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殿和其他宫殿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一样的大而华丽,整理的也算干净,只是陈旧了些,外围的墙壁和琉璃瓦一看就是多年未翻修。繁花盛开,草木修剪整理,院中石桌上甚至还放着一本书,日晒水淋下早已褪色……这殿中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异感。
乍一眼看去正常,细看又不那么正常了。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份怪异感是来自哪里,那一景一物都好似要特意保留某种画面般,完美的没有一丝人气。
一路沿着青石地面走进,绕过短暂回廊,看前方开启的殿门,四周漆黑一片,勉强借着月光走进,殿中案几前的白色身影格外显眼。
扶风一惊,刚要躲藏,却发现那人背影有些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是谁,怔愣间那人便动了,侧过身来时手中好像拿着一物,似是卷轴之类,一副完美的山水画,中间却落下一滴墨汁,刚想细看,那人好像感觉到了气息,突然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同时闪过惊讶,扶风震惊当场。
“沈临风!”扶风惊呼出声,带着几丝不确认。
仅着单衣的男人一愣,时间在他身上短暂的停留,松开一只手摸了摸脸,眉眼间的褶皱松开,末了,如冰封般的脸荡开一抹笑来,摊开的手招了招:“扶风,过来。”
朦胧月色在男人身上打下一层银白,立体如刀削的侧面,幽深的眼,笔挺的鼻,略薄的唇,如记忆中一模一样的人,一切就像梦一般。瞪大的眼忍不住眨动,再睁开,那人依旧站在原地。
这一次不是梦了。
漫天的欣喜袭来,顺着男人摊开的手上前,待到近了却又变得小心,颤抖的手轻抬,摸上他的脸,入手的温热让她激动的眼眶泛红,原本小心翼翼的动作变得剧烈,大力扑到他身上。
“太好,你没事,太好了。”
比她高上半头的人被这一撞身子朝后晃了晃,扶风的力气很大,压的他被迫弯下身子,原本摊开的手还僵在半空,眸中闪过一丝怔愣,末了回抱住怀中人,另一手拉开些彼此距离,昏暗之中视线相对,他勾起她的下颚,柔声问道:“可有想我。”
“恩。”她用力点头,泪水几乎溢出眼眶。
从没想过再见他这么激动,那种从内到外的愉悦,满足和安心感从未有过,或许以前有过,她不知道而已。
“喜不喜欢我?”
“喜欢。”双眼用力眨动,逼退泪水,这一句是看着他说的,一字字说的用力,说的认真。
她以为心早已尘封,感情之事早已看淡,却不想那颗心还是会为一人而跳动,面对这个人,以为难以启齿的话,却是轻易的脱口而出。
从最初的戏耍到最后的连自己也给耍了进去。
因为那个人太厉害了,一步步侵蚀人心,重视她每一句话,重视她随手送出的物,不会说话,不会嘘寒问暖,却总能知道她要什么,冷了会帮她添衣,遇到危险会挡在她身前,长的好,武功又高。这样的人,让他如何能不动心呢。
“那永远都跟我在一起可好。”温柔的声音如同盅惑,让人一步步沦陷。
“好好好。”连连称好,用力点头。
月光下,男人满意的笑了:“来,闭上眼睛,张开嘴,对,就这样,乖。”
两瓣唇瓣相碰的同时,锋利匕首抵向男人脖颈,美眸悠的睁开,眸中清冷一片:“你是谁?”
男人却兀自笑了,似是没有看见脖颈处锋利匕首般,悠悠而道:“我是你的沈临风啊,扶风。”声线磁性的有着丝慵懒:“刚刚还情意绵绵,这下就要谋杀亲夫了。”
“你不是。”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更加朝男人靠去,刀锋处已见血:“他从不叫我的名字。”
是她忽略了,只看那一张脸了。
“啧。”男人轻叹一声:“闹了半天你们同进同出一年多还这般生疏,他是不是不行啊。”
“……”扶风猛的抬头,似是知道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人:“王上?”
“这么快就发现了,真没意思。”炎帝失望的摆摆手,手指挪开脖颈处的匕首,刀锋上的血异常明显:“姑娘这是想行刺本王么?”话落,陌殇转身点屋中烛火。
“扶风不敢,只是你的脸……不可能,要是你在这里,那刚刚在我屋中的又是谁?”
“你屋中?”陌殇点火的手顿了顿,再看扶风手中匕首,似是想起了什么,长臂一捞抓过扶风手臂,中指放在脉搏之上。
“你干什么。”扶风挣扎着想要抽挥手,却发现陌殇所用力道大,面上神色也是越来越难看,正想说什么,紧抓的手突然松开,陌殇面上浮现淡笑,重新拿起火折子和烛台点火,刚才的一切好像错觉。
烛火点亮时,面前男人的脸看得更加清楚了,细看还是有不同的,那双如墨般漆黑的眼,微微卷起的发,只是那一张脸,太像了,不,该说简直一模一样。昏暗之中,若不看眼和头发,当真就是一人。
闻言,陌殇笑弯了身,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来本王这张人皮面具做的不错。”
“人皮面具?”
