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几声敲门,蒙面女子冷不丁地将门打了开,房钰正侧着身子听屋里的动静,不料她动作这般迅速,险些摔进去,忙一个激灵将腿儿别过,立正站好,笑呵呵地进了屋子。
“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儿啊?乔郎是从哪儿把你带回来的呀?你家住何处,又要在房家呆多久呢?”
“我本来以为我有名儿……可……”杜冉琴愣呼呼地盯着眼前躺在床上的“杜冉琴”,疑惑了,僵硬地转过身接着说:
“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叫那个名儿了。”
房珮一愣,搞不明白她这是什么答法,只当是她装傻,仍不甘心,接着问:
“那平日别人怎么叫你?”
“别人……呃……阿丑?”别人?除了叫她“杜冉琴”的人,这一路上其他见到她的人全是这么喊的,她是怕吓着别人,才带了面纱。
“我瞧着你眼睛,呦嗬,十成十得像我家夫人呐,怎的……别人会那么说?”
杜冉琴二话不说,轻轻掀起了面纱一角,露出一道恐怖的长疤,房钰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忙打了自己嘴巴,倒是有些同情地回道:
“呦,你看我这不会说话,来了房家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有人让你受了委屈,你只管来找我!”
这长辈会不会对一个“下人”太好了些?
杜冉琴心里全然混成了一锅粥。是她自己觉着自己还没想起过去,不愿早早认了他这夫君,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先住在这儿,她也听房乔说了,现在的“夫人”是她弟弟,可她……杜冉琴又盯着这穿着华服,扮着盛装,面容端庄,国色天骄的美人,实在是难以想象她是个男人扮成的。
“咳咳!”夫人咳嗽了,这可是个信号。
杜冉琴倒是机灵,见状忙端了杯茶送到“夫人”手里,回身对房钰道:
“不巧,夫人倦了,得早些歇息……二姑,这……真是对不住了!”房家一家上下全管房钰喊“二姑”,杜冉琴也便跟着这么称呼了。
房钰脑子里还惦记着那道疤,这疤乱了她的算计,让她一时也想不出要说些啥,囫囵着点了头便走了。房钰前脚刚一出门,这床上不能开口的“夫人”便说话了!
“大姐!你这脸是不是独孤家弄得?我就知道独孤家近来不安分,不服鬼谷的密令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嚣张跋扈?”
这“美人”一开口,确实是十成十的男人中低音。不过鬼谷是什么鬼地方?
“什么独孤家,什么鬼谷……我服用‘无忧’解毒,一时半会儿可想不起啥……”
“老天!你不就是房相公从鬼谷里头带回来的?这天下除了我师父鬼谷谷主言之清,还有谁有本事把落崖的半死人救活?”
言之清……鬼谷……好啊,这“无忧”二字可是同“鬼”字差出去了不少啊!杜冉琴一挑眉头,凉飕飕地回道:
“反正眼下我什么都不记得,随你们怎么说怎么是咯。”
“大姐,若不出所料,以独孤家的行事风格,定然不会罢休,你现在暂且没了记忆,只得隐身暗处才好将这局势观摩明白,你可别胡乱行事,把自己再推到火坑!”
杜冉琴盯着自家弟弟看了半晌,却突然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
“我以前也是你这模样?”
“是……应该差不多。”
“难怪啊,他待我这般好,说不定不是软骨头,而是好色。”
“大姐……你说的是……”
“哦,没啥没啥,你早些休息吧,我去旁边厢房睡。”
“大姐,这屋子咱俩住,你单独住一个屋我不放心,房公也定不会答应!”杜冉擎说罢便从床上站起,腾开地方在地上打了铺盖,钻了被窝。杜冉琴虽仍觉着有些别扭,却也点头答应了,褪下外衣便上床躺下了,她隐隐约约察觉出了自己似是身处一处漩涡,如今过往记忆不在,自保能力大打折扣,只怕是得处处小心。
一大清早,杜家的人就来了,杜家人听说房乔已经回来,便一齐带着些名贵药材,来府上探望“夫人”。房乔将杜汀接到前堂,稍歇息了片刻,便带着杜汀、杜如晦和杜冉芸往福苑去了。一路上,杜冉芸紧盯着脚尖,一声不吭,一会儿卷卷衣角,一会儿又东张西望,走了才几步,便突然一停,朝房乔问道:
“我姐姐没大碍吧?她可有说什么?”
