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京城为官或扎根的权贵们而言,金银财宝固然重要,是他们得以过上舒适生活的基础,可一旦家族地位到达某个高度后,区区财富就不能再满足他们了,他们所看重的,想得到的,却是圣上的心意!
收到的人固然是感激涕零,恨不能肝脑涂地,发誓在来年要更呕心沥血报效君恩,而那些等着看今年哪些人家入得皇上青眼的,一边羡慕嫉妒恨自家为啥得不到这份给家族增光添彩的殊荣,一边也晓得这些人家是在皇上那里挂了号的,叮嘱自家人轻易不要去招惹对方。
腊月二十七,天气本已经有些回暖,前段时间流行的冰灯都化了几盏,谁知突然天降一场瑞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到二十八早上整个皇城便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棉被。
敬和殿门口十分宽阔,秦瑄让把那棵石榴树移栽了过来,其余树木着实不多,凌晨时分,雪停了后,几个粗使小太监便忙碌了起来,伸出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双手,将那青石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再撒上盐,防止上冻,扫出去的雪都平平整整地堆在墙根处,宫里没有泥泞,雪也不脏。
其余庭院里的雪,却有容昭前晚的交代,放在了那里,几个小太监扫完后,回到了自个儿低矮的屋檐下,哈气跺脚,冻得直哆嗦,其中一个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嘀咕道,“这鬼天气……”
“还是文哥哥他们舒服……”另一个悄声羡慕地接口。
其他人都不说话,只待身上暖和些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就见张明提着一个大食盒进来了,这群小太监慌忙迎上去,点头哈腰笑得谄媚,这个说,“张哥哥怎么起来了?您放心,活儿我们都干得利索,绝对不让主子挑眼——”那个说,“张哥哥当心冻着了,到屋里去吧!”七嘴八舌的“张哥哥”长“张哥哥”短,张明揉了揉耳朵,不耐烦地道,“都别说话了,这半夜三更的,当心吵醒了主子!”
这群粗使小太监顿时仿佛被掐了嗓子,不敢作声了。
张明顺手把食盒递给离他最近的小太监,挥挥手道,“行了,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点姜汤。主子早就交代过了,知道你们辛苦,这几日你们要随时扫雪,这活计容易受凉,所以每人赏你们一碗热姜汤,喝完了好好去睡一觉。以后我就不亲自送了,熬好的姜汤放在角房里,你们干完了活,自己去热一碗,好歹别大过年的过了病气,到时候被挪了出去,就没可能再回来,丢了这份好差事,别怪哥哥我事先没提醒你们!”
这群小太监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待遇,一个个眉开眼笑,姜汤虽然不好喝,可抗寒啊,在这种寒冷的冬夜里,对于他们这群平日里脏活累活一把抓、一生病就意味着等死的最底层奴才来说,真是不亚于救命良药!
“咱们这位主子,是个心善的。”一个小太监一口喝完了姜汤,只觉得心口热乎乎的,原本冻僵的四肢也慢慢恢复了知觉,不由得感激地道。
“谁说不是,我一个跟我一起进来的同乡,被分到了景仁宫当粗使,那位娘娘据说也是个慈悲人,可我那同乡进去没三个月就死了,听说是扫院子时没扫干净,那位娘娘溜达时差点滑倒了,我同乡被罚跪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人就冻硬邦了,唉,谁叫咱们命贱……”
这群小太监听了都心里发沉,不敢再吭声,喝完了,往被窝里一躺,身上有热乎气,心底也暖呼呼的,就能早点睡着了。
容昭吩咐备下姜汤,倒不是去收买人心,她也用不着使这种粗制滥造的手段,只是受过的教育令她下意识地去照顾一下在她手底下生存的人,哪怕不是她忠心的下属,但只要一天奉她为主,她给点福利也是应该的,就算在现代,每到过年时,她还得给手底下的员工发下去大批福利呢,如今不过是几碗姜汤,不打眼但实惠,这就够了,实在不值得一提。
到了第二天,容昭起身后,果然看到整个院子里只有一条通往宫门口的青石路扫得干干净净,其余地方的雪一点也未动,阳光反射在雪上,一片白晃晃,十分刺眼。
容昭前世是南方人,这辈子十年也待在西南,很少见过这般厚实的大雪,很是兴奋,仗着一身已经颇具深度的内功,只穿着一身棉袄便出去了,指挥紫竹和小七两人搭手,很快便搭起了一间外形似城堡的雪屋,有她整个人高,十分结实,也算是童心未泯吧。
等到秦瑄过来陪她用午膳时,容昭已经开始做雪屋的房顶了,秦瑄见了她这件杰作,十分惊奇好笑,虚点她道,“过了年又长了一岁,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容昭笑嘻嘻地道,“皇上难道没玩过雪吗?”