“不然了。”陌殇笑语:“你天天吵着要见沈临风,本王即使本事再大也不能拉个死人来见你吧,所以就只能……”说话间又摸了摸自己脸,那意思已经很明显。
“死人?”扶风惊得倒退数步,末了勉强露出一笑:“王上又在跟扶风开玩笑吧。”
“信不信由你。”陌殇淡淡说道:“本王那天确实见了沈临风,也确实带了他出来,目的只是想吓吓你,我见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出皇宫后本王就让人把他扔山里喂狼了。”
“不可能。”扶风整张脸唰的变白,手中匕首哐当一声落地:“你骗我。”
“还是那句,信不信由你,你以为本王吃多了做这么一张人皮面具,本王只是惜才,看重你的才华想以此留住你,等到日后你对沈临风慢慢淡了后再告诉你真相……”
“不要说了,我不信,不信。”双手捂住耳朵,用力摇头:“这些都是假的。”
上天怎么会对她这么残忍了,刚刚有了失而复得的欣喜又让她更加彻底的掉入深渊之中。
“你若喜欢欺瞒自己本王也无话可说,只是本王想要提醒你一事,十七可有对你说过这里是禁地不能进。”
突然收了笑的男人面上冰冷一片,投射过来的视线透着阴寒。
扶风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此时所在地,在看男人面上阴寒,强压下心中难过,神色复杂的看了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容一眼,转身退出:“扶风这就离去。”即使是强作震惊,颠簸的背影却透露了此时真正心境。
直到殿中剩下自己一人,陌殇眼中神色瞬间闪过漠然,比起刚刚还要阴沉,捡起地上带血的匕首,五指摸向脸颊,突的紧握成拳,回头一扫这蓝殿,眸中顿生厌恶,拂袖大步离去。
陌殇的身影在宫中快步走过,来来回回绕过,声音穿梭,那走法倒像是在走什么阵法般,很快的面前景物变换,前方出现一密室,身在皇宫中的密室,却除了一些人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开门。”
见他来,密室的门从内打开,十数个黑衣人齐齐站于两旁,恭敬跪地:“主子。”
这里正是那些死士平时所呆的地方。
跃过众人直接朝内走去,室内昏暗一片,待到深入里面倒是渐渐转亮,里面的一切都方方正正,透着一股子严谨和萧穆之气,也简洁利落。炎帝熟悉的走过每一个机关,面上也如这内室一般冷硬。
“他呢?”
“还在哪里。”
终于来到目的地,炎帝看着面前紧闭石门:“打开。”
石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寒意袭来,一道身影映入眼间,再来是一块冰床,那人清清秀秀的某样,一双勾人的眼。
显然有人比他们先到。
沉醉在自己思绪中的人没有发现这突然而来的变故,蹲在地上,双手搁置在冰床上,整个思绪都落在那一处,神色忧伤。
“已经半年了,为什么你还不醒呢?”
紧跟在炎帝身后的黑衣人显然也没有想过她会在这里,面色有些难看,怒道:“十七,你怎么又偷跑进来了。”
十七被震得回神,待到看清来人以及那张脸时目露惊恐,踉跄一下跪地:“主子赎罪,十七只是,只是想来见见他。”十七一跪,身后那块冒着寒气的冰穿彻底露出,冰穿宽厚,足有两人宽,细看上面还躺着个人。
“你经常来看他。”
“是。”听是主子的命令,十七赶紧回应,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抬起头来说话。”
“是。”匆匆抬头,却躲避着不敢看男人的脸。没带面具的主子让她不敢直视,也更加惧怕了。
主子只有在情绪极度激动时才会忘记带面具,而这激动十次有十次是因为生气。
“他一直都没有醒来?”
“是。”
“一直没有离开过?”
这话问的十七一愣,更是满腔疑惑,昏迷的人当然不可能离开了,却不敢质疑,匆匆点头称是。
“没有撒谎?”
这下十七整个脸惨白的吓人,身子一软匍匐在地:“十七纵有又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主子啊,若是十七做错了什么恳请主子责罚。”
“主子,十七平时虽然有些劣习,却是不敢撒谎的。”一旁黑衣服犹豫再三说道。
陌殇眸中神色复杂,盯着十七看了半响,那视线似是要把人看穿吧,末了挥手到:“都出去吧。”
仅剩一人的石室安静的可以听见寒气流动的声音,静谧的如同死寂。陌殇居高临下俯瞰病床上的人,两张脸相映如同重叠印在一起。冰床上的人如同睡着一般,整个笼罩在迷蒙寒气之中,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息,单薄的唇泛着白,立如刀削的面上沉静一片,周身一件黑衣包裹。
一样的脸,相同的容貌,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头墨发以及冰床上男人紧闭的双眼。
陌殇面上闪过一丝阴霾,声沉谷底,嘴角眉梢那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