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借据重要,要有人居心叵测撕坏了,我跟谁哭去。几位,看归看,可别伸上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墨紫知道这借据必然是真的,不过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漏洞可钻。古代最讲究白纸黑字,不过,像裘三娘读书读得多,又精明得很,一份契从大往小了条条列清楚,让她那点非专业的知识找不出漏洞,那样的人很少。
林公子这份借据是这么写的:某年某月某日,林某某自徐某某处借得白银八百两,利钱多少,按日结息,最长借期为一年。一年之后,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林珍娘为奴后,生死处置皆听凭徐某某之意。林某某及其家人不得在限期之后赎之讨之。
上头有三方签名,盖章,手印。
上来过目的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大声将借据的内容念了出来。人群立刻一片叹气之声,高利贷固然可恶,可那真是亲哥哥卖亲妹妹,可怜的珍娘注定要入青楼遭人作贱了。
铜钱膏一看这种反应,自然理直气壮起来,“瞧见没?这可不是我们胡作非为,都照着当初立的字据行事呢。大伙儿也别瞎管闲事,赶紧散了干自己的事去吧”
墨紫觉得这份借据的内容有点奇怪,不及细想,见铜钱膏要把壮自己声势的群众赶走,立刻说道,“且慢。”
大家本来就散得不情愿,突然听得那位哥说且慢,就跟听了一口令似的,刷刷回到原位站定。
凡是听过墨紫且慢这一声的人,心里从来不会好过。从前有个萧二郎如此,如今这个铜钱膏也如此。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存在能够且慢的说辞,听她那调调,却有十分不妙的感觉。
铜钱膏是混混,一上火就容易爆跳,也自觉有理,便是真有来头也不怕。当下蹬了两只矮脚,粗话又来,“且慢个鸟林家欠了老子的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瞎操心个屁”
墨紫女扮男装时,打交道的多是男人。听老大粗的骂咧话,非但不痛不痒,某些时候还能跟交情好的,对骂上几句粗的,迎合现场气氛,遮掩自己的“娘娘腔”。
“你在我东家的地方大呼小叫耀武扬威,惹了这么多人围观,我这可不是瞎操心。”墨紫说着,就瞧见了岑二。他匆匆从林府回影壁绕出来,身后有十来个人,其中还有鱼虾蛇三弟兄。那三位,也是功夫好手,再加上赞进,武力上就相当了。
铜钱膏闻此言,抬头瞧瞧林府大门,“哦?原来小哥的主子买了这里。你可知,这块地的风水好……”
墨紫不跟他废话,手掌一抬,“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长话短说,林小姐你们还不能带走。”
“你什么东西?你说不能带就不能带?老子跟你客气,你还跟老子对上了。告诉你,姓林的如今跑了,林珍娘就是我们九爷的人。今天这人我们非得带走。你有种,就跟咱九爷要人去。”铜钱膏瞧日头,他可被这事拖得够久,再不回去,非挨刮不可,“兄弟们,给我上来,把小娘子请走”
墨紫不愠不火,用和和气气说的,“赞进,把林小姐她们请进大门里去。”
铜钱膏嘿了一声,挽起袖子,伸手就来推墨紫。不过,连墨紫身上的衣服片都没碰到,眼前一花,脸就换了一张。
“嘿嘿,兄弟,有话说话,不要动手。”臭鱼将墨紫拉到他身后。
“墨哥,我来得及时不?”对那边说完,臭鱼回头冲墨紫乐。
“你每回就赶巧。”见到跑船的帮子哥们,墨紫心情大好,对着已经来到身旁的肥虾和水蛇点点头。
那是什么交情?没有谁要利用谁,也没有谁比谁身份高一阶,惊鱼滩上共患难同进退,三进三出,过命的交情。而那样过命的交情,更是在经历过一将一相之后变得容易表现了。
铜钱膏一看,怎么对方的人比自己带来的气势强多了,有点犹豫该不该卯上。
墨紫站出去些,扬声,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说这人你不能带走,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么多街坊听着,我也不会胡说八道。那借据上有一句, 若林公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也就是说,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林公子无能力还债。可是如此?”
铜钱膏连哼数声,“知道了还不赶紧交人?”
“那就奇怪了。我们七日前付给林公子一千八百两银票买下了林府,他明明有能力还债啊。”墨紫抓到了漏洞,又叫岑二出来,“岑二,你可作证,那林公子确实收了咱们的银子吧?”
