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田人对于男女之别看得很淡,玉竹已将一两银浑身上下扒得赤条条,一点儿也不害羞,倒是崔小眠从阿桑的腋下看了那么一眼,小脸蛋就红了,至于这一眼她看到什么,那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崔小眠的眼神一向很好,而且又稳又准,只看关键部位。
一两银光着屁屁一直在天井里躺着,直到夜里下起雨来,阿桑和苗风才把他抬进他们的房间。
次日清晨,崔小眠跑过来看时,见玉竹又经用布条把一两银包扎起来,他的伤口太多,所以被包裹得像只粽子。
崔小眠这已是第二次看到一两银狼狈的样子了,而且是一次比一次狼狈。
千万别让阿桑和苗风知道,这就是大成第一杀手,否则汉人的脸都让他丢尽了。
“小眠子,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认识他,他究竟是什么人啊?”玉竹好奇地问道。
唉,打死也不能说了他的真实身份,崔小眠讪讪地道:“读书人,呵呵,读书人。”
“难怪师傅说你们汉人的读书人都要文弱书生,连小鸡都抓不住,你看这人多没用啊,他爹娘生下他就是生了个废人,还不如生头猪呢,猪还能宰了吃肉,你看他全身也没有几斤肉,都不够咱们几个吃。”
姐姐,你也太狠了吧!
玉竹说归说,倒也没有停下对一两银的救治,也不知道她都是用的什么药,看上去不是花儿就是树叶,全都是在嘴里嚼一嚼,有的是敷在伤口上,还有的塞进他的嘴里,总之,整个治疗过程都是很令人做呕的。
第三天,一两银终于睁开了眼睛,但神志并不太清明,阿桑把一碗米汤给他灌下去,他便又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四天,崔小眠把米汤改成山鸡汤,一碗喝下肚,一两银的精神看着好了些。
“小光头,我没死啊?”
真是废话!
“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一两银苦笑,笑得崔小眠直发毛,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崔小眠连头顶刚刚长出来的小绒毛都立起来了。
“除了你那宝贝师父手下的那条疯狗,谁还会这么狠!”
崔小眠目瞪口呆,一两银身上的伤口虽多,但却没有致命的,否则他也活不过来,贺远真是越发的渣了,把人快要戳成筛子了,却还没有弄死。
不对,疯狗是谁?
一一一
☆、第一一三章 卧底
天色已黄昏,屋里已经燃起烛台,一两银半靠在竹床上,崔小眠坐在逆光处,烛光明灭间,看不清她的脸色,但知道她一定能够看清他,只听到她忽然格格一笑,童音绵绵软软:“一两银大叔,依我看啊,我师父养的那只疯狗和你应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一两银面色如常,淡淡地道:“这话怎讲?”
“大叔你是专业杀手,能将你打伤的当然也要是专业的,可是您中了十几二十刀,却偏偏没有一刀是致命的,就是我这个小孩子,闭上眼睛乱戳一气,说不定也能戳中一刀两刀的,可这位却半刀都没有戳中,您说这条疯狗该有多心疼您啊。”
一两银不动声色,微微一笑:“我一直不明白,他是如何将你养大的,怎么调教得这样机灵?”
崔小眠翻翻白眼:“自学成材,关他屁事!”
崔小眠嘴里说着,身子却已欺身向前,刷的一下,拿长刀从刀鞘里抽出来,架在一两银的脖子上:“你们合伙演一出苦肉计,是想骗我师父还是想骗我,快点说出来!”
一两银懒洋洋的笑笑,把她的刀向外推了推:“大叔说过,你的小手只能拿锅铲,这舞刀弄剑的事不适合你,再说你也知道我没有致命的伤,真要动武,别说是你,就是你这里的人加在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大叔,你运一下气,看看你的膻中穴是不是堵着呢。”
一两银提了下气,立刻脸色大变,小光头说的没有错,他的膻中穴阻滞不通,膻中为心包络经气聚集之处,又是任脉、足太阴、足少阴、手太阳、手少阳经的交会穴,膻中穴不通。初时浑身动弹不行,时间一久则气血不能正常流淌到各个经脉,有毙命之危。
“小东西,你给我动了什么手脚?”
崔小眠伸出小手拍拍他的俊脸蛋。笑盈盈地道:“大叔,这里是草田寨子,给你疗伤时随便加上点草药,封上个把穴位也并非难事,何况我虽然武功不行,师父讲解经脉时我曾认真听讲来着呢。”
一两银是练武之人,深知封住檀中穴的可怕,也不知道小光头封了多久了,再如此下去,他即使能保住性命。可这身武功就要废了!
“乖孩子,这确是苦肉计,但并非是想骗你师父,更不是想骗你。你师父远在京城,如何能得知。你本应在红草寨,大叔也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你。”
“我早就写信告诉你了,让你到白草寨子来接我,你装什么糊涂!”
“你给我写过信?何时的事?”