秦瑄咳了一声,他生来尊贵,行动都是前呼后拥,还真没机会玩这种幼稚游戏,不过这不妨碍他对用雪造的屋子感兴趣,兴致一来,干脆七手八脚地在一边帮倒忙,紫竹和小七两人可不敢嫌弃皇上,两人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帮助容昭弄好了屋顶,便飞快地遁了。
这天,秦瑄在这里消磨了一个最无聊也是简单快活的下午,用完晚膳才回了养心殿,他最近倒是不常留宿敬和殿,只在白天过来,但他也从未去其他妃嫔那里,所以并没有人觉得容昭失宠了。
容昭自个儿隐隐觉得他似乎在有意回避和自己同榻,还以为他已经腻烦了,但看他宠溺包容的态度依旧,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为什么,便放开了。
其实秦瑄却是有苦难言,每次离开敬和殿时,他心头都极度不舍,却还强迫自己挪动脚步——不是他不想留在敬和殿,而是太渴望了,反倒不敢过分靠近,只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做下让自己事后后悔的事情。
当初他怎么就那么自信,同意什么“两年之约”,简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若是换个人就罢了,他有的是手段不着痕迹地化解这种语言束缚,但面对容昭时,他下意识地约束了自己,总觉得他若是轻易毁诺,等待他的结果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腊月二十八,天空放晴,腊月二十九,容昭已经将来日的宫宴安排得妥妥当当。
宫宴其实说复杂也不复杂,最重要的便是所用器皿归置、所呈膳食要求、以及宗室贵妇的排位罢了。
容昭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有安嬷嬷这样的宫中老人在一旁为她掠阵,时不时联络联络一些老姐妹,就连可能有的一些刁难小绊子也不存在了。
除夕宫宴,没有那些朝臣命妇,主要就是皇室一家亲,皇帝在前头带着儿子们一起招呼叔伯兄弟等一批宗亲,联络感情,皇后在后面招呼这些宗亲的女眷。
后宫没有皇后,皇贵妃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又不能操劳,便由贤妃和容昭安排好宫宴,这次皇贵妃再不说什么“去偏殿更轻松自在些”的话了——容昭给所有的嫔妃都在大殿上安排了座位,只这一样,便让人对她嫉妒也不是,感激也不是,感觉十分复杂。
前面秦瑄只有两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不过他本身年富力强,更境界高深,大权在握,真正是唯我独尊,没有人胆敢因为他子嗣稀少而动不该有的心思。
何况,与他血缘较近的叔伯如今只剩一位只比他大几岁的信王,信王精明干练,忠心耿耿,虽然颇受信重,唯子嗣上比皇上还要艰难,一妃两侧妃以及数不清的庶妃侍妾,居然只得了一位体弱多病的安怡郡主,只愁得信王多年来不间断地寻医问药,以至于信王求子之心在整个京城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到秦瑄的兄弟辈,当年年长的那批夺嫡时一气儿死的差不多了,后来还有几位小的,又被李妃为了自己儿子下手害了一批,夹在中间的秦瑄还顶着个嫡子的名头,要不是先帝下死力暗护,凭秦瑄母子的本事,想毫发无伤地闯出一条生路,也不是易事,即便如此,先后最终也是耗尽心血而逝。
最后,先帝那么多儿女,居然只剩下秦瑄和李妃之子,而李妃之子,小小年纪便被秦瑄一纸诏书发配去守先皇陵,不到三年,便忧愤而死。
当然了,这种近乎全灭的结果,到底有没有身为嫡子的秦瑄在其中推波助澜,就没人知道了,也许后人会去考证,但在当时,却是连御史言官都秉承着讳莫如深的态度——
朝臣虽然激愤于先帝晚年纵容李妃霍乱朝纲,但对这位李妃之子的死还是略有微词的,李妃之子心性不似其母,颇为温厚淳朴,在宗室中名声不错,因为这,让秦瑄近乎洁白无暇的名声蒙上了一层阴影,然而考虑到李妃宠冠后宫时对先后和当今皇上的嚣张态度,朝臣又觉得情有可原,所以竟不约而同地当了一回天聋地哑,默契地认可让时间来模糊此事带来的影响。
除这两位,还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独自坐在御座下方最靠近的座位中,平静淡然地自斟自酌,没有人敢上前打扰他,也没有人能够忽视他的存在!
他就是大乾朝镇国之宝,成名六十载的大宗师,秦瀚文。
大乾朝因为代代宗师几乎都出自皇室,所以皇室中人对武林也是有所耳闻,秦家的儿郎,但凡天赋出类拔萃的,自幼年起便会单独选拔出来,放到宗师名下,进行全方位无疏漏地教导,教出来的弟子,能成为一心向着秦家的宗师固然好,即便成不了宗师,这些注定身手不凡的高手,也会成为秦氏皇族暗处势力的中坚力量!
秦瑄当年便是作为宗师候补被选拔了出来,拜在秦瀚文名下,所以,这位名义上的叔祖,更是秦瑄实质上的师父,身为一个孤老头子,和徒弟一起过年也是无可厚非。
家宴的氛围比万寿节时的国宴要好多了,大家都十分放松,也有人大胆地跑去给秦瑄敬酒,秦瑄一律爽快地喝了,这导致敬酒的人潮一时间都散不开了。
秦瑄下面一代,秦氏的子侄辈实在不多,加上秦钊秦珏,也不过小猫两三只,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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