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张口难言,半晌方道:“左右只盼娘子别记着这小贱胚子做下的坏事儿!若是您心里头不顺遂,我打她一顿也好……”
秦念不由笑道:“庶母说哪儿话?她为她表姊出头,也是重情重义。秦念心里头不舒服,倒也没到非得叫她吃些皮肉苦的地步。今后说话注意些也便是了。”
李氏大抵就等着她这一句,脸上登时放松了下来。
而秦念心里头则明镜儿似的,李氏真是个什么好人么?未必罢……不过是想着白瑶的亲事要白琅做主,而她这个枕边人怕也能给白琅吹上风的缘故。若是她是个爱记恨的,给白瑶挑一门看着风光实则苦楚的婚事来“正性子”,也未必不可行——正是因了这个,李氏才巴巴来一趟的吧?
世间的父母心,还真是为了子女无不可为。能为了亲女的婚事坑死侄女,也能为了解除后患给晚辈下跪……李氏这样一个机敏人儿,却生养白瑶这样一个除了祸害自己人之外别无所长的小娘子,实在是颇有些世事难料的意思了。
☆、第46章 公主
白琅共秦念两个,少年夫妇,才貌相当,白日里闹这一场,到了误会消弭之时,反倒又添了些温情脉脉。这一夜自然是格外有些绸缪的,纵是不提锦帐之内的声色风光,单说第二日日头高起他两个才起身,便足见前夜究竟是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秦念端坐妆台之前绘妆梳头之时,都尚且有些神色恹恹,加之今日梳头的乃是殷殷,手底下轻得很,由来她便益发困倦,竟向白琅道:“今儿个,我实实是不想起身了。”
白琅已然装束得冠带整齐,听她这般说,只笑道:“不想起,便还去歇着吧,妇人家,也没什么好着急的。”
秦念便拍了殷殷的手,笑道:“可听到了没有?不必梳了!我用过早膳还要去睡一会儿,现下梳了过阵子也麻烦!”
她这话自然是玩笑了,哪儿有白日之间睡眠的道理?殷殷也笑了,道:“娘子讲什么话来,叫人笑呢!”
于是一室之间,竟颇有些和乐融融的气氛——直到白琅那专精于坏事儿的小厮进来,道是宫中遣了内官来,当下便急着要接娘子进宫。
秦念诧异,白琅也不免犹疑,道:“宫中有甚事,不是素来都要提前与咱们说过了,筹备好了才来接人的么?如今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曾有?前来的,是谁的侍人……”
“是皇后殿下身边的。”那小厮规规矩矩垂着头。
秦念登时便变了脸色。来接她的,是阿姊的侍人?算着日子,阿姊怕不是要临盆了吧?!
“快些请那位内官来!”她道,又向着白琅低声解释:“郎君,我阿姊的身孕,算下来也十个月了……”
白琅是个机敏的人,听了这话自然了悟,点了点头便进了内堂,以免听到这女人家的事儿尴尬。待那内官来时,秦念询问,果然是皇后昨夜里腹痛,已然见了红,此时正待要娘家人赶过去服侍呢。
说来寻常女子,依例是可以回娘家待产的,只为那自家人服侍贴心的好处。然而做了皇后的,反倒没有这点儿便利,要出宫待产谈何容易?是而这般情形,多半也只好请了母亲姊妹又或者姑姨们进宫陪伴着。
秦皇后生养太子之时,秦念尚且少小未嫁,正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女娃儿,自然没有叫她进宫陪阿姊的道理。如今正巧做了人妇,却不必避讳了。
她当下即令下人去备车马,宫使也便出去候着了,白琅这才从内室里出来,看着她,斟酌一阵子方道:“莫要太用命,也莫要不用命。”
秦念一怔,笑了起来。白琅若同她说话,那是与别人不同的,她红着脸应了,心里却觉得他这话说的有些无稽——那挣扎着要生养小孩儿的是她秦念的阿姊,她既不能偷闲,也不能太累,何必要他再多叮嘱?听了暖暖心罢了。
可她彼时怎么会想到,入了宫,压根儿就轮不上她去做什么。那产房里乱中有序,怎么也不会放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人儿进去打扰。在外头见了姨母与母亲,却也不好寻旁的事情去做,只能候着,徒听着内殿里头一声声痛呼混杂在奔忙一片中传出来。
她听着只觉得心底下越发地慌。阿姊秦愿,是她所知道的最柔雅的女人了。自从她有记忆起,便从不曾听过阿姊与人大声言语 ,而如今竟喊得这般声嘶力竭,定是疼痛极了!
