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点了点头,从包袱底抽出了一本游记,歪靠在紫竹身上看起来,紫竹任容昭靠着,身姿稳稳当当,玲珑拿出一些绦子,两人便打起了络子,马车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车行了半日,终于到了清远寺,清远寺乃前朝皇家古刹,曾经香火旺盛,然而自前朝末帝于清远寺自缢而亡后,清远寺的香火便陡然冷清下来,加上如今的乾朝当权者并未没收清远寺和尚的私产,因此清远寺不以香火为生,故而清远寺在佛门名声响亮,于民间却不过是一座寻常寺庙。
在容昭眼里,清远寺便如同前世的少林寺那样的佛门圣地,著名,清净,安全。可喜的是清远寺僧人虽不在乎香火,却也不会将凡俗中人拒之门外,奉行的是众生平等之道,来者不拒,这正是容昭每回出门的最佳借口!
容昭照常订下了自己以前住的小院,又将数十本亲手抄写的经书放在了佛像下,以祈求林氏母子三人来生投个好胎,快快活活地过日子,再也不要像今生这样遇人不淑了。
经历了穿越事件,容昭再不像前世那样坚定地做无神论者,始终抱持着“便是不信,也应尊重”的念头。
三人供奉了经书,回到禅房,有滋有味地用了一餐粗淡的斋饭,容昭小憩了片刻,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玲珑推醒了。
“姑娘,高员外来了。”
容昭一下子清醒了,“高爷爷已经来了?快扶我起来。”
第五章 会慈长小荷初露角
清远寺后殿出来,是一段青石小径,两旁碧竹森森,极是幽静,寻常寺中僧侣及做活之人常从这边出入,也有香客贪图后山清幽,偶尔踏足,总体来说,比前方人流少得多,却同样安全,容昭选在这里见高员外,并不惹眼。
高老爷子正等在百步外的一个小凉亭里,独身一人,容昭带着紫竹踏着寻常的步子走过去,看到高老爷子,仿若不经意间遇到了一个寻常香客,出于尊老的心思,行了一礼。
从远处光看动作,显得生疏得不行,离得近了,听两人对话,才能看出两人相识。
“累高爷爷特意跑一趟,是晚辈的不是了。”
高老爷子是她外公的挚友,她也是近两年能独自出门走动了,才费劲联系上,难得的是她外公去世多年了,这位已在家含饴弄孙的老人却还不忘旧友,愿意出头受累替她这个旧友的唯一血脉奔波。
容昭行了一礼,她受这位可敬的老人帮助良多,自是诚心诚意,如高老爷子这样走遍大江南北阅人无数的大商人,自有一番看人的眼力,见容昭真心敬他,心中自是欢喜,言谈间也十分亲近。
“老朽身子还硬朗着呢,别说现在只是爬个小山包,年轻那会儿还一口气爬过五岳呢!”
容昭面带微笑,语含真诚,“高爷爷也说那是‘年轻那会儿’,我们做晚辈的自也盼着高爷爷老当益壮,长命百岁,可若让您为了晚辈的事劳累了,晚辈实在心中难安,我娘亲那边,倒只有您是我的亲人了。”
高老爷子见容昭情真意挚,心中越加欢喜,欢喜之余,又有无限遗憾,“丫头啊,看开些吧,当年我就劝过老林,别和读书人做亲,你娘是个好姑娘,求亲的人都能踏破林家门槛了。唉,现在说什么也无用了,如今林家只剩你一根独苗,你便是不姓林,好歹也流着林家的血,要好好保重自己。你是个聪明的丫头,老朽也不多说了,只心思不要太重,这世道对女子尤其苛刻,条条框框尤其多,你只有凡事少放在心上,才能活得更自在更随心。”
这样的话,本是女性长辈的贴心话,而高员外却不避嫌地说了出来,这是独属于一个阅尽世事的老人的睿智,也是为了容昭缺乏女性长辈,他实在不忍见这孩子长歪,方才开口,好在他白胡子都一大把了,说这个也不算逾越。
容昭眼眶涩涩,她何尝不知高爷爷的一番爱护担忧之心,当下深深蹲了下去,“多谢高爷爷点拨,晚辈定然铭记于心。”
高老爷子忙伸手虚扶,“你这丫头,无须这般客气,再客气便是见外了。好了,你托付老朽的事儿都弄好了,老朽该交代给你了。”
说着,从袖筒里抽出几张卷成一小条的纸张,递给容昭。
“这些产业都是老朽当年看着老林一点点置办的,如今要出手了,心里也怪难受的,不过你一个女孩儿家,纵拥有了良田千亩,广厦无数,也必保不住,若让你那家中知晓,更是麻烦,所以处理了产业是对的,老朽从中选了选,留了两处五十倾的肥沃庄子,和老朽家的相距不远,老朽也能帮着照看,每年的出息老朽做主给你卖了换钱,另外留了三间京中的大铺子,地段虽不甚好,但也是老林当年想尽办法置办的,我打听过了,隔了这些年,那地段如今也颇繁华,那三间大铺子合在一起经营着一家酒楼,租金颇丰。我寻思着,你一个小姑娘,留这些就够了,多了打眼,余下的,老朽出手后,都给你换成了金条,老朽是商人,那些个古玩字画也不懂,银子易贬值,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金条藏起来最稳当,丫头你觉得呢?”
