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煞费苦心,得不到她半句感谢,只有一声决绝。
她说,他攻打玉陵的那日,就是恩断义绝的时候。
大军蓄势待发,自父王登位就开始的计划,怎能因他对一个女子的爱而停止?他不能。更何况,他也有称霸天下的雄心壮志。苍天赋予他大求王子的出身,这样的得天独厚,不轰轰烈烈追逐一番,难道还真当田园老翁不成?
而她,注定也不会平凡。她越是抗拒,越是逃脱不掉。他要得天下,一样也要得她。她不想造船打仗,她可以不造。他不会逼她,只要她嫁给他,爱着他,为他生儿育女就好。她和他的儿子必是王储,长大后继承他而当天下人的王。她还有何怨怼?
女人都不喜欢男人打仗,不管她们有多聪明多非凡,内心始终不够强大。但她们多数能忍耐,她却倔强着不肯妥协。
从延勒传回来的信中,知道她平安无事,他不顾大臣们的反对,决意混在使团中入上都,就是为了要将她带回去。已经分开一年多,这玉陵他灭都灭了,等于帮她报杀父兄之仇,为此她该消气的。
“王,大周真是多刁民。”四品官见他望着那船消失的方向,以为他有所盘算,“要不要下官命人——”明着不行暗地来,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王,此子交扎莫解决如何?”刺胡子上前来抢捞功。或,抢人?
他目光恶狠狠一扫,令两人立刻噤声,“你们动手之前,不妨问问对方的姓名。”
“王,莫非是您认识的?”四品官脑子比较灵活,但心里仍纳闷。一个是天上鹰,一个是水泥鳅,怎么能呢?
“她姓宋。”
他说出这个姓,两人皆身躯一震。
大求王面前得宠的汉人极少,以宋玉父子为最。虽然这对父子完全是没节气的软骨头,但对大求战船的贡献可谓高于山。三年前宋玉父子派往玉陵卧底,一年多前被玉陵皇得知身份而被处决,算是死后有节。王追封宋玉为大国师,其子为义真侯,让宋氏成为大求第一个汉姓贵族。大臣们虽有异议,却随着王的第二道旨意颁下,就将两个死人的封号抛之脑后了。
王封宋氏姐妹为郡主,要立宋家长女墨紫为后,其妹豆绿配给小侯爷乌延勒为正妃。待二女归国后,即刻完婚。
大求后宫连汉妃都不容,怎能有汉女当国后?还给乌延勒赐汉女正妃?这样的旨意简直令各部贵族惊呆了,群起而抗。
新王乌延朅年轻却手握兵权,调他麾下三万兵马在皇城外驻扎了一个月,终于迫使贵族们退让,以各部送两名公主入宫而妥协。
“她……是大国师长女?”都知新王对此女的执著,四品官不敢呼其名。
“正是。”乌延朅扫过直发愣的刺胡子,“扎莫,你想要糟蹋的人,是孤要娶的人。你说怎么办?”
扎莫扑通跪下了,伏地不起,“扎莫瞎了眼,竟冲撞未来国后,愿领死罪。”
乌延朅冷眼看他跪了好一会儿,“死罪可免,然你出言不逊,即便不知,也不能全然不怪。罚你自剜一眼,你可服气?”
“服。”扎莫抬头再叩,面上毫无惧意,“谢王不杀之恩。扎莫的命都是王的,一只眼算什么。”立时双指成钩,挖进左眼,血流半面。
将眼珠子托于掌上,舌头舔掉嘴唇上的血,左眼的剧痛令他身躯不过微晃,“王,此眼请用盒子装了,待王后来时,交与她代扎莫请罪。”
乌延朅点头,有婢女拿来锦盒装了,再命人扶扎莫下去包扎。
四品官暗自吁了口气,还好自己没有冒犯到,不然就像乌延郴那么倒霉了。但他还是怕王不满刚才那点小小的针对,连忙讨好些。
“我只听闻郡主左手雕木以假乱真,今日对面过方知口才了得,果然有国后之仪,与王真是天生匹配。不过,我瞧郡主似乎对大周甚是维护——”四品官说漏嘴,马上补救,“难道是和王商量好的?到时里应外合,大周如探囊取物一般。”在乌延朅的目光紧盯下,讪笑两声。
乌延朅冷冷一笑,“灭大周可不是一时之事,难不成孤的后位要空几年?再者,我大求勇士无数,却要自己的王后来当内应——这样的想法,麻敦,你还真挺会动脑。要是刚才也像这般机灵,何至于让她说得毫无还嘴之力”
麻敦一个冷颤,低头要跪。
“罢了,快下令开船,让大周迎宾使久等,就显不出天下太平的诚意来了。”乌延朅也用起麻敦的“四字真言”。
麻敦如蒙大赦,赶紧离乌延朅远远的。他这会儿全然摸不准王的心思,本来是高兴,处罚扎莫是凉怒,现在倒有点像让他说准了的焦恼。想到此次王临时决定出使大周,难道是为了宋氏之女而来?他族中也将送二女入宫,本来他对族长要谋害宋氏之女的想法颇为不屑,心道不过一女子,能有何本事在后宫里翻天。如今他与此女较量下来,恐怕得杀。否则以此女之能,便是送一百个公主进去也无用。
乌延朅反复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确实如麻敦所料,他心情起伏极大。从看到她时的喜悦,到因她的言语行为感觉越来越困扰。
