喝的呢,这才落得个连婢子都敢踩我一脚的对待!”
广平王血气上脸,怒道:“你好生有理啊,我阿娘不为了容儿,如何会这样着急?照你看,这是故意为难你?”
“这我可没说过呀,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