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非为松开他,两人从地上起来,各自都借着整理衣服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古玉昭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瞥了颜非为一眼,迟疑道:“哪里受伤了?”
颜非为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双手,闷闷的说道:“没受伤,就是磕脑袋了,有点疼。”
古玉昭能说什么?总不能是“我给你吹吹”吧?所以他“哦”了一声就沉默下来了。
颜非为掩饰性的东张西望:“书生和小楚儿呢?”
古玉昭随便指了个方向:“那边去了。”
“哦。”颜非为点点头,“我到河边洗洗手。”她说着走到了河边,古玉昭想了一下,也跟上去,看到颜非为整理了一下裙子,然后蹲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弯着腰费力的把手往河里伸,他有些心惊胆战,走近了看到河面宽河水也挺急的,他更不放心了,提醒道,“你小心些……”
“爹爹!”冷不防河对面传来兴奋的叫声,古玉昭和颜非为同时抬头,看到书生和小楚音竟然在河对岸,古玉昭蹙眉,“怎么跑对面了?”
书生手里好像提着什么,天色暗了,双方离的也比较远,古玉昭看不清楚,只听见书生总是带着一股子酸腐气的声音从河面上飘过来:“上游不远处有一座桥,小生与小楚贤弟便是从那处过来的。”
古玉昭听到“小楚贤弟”嘴角习惯性的抽搐了一下,心说这荒郊野岭指不定就有凶兽出没你这个呆子竟然敢带老子的儿子去涉险,他不悦的呵斥道:“胡闹!马上回来!”
他就站在颜非为的身后,乍然变得严厉起来的呵斥声吓了颜非为一跳,她洗干净手正打算站起来,一哆嗦身子便歪了,“哇啊”一声,双手扑腾着往身后的河里倒,古玉昭脸色微变,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可颜非为竟然想躲开!
古玉昭急怒:你丫的不识好歹!老子救你你居然还想躲?
颜非为没躲开,还是被捉住了手腕,当时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下可真完了。
颜非为其实并不怕掉河里去,她水性还不错,尽管水流急了一些,但只是掉落在靠近河岸的水中,她有把握能安然无恙的上岸。
如果这时候来拉她的是书生,颜非为是不会躲的,书生的力气她见识过,可古玉昭不一样啊!她比古玉昭更了解祁莲白的这具身体,“娇弱无力”真没有一丁点的夸张,英雄救美不成,反而会被自己给拉下水。
她预料的没错,“噗通”“噗通”两声,两个人全无意外的落水了。
古玉昭被水一激,脑子也清醒了,他憋屈的要死,可后悔也没用了,好在他还是会水的……他又忘了,会水的是“古玉昭”而不是“祁莲白”,四肢不协调,脑子里一清二楚,就是指挥不动,古玉昭连喝了几口水,被水流冲着走,只能勉强让自己的脑袋露出水面,两眼被水花打的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大叫什么,很快就只剩下水声。
河水冰冷,体质孱弱,他的身体从里到外没有一丝的热气,力量迅速的流失,他的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难道就要这样死掉了吗?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陷入黑暗之前,有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了他。
非非。
嘴唇蠕动,冰冷的河水灌入口中,他被迫喝了几口,随后,他闭上了眼睛。
以前看武侠剧的时候,颜非为就特佩服从千百米高的悬崖上跳下去,落到悬崖下面的潭子里也能安然无恙的大侠……这根本就不是水性问题啊混蛋!几千米高空跳入水中,一样会被砸成肉酱的有木?!她和古玉昭掉下来的瀑布两秒钟都不到的高度,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她还是有种自己要四分五裂的错觉。
真他妈……疼啊。
她托着昏迷中的古玉昭拼命的往水面浮,天已经彻底的黑了,她根本不知道被河水冲到了哪里,只知道中途经过落差不等的大小瀑布五六个,最后一个是落差最大的,然后就落入了这冰冷刺骨的水中。
水流和缓,她取回了掌控身体的主动权,所以他们应该是落入寒潭里。
名副其实的寒潭,颜非为手脚略有些麻木,借着夜空里唯有的几颗星星的暗淡光辉,她带着古玉昭,奋力的朝着黑黢黢的陆地游过去,等到两人脱离了冰冷刺骨的寒潭水,她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全身湿漉漉的躺在斜坡上一动也不想动。
稍作休息,恢复了些许力气,她爬到古玉昭身边检查他的身体状况,除了心口传来的微弱的跳动,他全身冰冷犹如死人,脉象亦是虚弱之极。
颜非为的心沉了下去,就连从前古玉昭心脏一再停止跳动呼吸微不可查的时候,她也没有如
此恐慌过,她希望古玉昭只是变成了和以前一样的诡异体质,但她心里隐隐约约的有种感觉,这恐怕不大可能,古玉昭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而且是一个比正常人虚弱几倍的普通
人。
再这样下去,她害怕他真的会死。
没办法了!