容昭恭敬地亲手接过高老爷子递给她的几张地契房契,在看到都是在官府备注过的红契,更是感激,“高爷爷为我想的这般周到,晚辈感激还来不及,哪还有什么想头。”
高老爷子大悦,任谁忙了一大遭后被人肯定,也会心情大好,“你这样想就好了,先把钱收拢在手藏好,别忙着置办产业,你生活在继母眼皮子底下,又有个极其精明的爹,置办了也保不住,你还小呢,等你以后出嫁了,再办不迟。”
容昭红了脸,“都听高爷爷的。”
高老爷子呵呵笑,也不问容昭把这些金子藏在哪,林家当年嫁女那十里红妆他可是看在眼里,容昭既然能把那些嫁妆都藏得妥妥实实,这几小箱金子自然也不在话下,这些东西的收藏处自然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他不问反而对容昭更好。
两人交接完了这件正事,高老爷子便不再逗留,虽则他年纪不小,到底也是外男,能注意还是多注意一下为好。
容昭袖着双手,站在小凉亭里,望着高老爷子苍灰的白发慢慢消失在小径尽头。
她穿着单薄的翠色襦裙,衣袂被山风吹起,包包头垂下的流苏不时扫过苍白如雪的脸颊,宛若一棵随风摇曳的幼竹,柔嫩脆弱,却已初绽坚韧的风骨。
“人多说商人重利,高爷爷与我外公阴阳相隔十多年,犹存着一份厚谊,并且还惠及到我身上,我那饱读圣贤书的父亲受我外公资助良多,一路飞黄腾达,却……呵呵,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紫竹见容昭神态迷离,眼神哀伤,语气又如此凉薄飘渺,心中十分担忧,“姑娘——”
容昭回过神,望着翠林中透下的道道光斑,忽然灿然一笑,顿时如云破日出,霞光万道。
“我没事儿,就是想起一些往事了。高爷爷说得对,有些包袱,本就不该是我背负的,我也该放下了!”
她把自己代入到容昭的身份太深了,深得都分不清局内局外了,那容永清再渣,郑氏再毒,也不是她真正的父亲母亲,真正该伤心该痛苦的人早就走了,她就是再为林氏母子三人抱不平,也用不着搭上自己好不容易捡来的第二条命。
紫竹痴痴地望着容昭的脸,半晌才反应过来,“姑娘,山风越吹越大了,我们且回吧。”
容昭点了点头,不再说话,由紫竹扶着回了后院。
容昭和紫竹都没有发现,等她们离开后,翠林深处转出来两名青年男子,那前面的玄衣青年生着一双深邃含笑的桃花眼,若不是一身威仪凛然,怕是压不住那双眼眸流泻出的勾人风情。
只见他半眯桃花眼,充满兴味地挑了挑眉,“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好!这民间果然藏龙卧虎,俊卿,世上竟有美貌如斯的小丫头,我那后……院号称百花齐放,可依我看来,加在一起也不及这小丫头一半儿,小小年纪又能有这样的见识,当真是出人意料!”
另一名英挺阳刚的男子闻言道,“主子,要不要我查查这个小姑娘的底细?如果没问题,主子又喜欢,带回去便是了。”
俊美青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是临时起意来清远寺的,这小丫头不可能是谁派的奸细,我见她显然处境不佳却游刃有余,如我们这般身份的,还是不要去给人家增添麻烦了。只看人家的脸就要抢回去,你家主子我还不是恶霸!”
英俊男子暗中翻了个白眼,反正他是搞不懂主子心里在想什么,明明很是垂涎那小丫头的美貌,偏偏又一本正经拒绝他的提议,少不得回京后会后悔,这么一株幼嫩的倾国仙花,连他这样坐怀不乱的品行,只惊鸿一瞥,心头都狠狠地震撼了一把,恍惚了好久,何况他们喜好收集美色的主子?
不过想到他们这趟出门是办正事的,当即顺着俊美青年的话答应下来,“既如此,主子我们还是快回吧,慧空大师早就在等主子您了。”
俊美青年一哂,“老家伙最爱装模作样,殊不知命运如不自己紧紧抓住,光交给老天决定有什么用?”
英俊男子正色道,“主子,慧空大师道行高深,既然来了此地,听听又何妨?”
俊美青年摇摇头,“罢了罢了,也只是听听而已,咱们走吧。”
与容昭而言,她的命运,差点就因为这趟清远寺之行而提前改变。
但此时此刻的她是不知晓的,她和紫竹回了禅房,便看到放在地上的三大两小箱子。
那三个箱子分别装了两千两金子,共六千两,这便是六万两银子,就单凭这些银子,她这辈子都可以过得舒舒服服了。
两个小的,说是箱子,倒不如说匣子,容昭打开一看,怔了怔。
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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