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汗颜。我也佩服她这样的敬业精神。
月心见我盯着菜,大概以为我饿了,挑了一些拣在一个碗里放在我面前,又给我倒了一些水。“三儿,帮娘亲尝尝菜好不好吃。别光吃菜,要多喝点水。”
我自然乐意,悠闲地衔着菜慢慢往嘴里送,然后喝两口水。
月心的厨艺和她的女红一样好,精致、细心。味道正好,而且食材新鲜,真可谓色香味俱全。
我还在咀嚼,桌上已经又多了两道菜。
我咬着筷子装作无意的问道:“娘亲,你怎么烧这么多菜啊?”
月心转脸看向小桌子,想了一下然后皱眉,还像还有些后悔。“好像真的烧得太多了一些。”
我于是顺接着问:“娘亲啊,是不是云婶(管家夫人)和真远要来?”
她果然眼睛一亮,随后脸颊上微微泛红,却朝着我道:“是啊,姑姑和真远很喜欢三儿呢。虽然他们比较忙,可还是答应来参加三儿的生辰宴,三儿高兴吗?娘亲必须早点准备好,吃完饭他们都还要回去忙。”
生辰宴?四个人的生辰宴?
我不知道管家夫人到底得了谁的授意,竟然敢明目张胆地到我们这种潜在着危险的人物所居住的小院里参加所谓的生辰宴。我开始越来越好奇娘亲当年的怀孕与难产死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而月心坦然的表现也让我觉得整件事情非常不一般。
屡次三番的帮助也就罢了,晚饭时分却要空出时间来我们院子里吃饭,这难道不会受到责罚么?说不定还会将安静许久的我们给牵连出去,变成风口浪尖上的人。
背后的人是谁,老爷?还是夫人?
我觉得头疼的难受。
夜幕降临,晚宴开始了。尽管提醒了月心,她还是做了有整整十八道菜。桌子太小,放不下所有的菜,月心只好将另一些温在锅里。
四个人围了一桌。管家娘子笑眯眯地送上她带来的礼物,是几件新的衣服。而真远也送了件木头做的机关小狗给我,当然还附带了给月心的珠钗。
她们三人吃的高心,以茶代酒也喝得不亦乐乎。
我利用三岁的身体,装嫩卖萌,在三人中间来回乱窜。
一桌子菜每样吃了一些,月心今日特意抹了些胭脂,笑靥如花间晃花了真远的眼睛。我看着真远和月心之间的互动,一时间口中涩涩,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瞪大了眼睛躺在床上,小紫在我肩膀下拱了拱,整个大尾巴把自己的头盖住。身侧很温暖,思绪却很混乱。
我不知道怎样才可以让月心不受一点点伤害。
床突然陷下去一点,我眨了眨眼睛,“左颜。”
他笑得温柔,凑过来,“怎么了,宝贝儿?”
“我要的东西呢?”
“在我身上。瓶瓶罐罐的一大堆呢,”他楼了搂我,“宝贝儿,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废话,当然是拿来害人。”
他显然很惊讶,“害人?”声音提高了八度。
我再瞪,“小心别吵醒了娘亲。”
他笑着说:“没事。我进屋的时候就撒了点迷药。”
我再再瞪,他连忙讪笑,“这个,点穴挺麻烦的。”
叹气,“不要伤害她。”
他把我和小紫一起搂进他怀里抱着,他怀里暖暖的,很舒服。“你知道我不会。”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是啊,是拿来害人的。”
他突然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地说:“如果,如果我有保护你的能力。”
我了然一笑,“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没有。放心吧,谁也不能伤害我。如果能不用这些药的话,我是绝对不会用的。”
窝了一会儿,暖和得我快要睡着了,突然想到一件事,我睁开眼睛,意识恢复清明。我拍拍旁边同样迷迷糊糊的某人,“喂,你医术到底怎么样啊,你给我的那些药到底有没有用啊,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还没清醒,只是下意识地咕哝了一声:“问题?没解药不算问题的话,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一惊之下浑身冷汗,禁不住喊了出来:“没解药?!”
冬季的寒冷如期而至,小院的树木花草都变得光秃秃的。
梅花重又绽放,依旧美好如初,但是谁都知道,今年的红梅永远不是去年的红梅。就像人永远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我在雪地里和美大叔玩闹追逐,开心不已,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满地白雪中乱踩着留下自己秀气的小脚印。
小紫本来就喜欢寒冷的天气,此刻跟着我脚步跳来窜去,雪地上漂亮的它的脚印时刻围绕在我的脚印的旁边。
当然了,这次是美大叔给我一件一件的套衣服,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站在红梅树下怔怔愣神,是不是每一个时空都是这么寒冷的冬天,是不是每一个冬天,都有这么一株红梅悄然地绽放?她不畏世俗的眼光、不畏寒冷的侵袭,只是努力地努力地不让雪白覆盖自己的那一抹绝世红姿。
一个小小的雪球突然砸在我衣襟上,碎裂,然后,散碎的雪块窜进我的衣服里,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好冷啊。
听到月心一声惊叫:“左师傅!”
