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她所预想的幸福婚姻里,是不能存在欺骗与伪装的。
翌日,《华京时报》首先刊登出了霍大少的结婚相片:
器宇轩昂的英俊男人,与身形纤细的娇美淑女并肩而立,笑容得体。
这对新人所身着的华服据说极其昂贵,新娘那娇小的面庞为明丽的装饰所包围,衬托出一种楚楚动人的美。
在这桢独家照片之下,也附了一篇相关报道。
作者仿佛手握诸多新闻来源,竟将霍大少与其妻子的故事娓娓道来,笔触简练唯美,将那几处不为人知的波折描述地动人心魄。
而这位作者写罢故事,却无停笔之意,又在结尾作了一番旁观者的感叹,不痛不痒地赞扬了这桩天作之合,最后在结尾处笔锋一转,寥寥几笔,就将赵之婉与霍令琦两人的巨大差异点出,字句里更包含了对赵之婉命运的担忧——
在祝福的同时,鄙人大约要对霍大少,以及所有陷入恋爱的人,作一个告诫:
在爱情里,若对方把你作为他整个的世界,这固然很危险,但也很宝贵!
青年人,请尽力善待你们的爱罢!
一石惊起千层浪。
这篇报道一发表,立时有许多人,尤其是年轻人被吸引住,大叹其笔力独特,柔中带刚,含意隽永,让人看之便生出几多思考。
这笔名为野草君的报道撰写者,仿佛是个报界新人,从来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号。也不知《华京时报》的主编是从哪里挖掘到的人,头次在纸媒上亮相,就敢于作这样犀利的发言。
而霍大少此时新婚燕尔,心情正佳,对这件事也就没放在心上,如此一来,这野草君的名气反而更大了。
在文学系的教授办公室里,霍青羡也在看这份报纸。
他当然知道这野草君究竟是何许人也。
白琳琅风风火火地闯进门来时,他的目光正轻轻滑过“野草君”三字,若有所思地笑了一笑。
“霍十四,我有事情要问你!”
白琳琅难得情绪激动,一进门就直奔霍青羡而来,将手里的报纸“啪”地扔在了他面前:“帮我查查,这个野草君到底是什么人!”
霍青羡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动声色地想收起手下的报纸,动作却快不过白琳琅,她立即就看到了那硕大的《华京时报》四个字。
这漂亮女子登时冷笑一声:“霍十四,原来,连你也在帮他瞒我。”
霍青羡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仿佛下一刻就会变身玉面罗刹,让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琳琅,你先别激动,别激动,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连连摆手,表示无辜:“你也知道,邱老大的吩咐,我这下属是不能拒绝的。况且,老大与那野草君之间,真正是毫无干系的。”
“哦?”白琳琅眯眼看他,“你有什么证据,能说服我相信你?”
霍青羡理所当然地答道:“你大概没见过野草君本人罢,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眼光又毒,心思又重的,依照邱老大的口味,就是真的要对谁动心,也绝不可能是她呀。”
白琳琅不信道:“你可别诳我!”
她略一挑眉,那修长的手,就随意地点在了那篇报道的版面之上,“这样老道的笔力,怎会出自一个小女孩之手?”
“这还不由你不信。”霍青羡笑道,“这女孩名叫谢樱草,如今在燕华的文学院读书,你大可以亲自去验证一下。”
大四学年伊始,程咏薇与李碧微在戏剧社再遇,便惹出了一点儿风波。
在燕华的学生礼堂里,一场爱情戏刚演完,那引人注目的首排位子上,又上演了另一幕现实戏目。
秀美少女正拉着程咏薇的衣袖,语声有些尖刻:“咏薇姐,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她这一句话,就引起了许多观众的注意。
程咏薇轻轻动作,将衣袖从少女手中解脱,心里在想着,她到底要如何与这少女和平分手。
对李碧微的友情,程咏薇已不会再回头挽救,她对这少女已谈不上生气,只是倍觉疲惫。
李碧微看似文雅,却真正麻烦,为了她的各种事务,程咏薇几乎拜托过学校的所有好友,弄到最后,欠了一把人情债。
她本以为,这少女不过是一时离家,无法适应校园生活。但如今也已过去快一年了,这少女还是这样依赖她,这样下去,对两人都没有好处。
她从未想过要与这女孩子等价交换,友情又如何能估价?但她真心为了这女孩子着想,觉得她这样纵容下去,只会害了李碧微。
于是,她说道:“李碧微,我希望你能够做一个独立的女孩子,而不是像菟丝花一样,靠旁人支撑才能存活。”
“这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纵着你,让你忘记去履行应有的义务。所以,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
李碧微呆住,她以为那日的事,程咏薇不过是一时气愤,过些时日总会心软。
程咏薇立即猜到了这少女的想法,悠悠说道:“碧微,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很好,纵然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也不会与你计较?”