“不错。还有掮客小马可见证。”岑二虽不知墨紫的用意,但他补充的那点很好。
不单岑二不懂,在场的,还没人能明白墨紫的目的。
…
今天第一更。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131章 非我不可(四)
第131章 非我不可(四)
春日底下,好多影子,不怕热不怕晒,静静等待着。
铜钱膏冷笑道,“你耳朵聋了?他拿了你的银子又如何,他并没还钱,而是跑啦。丢下他亲妹子,带着他老婆,今天天不亮,就跑了。”
“那我管不着。”墨紫摇摇头,“我只知道林公子手里有一千八百两银子,他就有能力还债。他有能力还债,林珍娘就不用抵债。如今他跑了,是他想赖账,这跟有没有能力毫无关系。你不去追能还钱的人,跑来这儿欺负身无分文的弱女子,那么,要是让他跑了,就是你们自己无能了。”
铜钱膏傻眼,喉咙口发出喀喀的声音,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墨紫怕他还不明白,好心好意再解释了一下,“林公子有能力还债,却不还,和林公子无能力还债,由林小姐抵债,本质是截然不同的。结论:他既然有能力,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就不存在。你要不要我再说得简单点?就是,在期限到之前,林公子他怎么也弄不到钱,那才叫没有能力还债。这种情况下,你便闯到我家里去拉人抵债,我都不会吭声。我比方啊,一头豹子饿了,盯上两只羊,一只明明有肥有大,跑得也很慢,可豹子笨,追丢了,只好转头回来吃瘦小没肉的那只。可能吗?”
铜钱膏先前已经弄明白了墨紫的意思,可是对方说得一点不错,他根本驳不倒。听到墨紫打比方,三角眼终于一亮,心想这小子倒霉了,说道,“可能啊。怎么不可能?大的吃不到,当然吃小的。”
“对,不是可能的,是肯定的。可那是畜牲,不懂得白纸黑字,没法立个约说我吃不着大的,也不吃小的。你家九爷是人,还是畜牲啊?你一口一个白纸黑字,我这不也是照着你那上面的白纸黑字说得吗?要说,当初你家九爷不咬文嚼字,直接让林公子写,若林某某不还钱,就由谁来抵债,便是十个妹妹都要,我也没得可说。说什么无能力啊?明明有能力。”墨紫这是骂了人禽兽,又得了理。
人群爆出大笑,一片叫好声。谁能想得到,就那么一句话“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评三个字“无能力”,竟由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哥轻而易举颠覆了林珍娘原本可悲的命运。
“你……你……”铜钱膏往前教训不到墨紫,向后,除了他带来的人,没有半个支持的声音,脸憋红了,磨着牙,“你小子有种留个名,报个万,我等兄弟以后再找你说理。”
岑二怕给墨紫招来后患,想抢说无名无姓小人物。
墨紫拉他一把,她既然敢出面救人,就不怕人找上门,何况,望秋楼在这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也免得牵扯无辜。
“在下小小一个仆从,没大名,人称墨哥。你自管回去秉了九爷,要是堂堂豹帮的当家人物非说我今日说的话一句不对,暗中找我晦气,倒也不必。这么多人瞧见了,我要是有个好歹,坏了豹帮的义名。九爷不痛快,大大方方来教训我便罢,至少落个光明磊落的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把话撂开,那九爷要还是个人物,就不会不顾面子对付她。
“好,你放心,我一字不错报给九爷听。小子,咱们后会有期。”铜钱膏死瞪着墨紫,好像要记住她这张脸一般,然后一唿哨,再不看林珍娘一眼,带那几个帮众走了。
人群见事情解决,这才散开去。其中好几个有些见地的,对墨紫抱抱拳,表了要保重的敬佩。
墨紫微笑点头而过,能重生在人心尚古的时间流段中,也是另一种痛快。
“墨哥,咱们进去说话吧。”岑二见大门外终于平息,松口气之余,又担心事情恐怕没完。
臭鱼瞧出来了,哈哈一笑,拍拍岑二的肩膀,“不用担心。若那小子没假冒,确实是豹帮徐九的手下,应该不会做出不道义的事来。许九此人在江湖上还算得上正人君子。”
岑二的嘴撇撇低头委屈的珍娘,还有眼泪还未干的小丫头,“就这样,还君子?”
“豹帮是华北帮派之首,不说侠肝义胆,却也不是作恶多端之众。豹帮老帮主膝下无儿,如今年岁渐大,将豹帮事务交给最信任的两个徒弟打理,一个霍八,一个徐九,皆是同辈中杰出的人物。霍八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徐九……”臭鱼想搜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徐九最大的毛病是好男风?”墨紫爱听江湖事。
噗——肥虾喷笑。
臭鱼大叫,“哥哥欸,你要放屁,边儿去。”又对墨紫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徐九绝对是正常的男人。”
惹得众人皆笑,连遭家人抛弃的珍娘都笑了。然后,关门的关门,上拴的上拴,一干人往园子里走去。
没人注意到,林府外不远,一棵大树下,停了辆乌篷马车。待风平浪静之后,车里就钻出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
一个百两,一个千两。
“公子,那姐姐好生厉害威风啊。”穿蓝衣的百两扬起小马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