颜非为托着他到了远离寒潭的地方,她没有带火折子的习惯,就算有现在也湿透了,还好银针都在,她本来想在附近找两块石头,试一试能不能靠碰撞石头产生的火星去火,结果看到不远处有一座房子的轮廓,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房子里没有人,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有油灯和取火石,颜非为点亮油灯,发现房间虽然简陋但摆设整齐一应物品都比较齐全,但桌子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很明显已经许久没人住过。
床上有被褥,除了有一股子的尘土味之外,还是比较干燥并且干净的,颜非为随随便便的把被褥拍打一边,然后把古玉昭身上的湿衣服剥了个一干二净,把赤|条条的男子塞到被窝里。
她把自己的衣服稍稍拧了下,然后摆出银针开始给古玉昭施针,利用这种方法驱除他体内的寒气,只希望能叫他的状况好上一些。
施针后古玉昭的脉象有明显的好转,颜非为把被子给古玉昭盖好,终于松了口气,抹了下额头,就这会儿功夫,身上仍然贴着冰冷的湿衣服的她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颜非为捏了捏某人苍白的俊脸,一脸的倦容,郁卒的说道:“你可要争气些,不然对不住我这样宝贝你啊。”
屋主在房子里留有两套粗布衣服,颜非为脱了外衣,只剩下贴身的小衣没脱,直接在外头罩上粗布外套,厨房就在隔壁,颜非为点燃灶火,一边烧热水一边烤干自己和古玉昭的衣服,等熬到了天亮,她在去瞧一瞧附近有没有她熟悉的药草。
只希望古玉昭千万别发烧才好。
半夜,颜非为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古玉昭高烧不止,针灸、推拿、擦拭身体散热……稳妥的、平和的、冒险的,能想到的方法颜非为都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体质特殊的缘故,这些方法成效都不大,接着古玉昭开始说胡话,嘴唇也起了干皮,脸颊烧的滚烫,颜非为用尽了方法也不能让他发汗,过了一段时间他不再说胡话,但开始喊冷,再后来安静了下来,呼吸艰难,气若游丝。
颜非为脱了干净,两人坦诚相对肌肤相亲,她脑子里却没有任何的旖旎念头,心里发冷,只剩下一片绝望,她死死抱着他,无声的流泪,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在他赤|裸的身体上。
她没办法了,她束手无策,她甚至狠下心来,不惜对他使用了损伤根本的法子,但依然没有一点的效果。
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她却无能为力,从未如此恐慌无助过。
谁来帮帮我。
我太没用了。
她咬着嘴唇,尝到了鲜血的味道,肉体的疼痛越清晰,心脏的疼痛似乎不那么明显了,她不敢开口,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崩溃的嚎啕大哭。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颜非为身体微微的颤抖,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非非……”男人微弱嘶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颜非为惊喜的抬起头,对上一双清明的黑眸,他的气息很微弱,神情却一反常态的精神,脸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润,干燥起皮的薄唇微微闭合,轻轻上扬,展开一抹好看的笑容。
颜非为身子一震,而后内心越发悲痛绝望,她强忍着泪水,不忍再看他,却又舍不得浪费他们最后的时光,她逼迫自己直视他的双眼,尝试几次,方才开口,语调破碎:“玉……”最后一个“昭”字只有口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非非。”他说话很慢,犹如耳语,颜非为一字不漏,听的清清楚楚,“我大概……真的要走了。”
女子哽咽,泪水模糊了眼睛,依然固执的看着他。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他不舍的看着她,看她泪流满面,却连抬头给她擦干净眼泪都做不到。
仅仅一句话,就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他能感觉到,他的时间不多了。
颜非为抓住他的手,悲切的乞求。
“别走……”她哽咽,声音支离破碎,害怕恐慌的像个茫然无助的懵懂孩童。
古玉昭眼睛里露出了笑意,他费力的低下头,嘴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原来你真的爱我。
她不满足于浅尝辄止的触碰,她泪流不止的迎上去,胡乱的亲吻着他嘴唇,慌乱莽撞毫无章法,她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湿润的眼眸里是隐忍的绝望。
回应我,求你了。
对不起,非非,我没力气了。
我想,我也是爱你的,非非。
那一瞬间,他深深的望着这个为自己肝肠寸断的姑娘,眼睛里迸发出美丽光辉璀璨至极,随即,光华尽失,耀眼美丽如同宝石的眼眸永远的沉寂,他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玉……昭……
她嗫嚅,颤抖的右手抚着他安静的眉眼,她睁大了闪着水光的眼睛,脸上只剩下的茫然无措,她小心的喊他的名字,嗓子发不出声音,她用尽力气,几次开口,才听到自己沙哑的不像样子的声音:
“古……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