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初可是十分抗拒的。”秦瑄淡淡地道,“如今你愿意了,说不定过两日又改变了主意,秦钰,做人不可刚愎,不可贪心,不可善变。朕最后给你再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去和你二哥作伴?不再改变主意?”
秦钰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那双红肿的眼睛完全衬托不出严肃的气氛,他神情中透出羞惭和释然,“我不是那块料,就不挣了,挣来了我也当不好。父皇愿意饶儿子一命……儿子……儿子……儿子定然好好学习武艺,将来,就像秦国师那样,守护我大乾的江山!”
说到最后,秦钰的声音中透出些许哽咽。
但秦瑄并没有被秦钰的这番话打动,只是回以端肃冷硬的神态,“朕不会立即相信你,只是时间会证明一切,希望你好自为之!”
秦瑄站了起来,逆着光的高大身影,给秦钰造成了压迫得几乎窒息的错觉,语气冷冷淡淡,“你收拾收拾,明日就走。你犯了如此大错,朕也不可能毫无表示,否则岂不是让人觉得,反咱们秦家的江山很容易?反正秦家人软弱,就算最后失败了,也不会对造反的人做什么可怕处置,所以,就肆无忌惮地去造反吧,谋逆吧!”
秦钰脸皮通红,转而又变得苍白,他再如何无知,也明白这次政变产生的可怕影响,远远不是眼前短暂的时间能够抚平的。
秦瑄见他想明白了,才继续道,“所以,朕会对外宣布,将你于玉碟上除名,贬为庶人,逐出京城,从此你就不再是秦家人!”
秦钰将下嘴唇咬得发白,听完秦瑄的处罚,简直觉得轻得不可思议,他满心羞愧,心悦臣服地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低声道,“儿臣谢父皇宽恕!”
秦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走到门口。
秦钰眼看着父亲就要跨出门,心头猛烈地挣扎着,最终,想起逝去的母妃,想起饮下毒茶的外公,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尽管难以启齿,还是低声开口求情了,“父皇,儿子不肖——想向父皇求一个恩典。”
秦瑄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神情莫测,“说吧。”
秦钰生怕自己没有勇气说太多的话,一鼓作气地道,“儿臣在外公临终前,答应他给严家留一丝血脉延续香火,儿臣,儿臣有个表弟,刚刚出生,儿臣想带他离京……”
秦瑄打断他的话,“秦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钰艰难地点了点头,看向秦瑄,神情中充斥着隐痛,羞愧,却也坚定不移,“儿臣知道自己僭越了,只是,儿臣打算将这个表弟抱到京城外,在玄心派山下找个人家养着,不会让他习武,也无需他姓严……”
“既然你已经打算好了,朕允了你便是!”
秦瑄并没有驳回儿子的这个请求。
然而,出了皇子所,秦瑄立刻冷声吩咐梁松,“去查查严家那个小儿。”
斩草不除根,不是他秦瑄的风格,但秦瑄也不愿意失信于儿子,只希望严家那个小儿不是聪明伶俐的。
梁松领命去了。
秦瑄准备去养心殿,走到半路,只觉得心头愈发烦闷,越走脚步越重,到了养心殿门口,停了停,他连殿门都没进,转身又离开了,沿着养心殿右侧进了后宫,在李连海完全不意外的眼神中,径直便往永寿宫去。
不一会儿,永寿宫东偏殿便传来了欢声笑语,李连海听到自家从皇子所出来就一直绷着脸的主子连连大笑,开怀至极,他暗自啧了啧舌,心道还是贵妃母子有办法,难怪主子爷将这母子当成心尖子,一个整日让他发愁郁闷,另一对就是十足十的开心果,随便换个人,心也得偏了。
他忍不住悄悄伸头往里面看了看,据说这里是贵妃主子布置给四殿下玩乐的地方,里面各式各样连他这样见多识广都不曾见识过的玩意儿,唉,四殿下有这样一位母亲,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嗬——
李连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只见屋子里,他心中高贵无匹的九五之尊,此时正跪在地毯上,俊容上充满宠溺的笑容,四殿下则胆大包天地趴坐在皇上的龙背上,惊险地东倒西歪,却兴奋得小脸红彤彤,眯着那双酷似皇上的眼睛,嘴里大声喊道,“驾,驾,快,爹爹,快……”
李连海猛地缩回了脑袋,只觉得心都蹦出了嗓子眼!
他在一瞬间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紧紧地、牢牢地抱住贵妃母子的大腿,绝不松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求见
秦瑄在永寿宫小睡一觉后,神清气爽,只觉得连日来的疲惫烦扰都一扫而空,有种一切坏事都已经过去了的错觉,不过显然老天爷并不那么疼爱他。
随意地用了一份不那么甜的点心,就听到李连海前来禀报一个令他心情陡然糟糕的消息。
文楚押送着那缇和金老头到达京城了。
只不过,他不是平平安安回来的,而是带着一身伤回来的。
“受伤重不重?有没有请太医去看看?”
