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荣钧是卓扬请来的,而霍四少则是随着卓越来的,这几人年纪相差不多,又都是打猎好手,一路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不错。
“卓大哥,我还以为,你这几年在圣西呆久了,打猎的功夫该要生疏不少,没想到竟比当年还厉害。”霍令辰笑着说道,“我本想趁机扳回一局,却只好继续甘拜下风。”
卓扬微微一愣。向来说话直白的霍四少,陡然变得举止含蓄,他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卓扬先卓越一年去了圣西,是以对霍令辰单恋程咏薇之事并不知晓,也就更加不知,霍令辰在大学期间,为了追求程大小姐而做出的诸种努力。
但卓扬一向认为,霍令辰的性格里,确实有一些值得改善之处。尤其是霍四的鲁莽直接,常常会给人形成错误的印象,并不利于上流社交。
所以当他见霍令辰变得内敛沉稳许多时,心中是很宽慰的。
卓扬已经顺利从圣西军校毕业,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官。他回到华京后,先去军部报了到,然后便来了猎场。这几年的军校生活实在沉闷无趣,让喜好狩猎的卓大少几乎要憋坏了。
卓越却是回来养伤的——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伤。
她的假期早就用光,本该继续呆在邻省接受训练。但她眼巴巴地看兄长回了华京,预想到自己在邻省即将寂寞无聊的军校生活,羡慕之余,便壮着胆子向学校请了病假。——卓二少不知自己还有骗人的本事,在向教官蒙骗一番后,居然赖到了一个礼拜的修养假期。
她一时喜出望外。卓扬前脚刚走,她便乘了最快的火车往华京赶,兄妹两个堪堪同时到达。
而万事办妥后,卓家兄妹的第一站,自然是这九龙泉猎场了。
“我哥既已在军部任职,往后打猎的日子多着呢,你是没机会赢过他了!”卓越的脾气一点没变,仍是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于言语上毫无顾忌。
她下了马后就站在霍令辰身旁,那瘦削的身板与高大英挺的霍四一对比,简直称得上是娇小。
霍令辰斜眼瞥了瞥她的身高,当即反唇讥讽道:“卓二你也一样,去了圣西几年,个头竟一点没有长进,想必在格斗场上,你也还是我的手下败将罢!”
卓越冷哼一声,倒没有动怒。
她刚去圣西军校时,就因为身高问题而常被鄙视,参加全校大武斗时,又被同级的军校生打了个一败涂地,面子里子早都丢光了,如今脸皮厚得如同砖头,自然十分淡定。
卓越早已想通了这件事:她的个头其实并不算矮,但放在男人堆里就不够看了。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在身体素质方面,无论怎样锻炼,都是拼不过霍四、卓扬他们的。
但熬过了在圣西的头年训练后,卓越就厉害起来了:她将练武的重点一直放在速度上。
格斗讲求的是快、狠、准,而她体重较轻,反应又十分敏捷,优势不在力量输出,而在技巧。她用了一年时间,将这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终于在圣西扬眉吐气地打了一场胜战。
当然,学生私下比武这类事,近于暴力斗殴,在圣西是不被允许的。卓越还没得意太久,就因为“私下挑衅”的原因,被记了一次处分。若不是卓扬替她一力遮掩,恐怕卓将军又要对她家法处置了。
他们几人正说着男人间的调侃话,卓越无意间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倏地如遇瘟神般变了脸色。她三两步凑到卓扬跟前,小声说道:“哥,你往猎场里看。”
卓扬闻言抬头,也微微变了脸色。
那正扬鞭策马的人,穿着一身红色女子猎装,显然是位贵族淑女。而能在这九龙泉猎场打猎的贵族小姐,除了霍二小姐,又能有谁?
碍于今日还有旁人在场,卓家兄妹都刻意压下想立即离开的念头,只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被霍灵音发现了他们。
而天不遂人愿,霍灵音的马儿突然调转了个方向,直直地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这种时候,霍令辰偏又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咦,那不是二姐么?自从卓大哥去了邻省,二姐好像也很少来这里打猎,今天倒是凑巧。”
卓家兄妹可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的凑巧。
卓越拳头发痒,气得差点过去揍他:是谁说霍四如今变聪明了?根本还是不识时务嘛!看看人家傅少,明显早就看到霍灵音了,却一句话也没说。
而霍令辰既然开了口,其他人自是不好当作没看到。霍灵音换好了衣服走过来时,卓扬便主动与她打招呼道:“灵音,许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阿扬。”霍灵音却一反常态,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便毫无精神地沉默了。
她这缺乏活力的状态,让在场的几位绅士都觉得蹊跷。他们都熟知霍灵音的脾气,知晓她是华京淑女中最有精神气的,从来都很活跃。
“二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精神也没有?不会是病了吧?”霍令辰问道,伸手就要去摸女子的额头。
霍灵音轻轻拂开他的手,恹恹说道:“我没事。”
她虽这样说,眼里却带了一点期盼般的,看了卓扬一眼。
于是,卓扬便善解人意地开了口:“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在这儿的都是老朋友,你若是乐意,便在这里说出来罢。”
霍灵音当然不会把她在烦恼的事和盘托出。
她沉思片刻,换了种说法,隐晦地将赵之婉与霍令琦的事说了个大概,并询问起绅士们的意见:“请你们以男性的立场告诉我,为什么这位先生不肯听从妹妹的话,放弃一段可有可无的恋情呢?”
