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沉稳也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少年,杨氏点头回道:“那我们回去吧。”杨宗文点头和杨氏并肩往外走,问道,“太子爷还在宫中,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来时我已让人去说过了,无妨的。”赵均瑞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先会太子府吧,晚上在我那边用了饭你再回去。”
杨宗文点头笑着跟着杨氏出去。
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坐车,方出了宫门就看见齐督都府的马车驶了过来,杨宗文就令身边的常随和齐督都府赶车的小厮说一声,小厮回道:“赶车的小厮是凉国公爷身边的银冬,小人见过一次,已经说过了。”
杨宗文颔首朝银冬看去,银冬朝他抱了抱拳行了礼,杨宗文点了头与他擦身而过。
苏容君住在正德宫后殿,蓉卿对宫中并不熟,但瞧着应该是正德宫里女官住的院子,一溜儿七八间房这会儿门或开或闭,有女子偷偷从门后探出头来,朝她看过来,显得很好奇露出些许的怜悯。
蓉卿回头去看给她领路的女官,女官朝她笑笑安慰似的道:“这里住的人多,五夫人不要介意。”便停了脚指了右边一扇关着的门道,“这里就是苏医女的房间。”话落就敲了门。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女官有些疑惑又敲了两声:“苏医女?”里面还是没有人应,她便转头去看别处,那些房间偷偷来看的女孩子顿时缩回了脑袋,女官皱了皱眉还要再敲,咕哝道,“明明是回来了啊,难道出去了?”
蓉卿眉头也皱了起来,跟着喊了一声:“七姐。”几个人在门口等了一刻,里面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听到门闩一动门打开了,却没有看到苏容君出来。
女官朝蓉卿看去,蓉卿笑着道:“有劳姐姐了,我们姐妹说一会儿话。”就从袖带里拿了荷包出来,“若是皇后娘娘问起,还劳烦姐姐帮着回一声。”
“五夫人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女官笑着说着没有收她的荷包,行了礼带着几个小丫头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又顿足回头道,“五夫人若是出来,就随便着个人去喊我一声即可。”
蓉卿颔首谢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蓉卿视线落在幽暗的门内,她轻轻推开门跨了进去,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面而来,蓉卿视线在房内一转除了简单的家具,收拾齐整的书桌外并没有看到苏容君,她喊了一声:“七姐。”便反手关了门。
房间不大,一内一外像是个套间,外头摆着一张罗汉床,床前是不大的书桌,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七八本叠摆在一起的书,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蓉卿转身掀开内室的帘子,里面摆着一张圆桌,一顶衣柜,放着一张垂着粉白的棉麻帐子,收拾的很干净。
却依旧不见苏容君的身影,蓉卿走进去忽然便是一愣,就瞧见墙角与衣柜的夹缝中蹲着一个身影,瑟缩着埋头在腿膝之间,蓉卿鼻头微酸三两步走了过去,喊道:“七姐。”
苏容君有些颤抖的昂起头来,就瞧见她满脸的泪水惨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以及红肿的双眸,蓉卿哽咽着将她抱住:“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苏容君缩在蓉卿怀里,先是无声的落着泪,继而轻轻抽泣起来,蓉卿也跟着哭,边哭边道:“事情都过去了,你别害怕,有四哥在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将苏容君放开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别哭了,回头叫人看见。”
苏容君点点头,蓉卿扶着她起来,两人在床边坐了下,蓉卿给她倒了茶递过去,又在外间找了帕子浸了水给她擦脸,苏容君捧着茶碗手依旧有些颤抖,过了许久她的情绪才稍稍平缓了一些,抬头看着蓉卿:“八妹,我是不是连累你们了。”
“没有的事。”蓉卿端了杌子过来,和她对面坐着,“我们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再说,事情也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欧家的事也处理好了,我们都没事。”
苏容君确认似的看着蓉卿,蓉卿点了点头:“真的!”
“那就好。”苏容君长长吁出口气,眼中依旧有未消散的惧意,她看着蓉卿唇瓣发白,“我真的没有想到,太后娘娘会这样。”
蓉卿其实也没有想到,不过却可以理解,若天后和圣上是亲生的母子,又或者圣上是名正言顺登基称帝,在他之前没有惠帝的那几年,母子两人或许关系也不会这样,猜忌,不信任!
“莫说你,便是皇后娘娘也没有料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太后娘娘一副拼一拼的势头,这会儿没有协议只说,若是有合约只怕要逼着圣上和她签协议了,“知道你在凤梧宫,我急的从家中赶去太子府,若非太子妃娘娘,只怕是……”
苏容君点了点头,低声道:“皇后娘娘拂袖而去,我以为我和师傅的命保不住了,就抱着一死的心,却没有想到太后娘娘就坐起来看着我冷笑……”她想到当时的情景,不由后脊发凉,太后娘娘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想到了什么,那笑容透着寒意冷飕飕的,令她忍不住颤栗。
“苏医女是吧。”太后娘娘打量着她,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也不说话,她当时脑子嗡嗡炸响,只能听到心在耳边跳,连太后娘娘那一句意味深长的,“把宫门关了。”都没有听清。
有人去关宫门,她想到师傅还在外头,就想求情,太后娘娘摆摆手忽地自枕头底下拿出一只葱绿色的细颈小瓶出来,托在她纤白如玉的手心里:“知道这是什么吗?”