“回皇上的话,文将军受伤不是很重,已经请太医包扎过了。”李连海弓着身子回话道。
秦瑄点了点头,本来他对于路上是否有人伏击救人也是心知肚明的,否则他干什么为了节省时间而先行一步?就是怕路上的这些麻烦耽搁了时间。
那缇和金老落在他手上,现场有那么多各国的高手,不可能瞒得下去,自然也有忠心爱国之士拼死救人。
这一点,文楚也很明白,机遇总是伴随着危险,他知道秦瑄将人托付给他,是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但也有可能让他彻底栽进去,翻不了身,只是为了那万一的翻身机会,他也不会不把握住。
好在文楚身边带着秦瑄留下保护他的人,更有热心的大乾高手沿途护送,他没被重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想起那缇,秦瑄刚醒来时的轻松愉悦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容昭坐在他对面,也皱着眉头,毕竟那缇是国主,那金老头也是北穆的支柱,她自然明白文楚带着一身伤回来是怎么回事。
“真是胆大包天,国内还是一团乱麻,还能分出人手救人,那缇这个女儿生得也不算糟。”秦瑄似笑非笑地道。
“皇上怎么确定只有南疆文玛公主的人?那金老头势力也不小。”容昭侧头问道,难道皇上有什么后手?
“那金老头在北穆有一个府邸,相当于咱们大乾的山门,他的人手基本都集中在此处,而他本人比较孤僻,将手中几乎全部的资源都砸给了耶律贵佑,将他捧成宗师,自然会引起他人不满,所以,他真正亲密的人并不多。镇国公的孙子一顿炮轰,将偌大的王庭轰成飞灰,自然也包括金老头位于王庭王帐隔壁的府邸,他那些本就没什么报仇心的手下……如今唯一可能为他报仇的耶律贵佑正因为武功被废以及继位的问题焦头烂额,因此真正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人的,只可能是完全继承了那缇势力的文玛公主了。”
只是,秦瑄不用想也知道文玛如今的处境十分不妙,她不是应该把全部精力都放到维护自己的地位不被其他野心者推翻吗?
无论文玛有多少缺点,并且与大乾还是敌对关系,但对于这个不顾一切救父的女人,秦瑄还是给予了一定的尊重。
养心殿里,秦瑄见到短短时间就瘦了一圈的文楚,心中也有些感慨,“你做得很好,朕就知道你小子行!”
除了武力不错脑子一流的文楚,秦瑄当时还真找不到值得信任且交托任务的人,事实证明文楚也没有让他失望,从蒙城到京城短暂却杀机重重的路,他走得惊险,但到底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文楚眼圈一红,有皇上这句毫无距离感的亲近话语,他就觉得这些日子的提心吊胆殚精竭虑值了。
“皇上宽宏大度,给了臣戴罪立功的机会,臣若是再搞砸了,无需皇上说,臣也无颜面见皇上了!”文楚态度坦荡而真切,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错误,苦笑道,“好在托皇上洪福,总算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皇上的信任。”
秦瑄心中最后一点因为元泰被掳而对文楚产生的迁怒之意,也随着文楚这略带苦涩惆怅的笑意消散了。
他迁怒文楚是人之常情,即使他性情足够平和,但毕竟是天生的上位者,从嫡子、太子、皇帝、一路顺顺遂遂地走来,阶级观念在他心中已经根深蒂固,绝不可能因为和文楚从小作伴的情义,就会把文楚看做平等的人,产生如同兄弟一样的情谊,而他的小儿子,同样是主子,在文楚的地盘弄丢了主子,再多的情谊,也抵不过他的过失。
然而如今容昭和元泰都平安回到他的身边,文楚这位打小一起长大并且始终对他忠心耿耿的伴读的好处自然也就重新浮现在他心头,想起文楚从小为他挨的板子,被他的兄弟使下的无数绊子,甚至为了替他掌握住边疆的兵权,一去七年,他大儿子都十几岁了,文楚却连个正妻都不敢娶,还不是怕战死沙场,愧对妻儿?
尽管,时移势迁,很多感情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纯粹了,但总比后来者更多一份岁月沉淀后的温情——秦瑄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了浅浅的温度。
“路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君臣浅浅地交流了一番感情,秦瑄方才开口问起自己关心的话题。
说到正事,文楚立刻严肃起来,沉声道,“回皇上,臣心知南疆或者北穆不大可能会按兵不动,所以便准备了四路人马,分别从四个方向出发,臣和沙原国主乔装成商队跟随其后,开始几天还算风平浪静,后来那四支队伍都遭受了伏击,双方各有损失,那些人知道中计,就排查了过来,前后总共十三批人马,有南疆高手自发组织的,亦有南疆内廷的高手,还有一些却是海外的散人浪子。臣无能,虽然做好了准备,还是受了些伤,好在没有让他们将人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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