崔小眠数数手指头,道:“第一封信约在两个月前,第二三四五六封是在二十天前。”
一两银叹了口气:“三个月前我已经回京城去了,你的那些信我全部没有收到。三月前。你师父终于打听到我曾带你去找过百里玉明,偏偏百里玉明又四处游历去了,他找不到你的线索,便索性到他父亲面前参了他三哥一本,他父亲是何人你应早已知道,而他三哥就是我的老板。他参他三哥纵容手下。拐带他的幼徒,他三哥对此事丝毫不知,当然不肯认帐。
这时他父亲秘密召我进京,当面询问,我便将你中毒后经百里玉明引荐到草田治病的事情说了一遍。没想到他爹一听就乐了,老六参老三拐带幼徒,原来这事是你做的,那索性不要告诉他,以往哄着骗着他都不肯回来,这次趁机让他多留些日子,也好和还没正式过门的原配正妃培养下感情,最好是正式成亲生了孩子再走才好。
我是不知道他爹用了什么法子将他留在京城了,只是苦了我,我一出京城就被他的人追杀,他就是等着他三哥出面维护我,这样拐带幼徒的事他三哥就脱不了干系了。
他父亲让我不要将你的行踪说出来,能拖多久便拖多久,他三哥却又让我一定找到你,然后把你交给他,你那个宝贝师父又不依不饶地追杀,逼我说出你的下落。
这父子三人,我谁也惹不起,这才使出苦肉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下山崖,趁机遁走,只是我并未想来到草田,我落下的那片山崖直通凤凰山外,没想到在那里竟然也被人救了,真是没了天理。”
崔小眠这时才知道,原来贺远回京是为了借她的事,到皇帝老爹那里给他三哥参上一本,这家伙果真够聪明够无赖。
“伤了你的那人是叫隐吧?我听师父说起过,但我没有见过他。”
隐就是躲在马车里,露出一只手的那个人。
一两银点点头:“就是他,他是你师父手中王牌。”
“狗屁王牌,还不是和你一样,都是皇帝老爹派在儿子们身边的密探啊。”崔小眠想了想,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师父和他三哥估计早就知道你们的身份,趁着这事想玩死你们。你们果然就支撑不住了。”
一两银真的动容了,他强忍伤痛坐了起来,对崔小眠道:“贺远没有教过你吗?女孩子太聪明没有好处,免不得被杀人灭口。”
崔小眠哼了一声:“少拿这个吓我,你的檀中穴还被我封着呢。”
“可惜了,事到如今你还在维护你师父,他根本不关心你的安危,只是用你的事来打压他三哥,你从小就跟着他刀尖上舔血,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对你,真是可笑。”
“你不用挑拨离间,我和贺远的事不用别人去操心,你还是先顾着自己的小命吧。”
别看崔小眠嘴里说得轻松,她回到房间里,小嘴儿立刻撅了起来,穿着草鞋就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一两银的话里至少有九成是真的,贺远当真不顾念自己的安危,只是一昧地想借机和他三哥争斗而已。
虽然早就知道贺远不是好东西,可是那日一两银告诉她,说贺远为她悬了暗红,她心里还是暖洋洋甜滋滋的。却原来这都是假的,自己丢了都能给他做了一回工具!
贺远你这个坏蛋,难怪你亲爹要在你身边放卧底,你还真不是好人!
☆、第一一四章 脚被摸了
崔小眠嘀嘀咕咕,疑神疑鬼,但心里却还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我和贺远已经连搭档都不是了,他是真心寻我,还是想借刀杀人,都不关我的事了。
次日清晨,紫雾又起身了,先是一团团的从群山中翻滚而出,如同淡紫色的雪球,滚着滚着,整个世男都是一片淡淡的紫色,紫霞阵阵,飘来飘去,一切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
每一个有雾的早上,寨子里静悄悄的,就连狗都不敢多叫一声,崔小眠早已走出家门,独自坐在离自家吊脚楼不远的小溪边,紫色的雾霭在她身边游走,似烟岚缥缈,又似轻纱飞舞,四周都是迷迷蒙蒙的紫色。
凤凰山的溪流中有很多小鱼小虾,五夷人不吃鱼,传说许多年前因吃鱼死过很多人,世代相传令里的人一直认为鱼虾是不能入口的食物。
崔小眠对这个传说不明觉历,在红草寨时她就曾经试过钓鱼和抓鱼,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一条也没有抓到过。
她坐在小溪边的青石上,撩起裙子,脱下草鞋,把小脚丫浸到水里,清晨的溪水凉丝丝的,远不及白天的和暖,她的脚丫也只在水里浸了一下便逃了出来,用冷水洗脚会伤身子的,她能活到十岁不容易,当然要好好爱惜了。
脚上的金铃儿叮叮当当很是悦耳,可是她听不到,她的世界是无声无息的,做了快两年的残障人士,她已经习惯了这份安宁。
忽然,一个人走过来,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崔小眠吓了一蹦,若说两耳失聪最大的坏处,就是有人从背后走来,她也不知道。她虽然早就习惯贺远走路没有声音,可是如果所有人都变成这样,你说多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