李碧微不知此话何意,但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程咏薇沉默无语,半晌后,才淡淡笑了一声。而那笑声里的嘲讽,压得太隐蔽,李碧微自然是听不出来的。
“碧微,坦白说,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
程咏薇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依旧是一贯的温吞模样,话语却越见无情,“过去,我的确帮了你一些事,但那是念在你我的友谊情分上。而你一旦伤害到我的心,无论是否故意,我都不可能忘却。”
“咏薇姐,我知道上回是我过分了,可是我真的是无心的……”
李碧微不知她这是何意,攥住手中的手帕,边擦眼泪边继续小声哭泣,用眼泪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程咏薇却没有如从前那样,过来抚她的脸,给予她任何体贴的安慰。
女子面上无动于衷,淡淡说道:“许多事,光靠哭泣是没用的,你该学会坚强了。”
“咏薇姐……”李碧微愣了一愣,尔后便哭得更加厉害,简直要抽噎起来。
她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在场的学生都不由投过些同情、怜惜的目光,看向程咏薇的,则是不赞同和责问。但程咏薇并不因此动容。
“也只有弱者,才会用这种法子来博取同情。”
程咏薇环顾四周,见礼堂里人人都有意无意在关注她们这边,一点也不受影响,说话声反而提高了些,好让那些好奇的人都听个清楚:
“这地方肯怜香惜玉的,大有人在,不自信的人,尤其是男人,正需要你这样的女人去依附,只有这样,才能格外显示出他的伟大。可惜,我一点也不需要你的陪衬。”
她面容沉稳,浑身气势凛然不可侵犯,傲气十足地说道:“你若觉得我欺侮了你,尽管向人去说罢,但有些事,我实在是不吐不快!”
她的语声不大,但其中蕴藏的力量,却使得这宣言几乎响彻整个礼堂:
“我从不打算对这时代妥协,去做什么温顺淑女。有人甘于住在这外表华美的牢笼,被各种规矩束缚,我却不愿!我愿我能独立自主,无论学业、工作还是婚姻,我都要自己来决定!”
“碧微,你或许觉得我太偏激,我却觉得是你太过胆怯,才要这样来依附别人!”
四周隐隐传来一阵哗然。
燕华是思想开放之地,但如程咏薇这般,敢于当众宣扬女性独立论点的,毕竟还是少数。更毋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毫不留情面地教训一个后辈,何况这后辈还是一位娇滴滴的艺术系少女。
程咏薇却不管这些,她将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只觉神清气爽,一吐胸中郁闷。
程咏薇的确是这样的人:她若不再喜欢一个人,便连装模作样也懒得去做,连半分心思也不愿去花费。
结束了这场畅快淋漓的个人演讲,程咏薇目的达到,便预备动身离场,今天她还要去赴一场约会,实在没空再与李碧微多作纠缠。
她临走前不意回头,却看到人群里那一个熟悉的面容。谢樱草仍旧抱书在怀,那双如墨的眼眸,含了一点古怪笑意,正定定地凝视着她。
程咏薇不由与她一个对视,朝这少女含笑示意。
不知是否她近来受了国安局的影响,习惯疑神疑鬼,对人多作联想——
她总觉得,谢樱草这满身的隔世气息,于她有一种熟悉感,仿佛同类一般,让她下意识地,就对这少女加诸了过多的关注。
敷衍
程咏薇近来时常会去霍公馆。
霍总理及霍夫人,在大儿子办完婚礼后,就住到了霍家的另一处宅子里——霍公馆总有客人往来,老爷子的身体还未大好,索性搬去私宅清静几天。
霍氏夫妇不在公馆里,也就免去了程咏薇的忐忑与尴尬,让她欣然答应了霍灵音的邀约,来到霍家,与这新结成的一对姑嫂一起喝下午茶。
程咏薇与霍灵音十分熟稔,对赵之婉却不免陌生,她并不曾与赵之婉真正有过交集。
但这并不妨碍这三个气质各异的女子,一派融洽地坐在霍家的庭院里,热烈地讨论一些女性专属的话题。
程咏薇已在程氏正式入职,做了程氏新时装品牌的副主管。她为了这品牌的推广事宜,最近正在调查华京女性的消费状况,便顺道来请教霍二小姐一些问题。
据程氏营业部所调查的结果,一位华京的摩登女性每月大约要买以下的时尚日用品:
华京最流行的纹皮皮鞋,至少要有一双;蚕丝袜子数双,吊袜带、短大衣各一,卫生裤等内衣要有两套左右;面霜、唇膏之类的化妆品也是必需的,而皮包、电烫发等等也要算在其中。便只按最节约的程度来算,这笔开销也至少需要一百来块。
而这个数目,是超出了一般女性收入的。就说华京一家三口的普通家庭,若想过得舒舒服服,一月的生活开销也不会多于七十块。
针对这种情况,若想开辟新业务,就不光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