由不得她不揪心——这世上若说有谁最是清楚秦愿身子究竟如何的话,秦念算不上第一也算得上头三名。阿姊在娘胎中时,正遇得裴夫人母家夫家双双不顺遂,日子过得艰难,只怕因此便落下了先天中的不足。
翼国公并夫人一对夫妇,连着她与家中的兄弟们,身子都好的很,独有这长姊秦愿是个病美人儿。便是家世豪贵,后来又做了皇后,也并不曾调补得十分好。再加上生养太子之时动了元气,常日里脸色都发白。于秦念来说,从知晓阿姊有身孕的一刻开始,她便是担心的。
太后和裴夫人却并不十分知情,见秦念这般,尚且笑她稚拙,只道痴儿不曾自己生养过,那诞育的时刻,做阿娘的哪儿能不疼呢。秦念面上也只好笑笑,心中生毛——昨日床笫之间她还同白琅说起过这个,不过是玩笑的口吻,她还真不知晓女子生育的痛有这样可怕……
若是她,也会疼得同阿姊一般么?或许不会……她身子比阿姊结实许多呢。
不知不觉之间,皇后的痛呼已然弱了许多,太后显然是见过了太多次生育了,此时便显得很有些把握,道:“差不多是该好了。”
裴夫人亦点了点头,可到底是做亲娘的,脸色有些担忧,犹疑许久,方道:“阿姊,不若叫里头的人出来好问一声——都疼了一天多了,怎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太后听得此言,朝着宫漏瞥一眼,亦蹙了眉,道:“这也是……她又不是头一回生育,是有些久长了——来人,去里头叫个接产的人出来回话!”
那出来的是个半老女医官,看衣裳想必是宫里的,然而出现在贵人面前时依旧是一头一脸的汗,极是狼狈的样子。太后见此赐了条手绢儿给她,道:“先擦了汗再回话吧……这般狼狈!皇后她如何了?”
“这……”女官擦汗的手僵在额角上,迟疑些许,方道:“胎位不正,这一遭怕是有些艰难了。疼了许久,也见了红了,偏生不下来,目下已然是再拖不得。”
太后霍然站起,方才的悠然平和一扫而空:“你说什么?!若是她情势不好,你们都是没气儿的么!怎么早不来说……”
“殿下她不许,怕太后殿下与裴夫人担忧啊。”那中年女医官慌得跪倒了:“如今已然扎了针灌了药下去,皇后殿下说她还有把子力气,或许……”
这一句话出口,太后的脸阴得能刮下三斤霜来,而裴夫人的脸都白了:“又要扎针灌药?那催产的药,她身子……”
她并不曾将话说全,秦念却也明白了。秦皇后生养太子之时便折腾得不轻,催产药灌了几大碗下去,一整个月之后脸面还是惨白的,如今再要灌药,那身子可还禁得住?
但秦愿又不仅仅是她阿姊,亦不仅仅是裴夫人的爱女,她更是皇家的儿妇,天下的主母。这一具身子,如今由不得谁做主了,她的命,同腹中的孩儿相比都毫不重要……
如若那孩儿能平安降世,做母亲的还有活路。若是生不下来,只怕母子都要保不住……秦念叫自己这陡然生起的可怕念头惊了一跳,心中暗暗抽打了自己几个耳光,只望诸天神明不曾听到。
那女医官又去忙了,这偏殿之中又陷入安静。只是这一遭,着急的便不再是秦念一个人,太后坐回原处,裴夫人垂目不言,过得许久,方听太后喃喃念诵起经文,那是祝颂产妇与幼子平安的意思。
秦念不知晓姨母的经文念了多久,只知晓外头天光渐渐暗淡,宫婢们伺候她们用了些食水,又点上了明晃晃的金灯树。皇帝来了,在外头发了一通脾气,也没有法子叫皇后立刻顺利娩出孩儿来;太子也来了,只是小娃儿不懂事,在殿内玩闹一忽儿,便趴在秦念腿上沉沉睡去了。
及至那内殿的门打开时,秦念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是脱力一般。她其实只不过是坐了整整一天,然而忧心疲惫,却胜似从前死守落凤城之日。
出来的正是那女医官同几个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忙不迭来报信,只道这一回生下的,是个圆胖胖的小公主。
时至如今,还有谁关怀皇后生出的是儿是女?连太后追问的,亦是:“母女平安否?”
几个来报喜的却是相顾一番,最终由那女医官开口:“小殿下胎位不正,是倒着生出来的,落地之时已然闷了太久,险些窒息,倒过来狠狠打了几掌方哭出声,想来已然不碍了。但是皇后殿下她……虽不致血崩,但失血也着实多了些,外加疲惫不堪,如今已然昏睡过去,还是须得悉心调养。”
她话语说完,太后与裴夫人俱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异口同声念了一句“祖宗保佑”。
如今谁还能求什么!只要有性命在,旁的皆无妨碍啊!
一室气氛总算是欢悦宽和下来,先前屏着气儿不敢出声的宫婢们也都纷纷言笑相贺,竟将太子给吵醒了。这孩儿睡着之时双手紧紧攀着秦念,如今醒来,揉着一双黑亮眼睛,却也只看着他七阿姨:“阿姨!我阿娘可是生了个小妹?”
秦念一怔,笑道:“你方才听到啦?”
“我……我梦到的。”太子道:“果然是个小女娃儿么?”
秦念点头,笑道:“你可得好生待她。”
太子拍了小巴掌,毫不掩饰喜悦神色,道:“那是自然的!我有好多个妹妹,只是,这一个格外漂亮些!”
秦念失笑:“格外漂亮也是你梦到的?”
“是!她比谁都漂亮,比苍仪郡主都漂亮!”
那苍仪郡主是宗室有名的美人儿,号称她是皇族第二便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