霍令辰的回答被忽略不计。而卓越并不算是男性,所以选择了弃权。
卓扬是军人天性,对爱情并不很感兴趣,懒得去琢磨当中琐碎的细节。他粗略想了一下,就发表了意见:“似乎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既然如此,那妹妹何必横加干涉,去做拆散情侣这样的亏心事?”
霍灵音不满地轻轻瞪他一眼,她是要他来分析这件恋爱本身的问题,可不是让他来批判自己的!
傅荣钧是最后一个回答者。
傅少是个非常沉稳的人。他一向思维清楚,逻辑分明,分析事情很有一套,而意见也最为中肯。
“灵音,我大可认为,你心中用来判断是非的天枰,从一开始就是倾斜于那位淑女的。”
“那位风流绅士若是风评糟糕,既从头至尾始终抓牢了那位小姐的心,何必还要与她耗费上大半年的工夫,都不去随便动她?——原谅我的直接罢,灵音。但我要说,男人的确是感官动物,你常在国外,大约也遇到过这类见闻。”
霍灵音反驳道:“时间上的漫长,也许是因为,这女孩是他从未交往过的类型,所以才格外能保持新鲜感?”
这一回连卓扬也插话道:“相信我,男人的新鲜感短暂如同流星,一月都嫌太长。”
傅荣钧同意道:“的确如此。”
“也许,那位绅士是真心对待这段恋情的。而对象又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单纯淑女,所以就稍微谨慎了一些,而谨慎总是要花时间的。”
傅荣钧最后下结论道:“按照我本人的理解,如果一位生性风流的绅士,在与一位淑女交往时竟能克己守礼,甚至清心寡欲,那么——若非这位小姐身上有什么值得谋求之物,便是说明,这位先生大约是对那位小姐动了真心罢!”
霍灵音这厢被打击一番,赵之晴那里也并不乐观,甚至还出了一点意外。
此时的百悦门,正上演着一场热闹的爱情戏码,情形混乱。
霍令琦面上微微带了一点尴尬,正要去拉一个年轻女孩的手,却被那女孩子哭着甩开了,而他身旁还有一个正兀自纠缠的艳丽女子。
那女孩子正是赵之婉,而那艳丽女子,则是霍大少的上上任女友,名叫齐小鸾。
对于打扮入时的前女友齐小鸾,霍大少根本看也不看一眼,他的心只在正哭得伤心的赵之婉身上。
这是霍大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温柔软语:“婉儿,我与你说过,我过去交过许多女友,但唯有对你,才是最认真的。——我这样地爱着你,你该信我的。”
赵之婉正趴在姐姐的怀中小声抽泣,听到这一番话后,果然抬起了头,慢慢朝霍令琦望过去。
而这一望,她就被男人眼中隐约的恳切与哀怨打动了。
像霍令琦这样强势的男人,若是肯稍稍低一低头,就如寒冬里突然冰雪消融,十分可贵。
非但是赵之婉,就连那理智警惕的赵之晴,也为他这片刻的柔和而惊诧与迷惑:难道霍令琦对小婉,并不只是一时兴起,而是真心真意的么?
赵之晴自诩冷静聪明,在华京的社交圈子里又十分活跃,但她于男女之间的恋爱,还没有过真正的体悟。——看似干练的赵二小姐,其实还没有遇到过一场真正的爱情呢!
霍令琦将赵家姐妹的反应尽收眼底,又继续说道:“婉儿,你如果相信我,就让我带你离开这里罢。”
“这可不行!”
他话音刚落,很快觉醒过来的赵之晴就替妹妹拒绝道。
她冷冷一笑,说道:“既然霍大少表露了对小婉的心意,不妨就在这儿把一切都说明白罢——我这个做二姐的,希望霍大少今天能明确地给我一个答复:你与我家小婉交往至今,已半年有余。那么,我请问霍大少,小婉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赵之晴这十分犀利的一问,简直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身为当事人的赵之婉脸色羞得通红,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忐忑地等待着霍令琦的回答。
霍令琦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便笑了起来。
他竟就当着这许多陌生人的面,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答道:“那自然是,未婚妻的地位。”
至此,这场乱哄哄的爱情闹剧终于走到了终局。
喜极而泣的赵之婉径直扑到了霍令琦的怀中,再不顾姐姐的各种反对,很快便跟着她的“未婚夫”离开了百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