在甲板上的三十多人中,她根本认不出自己,此其一。
其二,她说话的方式,平和中藏惊涛骇浪,可说是妙语连珠深意重重,却让人找不到发难的理由。她从前虽然也能说,但脾气很直。不是这样好像在心里转了几个弯才开口,处处慎密,滴水不漏。
笑声中,听不出她高兴;客气中,听不出她真心。是因为恨很多人,包括自己在内,欺瞒了她,所以才变成如此的吗?可她的行为又不似受过打击,那么意气风发。比她在宫里时,真像完全不同的两人,不再是除了船和他什么都不关心的那个纯真女子了。
这一个阿紫,更适合战斗。她那份仿佛能将天踩在脚底的自信和魄力,比以往更令他为之心折。她也成熟了,对这个世道的态度十分踏实,终于不再过于理想化。
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那逆流而上的船,似乎要将她载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去。心里,突然,空了。
所以,他不能转过身去。他怕这次错过,会永远错过。先等一等,待一切布置好,要有十足的把握。
船动了,他站在船尾,良久。
到这日月亮挂起,街头巷尾传遍了一个笑话。大求使船在拐进码头的江面上滴溜溜打转,怎么也靠不了岸,最后还得让大周的船给拖着走。
过了两日,就开始传另外一种版本,说大求的船遇到水鬼纠缠。百姓们悄悄议论,大求打玉陵,欠下多少冤死债,鬼缠身也算是活该。
据说,那可是玉和坊独孤神算开天眼瞧的。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276章 素衣送棺
第276章 素衣送棺
金银这几日有些烦。
不少知道他的大客拿着“上都某金姓人士乃玉陵皇子”这张纸,心急慌忙跑来要提走存在钱庄的银子。他再三说明那金姓人士不是自己,还给出好几个姓金的名字来,却改不了对方的主意。费尽唇舌之后,一火大,叫柜上把银子提了出来。自我安慰省了利钱支出。
不过,让他烦的并不是这件事。这些年赚得很不错,如今世道要乱,本就有意将钱庄的生意适当收紧。所以大客要跑,那就跑吧。而且,更多的客人是不知金银钱庄大东家的名姓的。
他烦的是何去何从的问题。
如元澄所说,大周朝廷不可能凭一张纸条来断定他的身份,必然先暗地里查。大求和南德也一样。等他们查出来,少则两个月,多则半年。在这段时间里,他顶多要防得是暗箭。暗箭,他就能自主解决掉,而对方只好吃闷亏。可是若过了这段时间,待人落实一切而决定明着来时,那就复杂了,得看各国的想法。估计,大求是要斩草除根,大周南德两国或显风范收留,也等于变相软禁,或往大求那边靠拢,杀他或赶他。
金银明白,自己要是一直处在被动的状态,到最后就可能再隐姓埋名,放弃辛苦建立的所有。他也听出元澄的意思,掌握主动比被动要好。然而,主动的代价是多大?
“九九。”他用扇子敲窗棱,叫那个在面前蹲了好久的绿影子。
他在书房里,她在书房外。
绿影子放下小锄,换了水壶,继续背对着他,连哼都没一声。
“小九,笨九,白痴九……”试了一串后,他眯眼,改称,“豆绿。”
绿影子停下动作,慢腾腾站起来,慢腾腾回身,“公子叫我?”
以为她很专注,原来是假专注,故意不理他?
金银趴在窗台上笑,“你姐姐教你的?不叫豆绿就不理我?
“不说准名字,听的人怎么知道公子叫谁呢?”豆绿看金银的目光,有点当他傻。
金银哇一声,心情稍好,“我收回之前说你不像你姐的话。两姐妹,两张嘴,一快一慢,一外放一内敛,却都是厉害的。”
“还好了。”豆绿转过身,抬手摘一朵朵梅,放进挂在腰间的竹篓里。
“你还会采花?瞧你爱花的模样,当你会跟采花的人拼命。”金银想象中就是如此。
“梅花盛放不过数日,盛过则衰。我把它们及时采下用作酿酒的辅料,香气就存久了。”豆绿摘梅,不是信手,而是悉心挑过。
看她摘花,犹如看其品性。
金银默然半晌,“豆绿,若我离开上都,你当如何?”话问出来,觉得多余,她自然是跟着墨紫。
“若我为公子做成了三件事,我会找姐姐去。不然,就只有跟着公子。”做人,要守信用。
金银一怔,当日随口说的三件事,自己都忘了。
“倒是委屈你了。”只有跟着他?他还没打算带一个会拖累他的人呢。
“公子要回玉陵?”金银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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