第九十七章 朝中刁难
房乔听她这话,则眼神一变,步子一顿,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回道:
“她暂且无法开口,也没写什么字给我,应是并不知是被何人所害。”
“那……你可知道赵雁秋的下落?”秦采薇应是一回来就说了赵雁秋的事,对她那日鬼迷心窍的做法并没多说,可赵雁秋就不一定了,若是她真被抓到,多半会拉自己下水。
“赵雁秋似是被当今皇后娘娘接入了宫里,她怀的是独孤家血脉,即使她有罪,也不能殃及未出世的孩子,这段时候,没人能动她。”
杜冉芸没敢再多问,随杜家人一同到了福苑,福苑里头“夫人”的贴身女僮对外头人说“夫人”身子骨虚,不能久坐,杜冉芸心里本也有所不安,在屋子里如坐针毡,连一炷香都不到,便先跑出去透气了,谁知刚巧碰上房钰来福苑,第一次见着杜冉芸,紧盯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眉眼一笑,便热络地拉着她去拉家常了。
屋子里围了一群人,“夫人”病怏怏地躺着,所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让一袭女僮打扮的“阿丑”实在觉着无法忍受,没过一会儿,她也从屋子里头溜了出来,找了两个小僮问路,往梅苑去了。
听房乔说,那里头住的是她的长子,名为遗则。她刚进这家门那日,听说圣上相中了这孩子,特令他去国子监报到。圣上特许他跳过四门学、太学,直接进入国子监,不出意外,三年后这孩子便可参考科举,封官加爵。为国效力。也就是这么一闹,她来了两日,还没见着小郎君一面,这小郎君正准备行囊,明日就要搬去国子监里,吃住全在那儿去了。
这梅苑确如其名,院中种了一圈干枝梅,花期四季。梅香暗浮,似梨花,又不那般娇柔,似樱花又不那么脆弱,梅枝刚劲曲折,倒是颇有男儿气概,这院子倒是真没准能养出个像梅花那般刚强又不失细腻的少郎。
“四郎在么?”她一清嗓子。跨入园中。
一阵风飘过,只见一个身材颀长的漂亮少年连外衣都没披。穿着亵裤就跑出了屋门,急匆匆四下打探那声音的来处。
她朝这少郎一挥手,这少郎竟猛地翻起一个跟头,一眨眼地功夫就落到她面前了。
“……你……是……娘?你没事了?!”遗则盯着蒙着面纱的人看了一会儿功夫,围着她绕着打量了一圈,这才挂起一脸喜色。
“你怎知道我是你娘?”
“错不了,你在我耳朵边上嘀咕地都能磨出茧子了,就单凭这声音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看来阿父确实把你带回来了……昨儿阿父才跟我和遗玉说你回来了,可我俩却都没见着你。”
“……总之你还是先管我叫‘阿丑’吧!我来看看你明日要带的东西收拾全了没有。”杜冉琴虽看见这孩子便觉着自然而然有股子亲近。却不敢冒然认了,万一她要是闹了个大乌龙,岂不是个大笑话?再说她如今在暗处,也不便多暴露。
“你……是……我娘对吧?”遗则听见她说要帮着收拾,反倒狐疑地驻足而停,挑着小眉头眼里带上了一层浓浓的疑惑。
“……方才不是你认的么?”
“你把面纱拿下来!”
“我是怕吓着你……”杜冉琴一叹气,将面纱揭了下来。遗则一双凤眼登时便染上一抹忧虑,忙抢过面纱,重新替她盖好。遗则虽是满肚子疑惑,却不敢再多开口询问,怕惹得她不开心,这点小心思,杜冉琴倒是一眼就看出了,虽说她还不记得这孩子,却因他这体贴有些欣慰。
前些日子,房乔为了找杜冉琴的下落,已经好几日没上朝,只是自从杜冉擎扮成“夫人”之后,也借口说抱恙在身,又拖了几日,这次房乔归来,便没得选择,择了个恰当日子便去了宫城。
太极宫中百官侧立行礼,中书省长官所立之处空了两个月,一部分人早就动了小心思,不巧圣上像是被下了蛊一样,愣是两个月没在朝上提过中书省的半件事,让一个个等着房乔“一病归西”的人,白白丧失了好些时机。
今日,正有人想闹事,却不料早早就见到那一袭靛紫朝服,帽上九旒,面如斧凿,凤眼挂笑之人,泰然自若站在了中书令的位子上,丝毫不像是莫名消失许久的模样,同四周之人谈笑风生,不见半点病相。
太宗李世民坐上皇位,众位大臣将禀奏之事一一述完,本欲退朝,却见谏议大夫魏徵上前了一步,只得万般无奈,重新一屁股坐了回去。这魏徵在朝中可谓事事同李世民针锋相对,可却事事又见解独到,让李世民如今见了他就同耗子见了猫一样,发怵得紧。
“禀皇上,我以为两国战事能避则避,兵部尚书杜如晦即使是有三头六臂,也没那般通天本事,北、西、南三个方向同时掌控战场。再说而今圣上既提出偃武修文,就该以和为贵,能化解战事就不该强行出兵。突厥长公主既有和亲的意思,又指明了看重邢国公,为何圣上不促成美事?”
果然魏徵不会放过这件事!
李世民自然知道房乔因杜冉琴之事对独孤家已有嫌隙,他这皇上也有一半独孤家血脉,长孙皇后也是独孤家的子嗣,若这时候,他给房乔火上焦油,莫不是真要关上宫门,让这大半朝政再瘫痪两个月么?
先前这两个月,李世民每日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够,长孙无忌也熬出了一双黑眼圈,萧瑀直接撑不住告假回家,天知道那些事房乔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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