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打开了角落里放着的留声机,边哼着爵士,边为自己挑选合适的约会服装。
已经不早了,我要抓紧时间了,她这样想道。
今天于她这样重要,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从华京城中到郊外的车程,大约是一个半小时。
下午四点钟的时候,程咏薇基本打扮停当,忐忑地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最后连眼睛都要花了,实在说不清自己这打扮是否天衣无缝。
她低头又整理了一会儿,突然站在镜子前停住了动作。
看到自己这情窦初开的娇羞模样,仿佛时光倒流,她还是当初那个少女情怀的程音。
柔雅的女子突然扬起嘴角,微微一笑。
作为程音没有做到的事,总算天随人愿,在这个时代里圆满了呢。
爱情之所以醉人,便在于它是一种比友情更深更醇的感情,也更易让人产生执念。
拥有一份温柔而坚定的爱,这将是多么好的结局啊。
这世上好东西实在太多,而她只要拥有了霍令昕的爱,便十分知足了。
程咏薇感概几句,便走下楼去,要吩咐老王准备出发。
客厅里,张管家正接着一通电话,程咏薇脚步匆匆,也就没有留心,自顾自往外头走去。
只听“咔哒”一声,电话被重重挂断,一向沉着的张管家面色难看极了,额上甚至渗出了一点冷汗。
这中年男人强自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对即将出门的程咏薇唤道:“大小姐!”
程咏薇偏过头来,“张管家,怎么了?”
她以为张管家是提醒自己这身装扮有什么问题,不由往自己身上看去“我这一身有哪里不对么?”
“哎呀,不是您的事……”
张管家这会哪里有心情说这个,他要说的是方才那通电话传达的消息。
“大小姐,刚才李警长打电话来说,少爷被抓进警局里去了!”
什么?!
程咏薇脑子一嗡,几乎就要站立不稳:程嘉树被抓进了警局?怎么会?!
张管家毕竟处世多年,比程咏薇先一步镇定下来:“大小姐,现下再通知老爷太太,恐怕已来不及,不如我们先去警局探看下情况罢。”
程咏薇扶着沙发,稳了稳心神,答道:“好,我们现在就去警局。”
一听到弟弟出事的消息,她立即就乱了阵脚,程嘉树几乎是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若是这少年出了什么意外……程咏薇停住这个念头,苦笑道,她真是乱了脑筋,怎么光往糟糕的事上去想?
李警长既然能打电话到程公馆来通知,那至少说明程嘉树这小子,目前还是没事的。
但若是平常的小灾祸,只以程嘉树的聪明与人缘,总不至于躲不过去。但现在连李警长都无法保他出来,那事情定然不简单。
程咏薇乱糟糟地想了一番,就与张管家一起上了车:“老王,开去警局,要快!”
司机老王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程咏薇察觉到他的疑问,问道:“老王,怎么了?”
老王有些犹豫地说道:“大小姐,您今天……不是要去城郊的么?”
程咏薇一怔,她竟将这件事忘却了!她咬咬牙,终究不能忍心,跑回客厅就往霍令昕的办公室打电话。但电话打过去许久,却始终没有人接听。
她还不知道,霍令昕今日特意提早离开,连亲信也一并带走了,此时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人。
怎会这样不巧!
程咏薇不再继续拨号,搁下电话筒就往外跑,匆匆地上了车后,直接吩咐道:“老王,开车去警局罢。”
令昕,对不起。今晚,我或许要失约了。
她垂下眼,罔顾心里的一丝不安,打起精神来,专心地与张管家商量起对策来。
车子很快便开到了警局门口。
程咏薇与张管家匆匆下车,急切地进了去,第一个去寻李警长。
“啊,你们总算是来了。”李警长显然也在等他们。
“李警长,劳您费心了。”程咏薇问道,“我弟弟他,人还无恙罢?”
“放心,人是好好的,只是被关了好一会儿,一时恐怕也弄不出来。”李警长说道,“这件案子不是我来办的,我也只知道基本情况,程小少爷是在与青帮的人一起时,碰上了帮会内斗,于是遭了牵连。”
“青帮?”程咏薇不知想起什么,脸色一刹间变得很难看,“难道是杜三爷?”
李警长有些诧异地看了程咏薇一眼,摇头道:“我们这小小的警局,哪里敢抓杜三爷这样的大佛。和程小少爷一同被抓的人,名为阿景,是青帮的一个干事。”
程咏薇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个阿景,大约又是程嘉树的哪一位“好朋友”,真是好大的义气,竟要拖累朋友一同受苦!