她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心里却升起不好的感觉。
“是斑蝥。”太后娘娘说的漫不经心,看着她又问道,“想必你是知道的。”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斑蝥?她当然知道药性,恶心呕吐,轻则吐液,重则吐血……外用治癣内用为毒……
太后娘娘没有长癣,她的用处自然再明显不过。
她浑身冰冷不敢置信,太后娘娘不再看她,将瓶子递给嬷嬷吩咐道:“去将刘院正请进来,这药可是他当初给哀家开的,这会儿怎么用自然要问问他才是。”
她腿膝一软跪在地上,求着道:“娘娘,师傅他年事已高,求您……”太后娘娘冷哼一声,继续和默默说话。
她跪在一边,第一次觉得那打磨的如镜面一般的地砖上的凉意,竟能蚀骨。
忽然,殿外响起一连串的惊呼声,随即有人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她满心希望是圣上来了,回头去看却是一愣,就看见蔡国公站在屏风外,揪着手稚嫩的面容上满是决绝的样子,她惊呼问道:“国公爷,您怎么来了。”这里是是非之地,处处染了墨汁进来的人摘不干净啊。
“给太后娘娘请安。”杨宗文一鼓作气的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她护在了身后,“听闻太后娘娘身体不适,微臣在民间识众多良医,愿为太后娘娘分忧。”
太后娘娘有些诧异的看着杨宗文,似乎也没有料到他会过来,这就像是钓鱼一样,她可能原本想网大鱼,却没有想到还没收网竟有只大虾自己蹦了进来。
“哦。”太后娘娘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杨宗文,“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到挺沉稳。”
杨宗文皱眉,又道:“娘娘既是同意,那微臣就先将苏医女和刘院正带回去吧,稍后就将名医请进宫来为您问诊。”转身就拉着她的手起来。
她低头看着杨宗文的手,不算宽厚的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她,仿佛是安慰似的他的力道有些大,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手臂蹦的有些发颤。
师傅被请了进来,方才站在床边的嬷嬷端来一盏小小的酒杯,她脑子里一瞬间炸开,若非杨宗文拉着她,她几乎要软倒下去。
“……那一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沉默了一刻,苏容君抱住蓉卿,又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满面的无助。
蓉卿叹了口气,轻拍着她:“好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去求皇后娘娘,放你出宫好不好?这宫里头咱们不待了,回家去,你是要开医馆还是做什么都随你,我来和母亲和四哥和大家说,好不好?!”
“我……”苏容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还能出得去吗?”
蓉卿很认真的点头:“能!”苏容君有这样的担心并不奇怪,宫里秘辛的事从来都是秘而不传的,可是这一次苏容君亲身经历事情经过,在凤梧宫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心里也不免生出绝望来,只怕是苏容君的命是保不住了,即便是太后娘娘留住了她,可圣上和皇后娘娘也可能不会留她了。
“可是……”苏容君想到什么的,又摇着头,“我不能连累你们,在宫里是死是活任由皇后娘娘处置吧,你别为了我一个人,为难了四哥和齐督都。”
蓉卿抹着她的眼泪,轻声道:“皇后娘娘什么都没有说,再说,在里头可不只你一人,蔡国公和刘院正都在啊。”
苏容君似乎有些信了的样子,惊喜的看着蓉卿,蓉卿又道:“你别怕,我们现在就去求皇后娘娘。”话落要带苏容君出去。
苏容君站了起来又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等等。”她指了指自己的样子,“我这样实在太狼狈了,让我换件衣裳吧。”
蓉卿点头掀开帘子在外间坐了下来,苏容君在房里换衣裳。
过了一刻,苏容君换了一件妃色的宫装出来,重新梳了发髻素面朝天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这样行吗?”蓉卿点头,“行!”
两人相携正要出去,忽然掩着的门就被人一阵拍向,苏容君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就朝蓉卿身后缩了缩,蓉卿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苏容君是被今天下午的事惊着了,她走过去开了门,就瞧见外头站了个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不像是内侍,她不认识不由回头去看苏容君,苏容君就从蓉卿身后探头出来,那男孩一看见苏容君就喊道:“苏医女不好了,刘院正他……”说着断断续续竟嚎啕哭了起来,“刘院正他方才在房里自缢了。”
刘院正自杀了?一瞬间蓉卿满脸的惊愕,继而又明白过来,这样的秘密他担不住,更何况那药不管用处是什么,都是他开的方子抓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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