回头去看,美大叔站在不远处看我,满脸得意的笑:“哟,宝贝儿,我打中了!”
月心连忙往我身边走,担心地问:“没事吧?”
我在她到我身边前赶紧离开,要是被她抓到就没得玩了。一面向美大叔那里跑过去,嘴里回应一声“娘亲,我没事”,一面俯低身体不时地抓起一把雪,快速地往一起揉捏,揉捏,慢慢地一个大雪球形成了。我的小手简直抓不住它,真沉。
美大叔望着我,一脸的惊恐(我看多半是假装的),双手在身前猛地摆动:“不要啊,不要啊,宝贝儿,那可是要人命的!”
我看他动也不动,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心想你这么厚的皮,哪会要了你的命?于是一个使力将手中的雪球扔出去。
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我等着看美大叔被狠狠砸中的惨样,他也表现出一副怕怕的样子。
然后,我的下巴掉下来了,脸也变红了。
美大叔半天等不到袭击,收回自己凄惨的姿势,定睛寻找着雪球的动向。
院中一个角落里,他和我之间,平整的还未被踩过的雪地里,一个雪球静静藏在中间,动也不动。
安静,一种诡异的气氛弥漫在小院子里。
突然,美大叔发出一声很不符合他形象不符合他气质的爆笑。
我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他笑得抱着肚子,一只手指指着我:“没……没想到……宝贝的雪球……哈哈哈哈……这么有威力……哈哈哈……宝贝儿真厉害……哈哈哈……”
我觉得他一定是嫌命长了一点。
我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他笑了一会儿,见我不出声,笑容猛收,脸上的表情似笑似哭,很是僵硬。他吞吞吐吐地道:“宝……宝贝儿……我没有笑你……真……真的……”
混蛋,你不是在笑我是在干吗?我突然一愣,醒悟自己绝对是在恼羞成怒,绝对。不过这时候绝对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不然让他笑下去,还不知要笑多久。
他向我走了几步,我立刻怒吼,“你别过来。”
他吓了一跳,脸上有些慌张,“宝贝儿,宝贝儿你别生气呀,我不是故意笑你的,你不让我笑那我就不笑呗。”
我在心里暗笑,面上却冷淡地对他说:“把那个雪球给我捡过来。”
他立刻听话地走了几步,把雪球捡起来,垂着脑袋朝我走过来,把雪球递给我,然后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样。
我一时间觉得自己来到了屠宰场。
我接过雪球,猛地朝美大叔的脑门砸了过去。然后就得逞地笑出来,快速地往旁边跑过去。小紫在我脚步欢快地跳跃。
我等着听后面气急败坏的骂声或者无奈的抱怨,跑了几步,却只听到“扑通”一声,什么东西倒地,没入雪中的声音。
我一惊。原地站住,回头往某人的方向看过去。
他倒在雪里,衣角在雪层上面,身体却下陷进去。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衣,腰间的腰带也是白色的,靴子也是白色的。纯白。
他躺在那里,额头上有一个红色的印子,还沾着些残余的雪花,脸色苍白。他双眼紧闭着,面色有些痛苦。
白衣胜雪,我有些恍惚。
小紫早已窜了回去,在美大叔身边跳来跳去个不停,如果它也有表情的话,我想那是焦急。
我忽然想起我手中雪球的沉重。确实是个很大的雪球。确实很大。
却是……朝着他的脑门砸过去的……毫不留情……
我慢慢地朝着躺在地上的美大叔走过去,在他身边慢慢跪下,然后伸出手,将他额头上的雪花拂去。慢慢地,轻柔地。
一滴泪水从我的眼角滑落,滴到他的手上。
我手下的身体一惊,立刻坐起来,刚刚还紧闭的双眸现在忧心地望着我。“宝贝儿,宝贝儿,我没事,你别哭别哭啊。”他焦急地给我擦去泪滴。
我突然止不住眼泪的流淌,怔怔地看着他的手忙脚乱。
他擦了半天也擦不完,终于无奈地叹息一声,伸手把我揽进怀里,他在我耳边轻轻说:“宝贝,哭什么?”
我缩在他怀里,也想问自己,你哭什么?
美大叔突然推开我,笑眯眯的说,看着。
然后利落地翻到一旁的树上,使劲摇晃。这里什么时候有棵树的,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纷纷扬扬的干枯的树枝上的雪花落下来,像是一场美丽的雪雨。我一身红衣,在纷飞的雪花中伸出手,抬头往树上看去。
他坐在树桠上,姿势散漫而悠闲,他注视着我,安静地、温柔地注视着我,我一时间忘记了流泪。
真美。
白衣胜雪。他那一脸的亲和,让我以为枯树也会在一刻焕发新春。
我似乎听见身后月心的一声轻笑,又似乎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