此时,她虽还未见到那阿景本人,心里已对这人生了极差的印象。
向李警长致谢后,程咏薇与张管家又花了不少钱来打点,才终于见到了人。
“姐?”倚在那关押室墙边的少年,在看到女子的瞬间眼神一滞,几乎想当场转过身去,也省得看到自家姐姐那怒气冲冲的面容。
程咏薇却容不得他躲避,客气地请那位负责看守的警察开了牢门,就带着兴师问罪的姿态走了进去。
而张管家也适时地拿出一沓钞票,递到了那警察的手上,尔后那警察便知趣地走了出去,让这姐弟俩单独说一会儿话。
“啪”,程咏薇还未说话,先扬手打了少年一巴掌,“程嘉树!你这小混蛋!”
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火气,那一巴掌打得很重,收回手来时,手掌都有些发麻了。
“你这混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告诉家里,是要担心死我么!”
程嘉树默默地抚了抚那被打得发红的半边脸颊,全无平日里的伶牙俐齿,索性一声不吭起来。
见到程嘉树那理亏的模样,程咏薇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李警长的那通电话只是凑巧,按程嘉树那爱逞强的性子,是绝不会主动打电话回家求救的。
“你现在翅膀硬了,有事情全都瞒着我,我是管不得你了罢!”程咏薇说着说着就哽咽住了,“程嘉树,你今天若是有个好歹,我……”
她那泛红的眼眶,让少年露出了愧疚的神情:“姐,你不要这样,我真的一点事也没有。”
“没什么事的话,会被抓到警局来?”程咏薇想起正题,紧紧逼问起弟弟来,“小树,你向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的原委,又要牵扯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这人便是赵之晴。
这天下午,程嘉树与阿景在人民路上时闲逛。
人民路年代久远,多是些低矮古典的宅院,住户也比较单纯,不是没落贵族,便是书香世家。
阿景是陪着程嘉树来这儿的书局挑书的,人民路上开有许多老书局。
程嘉树最近仿佛迷上阅读,在四处搜集一个名叫“野草君”的作者的书。
这样幽静的一条路,却突然生出一点不和谐之音。
有一女子在某宅院前大叫大嚷,仿佛在叫着什么“负心汉”,“骗子”一类的话,场景着实有些荒唐。
“哟,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秀雅的人民路上,居然也能看到这种狗血剧,程嘉树不由笑着调侃一句,连阿景也转头去看了几眼。
而待这两人走近了去围观,这才发现了更为诡异的事:
这狗血剧的主角,这当街叫嚷、行为失常的女子,竟是他们都认识的一位好朋友——赵家二小姐赵之晴。
这实在是太令人意想不到了。
强势的新女性赵之晴,怎会像个怨妇一般,在这里做出这样不顾脸面的失礼行为?
程嘉树还沉浸在惊异之中时,阿景已经沉下脸色,一径分开那围观的人群,走到了赵之晴的身边,要拉她立即离开。
“放手,我还没见到他,我还没与他当面对质!”
赵之晴完全失去了一贯的理智与冷静,根本听不进旁人的劝阻,挣脱开阿景的手,负气道:“你走罢,我的事不用你来费心。”
她其实已经清醒过来,但这清醒却更让她羞愧难当,无法去坦然面对她的朋友。于是,她只有拼命地赶他们离开。
赵之晴垂着头,几乎是低声哀求道:“阿景,嘉树,你们都走罢。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不要多管闲事。”
这又怎么能算作多管闲事?这回连程嘉树都皱起了眉头。
但他终究比阿景有些理性,暗暗朝对方使了一个眼色,便上前制住了赵之晴,而阿景也很快反应过来,轻轻一个手刀,便将情绪激动的女子打晕了过去。
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年轻女子,走在街上既引人注目,又十分可疑。不得已之下,他们只有就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将赵之晴安置好后,才又折了回去。
程嘉树记忆力上佳,他们很快便回到了方才那间庭院,仔细看了门牌后,便向附近的人打听了一番:这户人家是去年刚搬来的,似乎是个一家三口的小家庭。男主人姓沈,是在学校里教国文的。除此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程嘉树皱眉思索一会,突然想起了关键处:他记得赵之晴当初对他说过,她因一场旅途而爱上了一个男人,那男人仿佛便是姓沈。
只是他却没想到,这与赵之晴交往的男人,竟早有家室。
程嘉树很聪明,他凭着赵之晴对他讲述的故事,和今日的事情,便串珠成线,想清楚了一切关窍。
很明显,赵之晴是被人欺骗了感情。
这男人只是假装单身,好让赵之晴主动追求他,尔后享受一番被年轻女子献殷勤的虚荣罢了。
这么说来,这人在火车上给赵之晴留的地址,泰半是胡诌的。赵之晴虽然行为新派,但终究具有女性的矜持,不会贸然地去拜访一个男人的住所。
而那电话,也许是旁的什么地方的号码,也许是朋友家的,总之,是为了方便赵之晴与他进行联系。而可悲的是,赵之晴竟也傻傻地相信了,还主动打电话,约这男人出来见面。
那阵子,赵之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