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转过来,看着我。
我在那一刻撞进他的眼睛里,只觉得心神巨颤。对了!就是这个感觉,属于美大叔的真正的感觉。
温柔的眼神如水一般缱绻地带着明朗的笑意,唇角带着一丝暖暖的微笑。白色的衣袍在风中飘飘摇摇,似乎就要御风而去。眉毛也是淡淡的,透着一点点温情。眉眼间那种珍惜和宠溺是如柳絮一般的轻,在漫天的云朵中飞扬着。
我看见他额前的碎发一遍遍亲吻着他的脸庞,不停息。
他微微躬下身子,向前,向着我伸出双手。像他平时那样等待我走过去,然后他就会一把把我抱住,用坚实的怀抱包容住我,给我千年没有过的温暖。
我笔下快速地动着,抓住这个在我脑海里记忆深刻却在此刻与这个身影重叠的瞬间。
搁下笔,我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他走了过来,目光在画上面扫了一下,然后看向我:“宝贝儿,我一直在等着你主动扑进我怀里来。”
是了,我从来不会在他张开手的时候主动扑进去,我总是等着,等着他来拥抱我。
我转过身叫月心站到树下去,月心一脸的羞涩和不好意思,倒是衬得人比花娇,格外动人。
不知道为什么,月心似乎在我心里,没有美大叔那样重要。
算起陪伴的时间来,月心显然更长。
但我总觉得,月心只是我人生路上的一个短期的陪伴者。而美大叔,是我在这一世度过劫难的契机。
这或许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吧。
我搁下笔,月心像只快乐的蝴蝶一般飞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
日子过得太过顺风顺水,反而让我神经高度地紧张起来。也差不到了会被找麻烦的年岁了,我每天晨起后就搬着小凳子坐在门口等着。
没人找麻烦的日子,寂寞如雪啊。
我愣愣地看着晨光从地平线下慢慢升起来,直到一轮太阳从小厨房的后面跳出来。
月心端着一碗蜜枣粥从小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我就那么呆呆地注视着小院的拱形院门,眼睛一眨不眨地。
我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早上早早的醒了。然后一个人洗漱,一个人穿衣,然后就会端着小木墩子坐在门口。
月心一开始也很惊讶,现在也习惯了。“三儿,进屋去,早上屋外凉。”
我点点头,站起来,正要端起地上的小木墩子,突然听到院门口两声恭敬的声音。“小姐好。”
你看,期待什么来什么。这麻烦这么快就上门了,没白让我等了这么多天。
月心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我,“小姐?”
这傻姑娘,这十年没人到小院里来,她难道就忘了是那扇不大的院门将我们拘禁,将我们和大千世界无情地隔开?她难道就忘了这小院之外还有她曾经的共事者和我豺狼一样的所谓亲人么?
我收回准备拿起小木墩子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月心也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小姐是谁,急忙回屋将手里的粥放下,整整身上的衣服才慢慢走了出来。
听月心说过,府里的二小姐名叫元如兰。如兰如兰,会是如兰花一样温谦的女子么?
当一个满脸傲气的却穿着丫鬟衣服的小丫头趾高气昂地走进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此小姐定不是个善茬。
有这样不知身份的满脸戾气就连走在小姐前面也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丫鬟陪在身边,猜也知道那个小姐有多蠢。居然会宠爱这样的丫鬟,平时受她撺掇还不知做了多少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
果然,一个满脸挂着不屑和嘲讽的笑意的姑娘走了进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手下意识抬起来托着下巴。
哇,居然还有人可以长得这么胖,往头上插那么多的金钗,穿这么鲜艳的衣服,在手腕上戴这么多的手镯。
暴发户啊大小姐您!
还叫什么如兰,到底是谁这么有远见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我突然觉得相当地不妙,比起她来,我的普通根本就不算是普通,而是绝世的美女,相当危险的处境啊,不好,不好。
她一步一摇地慢慢走过来,如果看她的影子,似乎也能看出那么一点婀娜多姿。
她的眼睛早就被上下厚厚的肉挤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细细的线。脸颊两侧浑圆的腮肉上抹了浓浓的腮红。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金灿灿的银闪闪的,在阳光下反着强烈的光。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我只想起了一句话:惨象,已使你目不忍视。
她靠近的时候,头上的那一片金色摇摇晃晃,让我怀疑下一刻就要凄惨地坠落一递。
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脂粉味。我的小小的身体整个儿站在她的影子里,我的脑海里又浮出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她是那种很容易让你浮想联翩的人。
我看到已站到我身侧的月心急急忙忙地给她蹲身行礼,然后恭敬地低下头:“见过小姐。”
看来十年的时光并不能磨灭到一个人的奴性。
她点点头。我惊讶地发现空气中居然立刻飘洒下一片红色的粉末,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在心里考虑着要不要把鼻子捏上。
正主儿还没说话,她身边的丫鬟就开口斥骂我:“放肆,你竟敢见了小姐不行礼?!居然还敢后退!”
你是不是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啊姑娘?废话,我不后退怎么能以眼神示意你的小姐她很不会教下人?
不过,或许时光真的能让人变得宽容呢。
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点像是看孩子胡闹,心里带着几分笑意,几分纵容。她们的行为在我眼里就像是偷了家长衣服假装自己是大人的顽童,透着几分稚气,几分天真。
“是。”我软软地答应着,听上去就像是怯懦了。我学着月心刚刚那个样子认真地蹲下行礼,然后恭敬地叫:“见过小姐。”
行礼就行礼,又不少块肉。
那小丫头一见我恭敬的态度,一副没想到的样子,然后不屑地撇过头去,“贱骨头。”
元如兰也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话,越过我们直接往房里走。
一边走一边细声细气地抚着自己的脸,抱怨着:“哎哟,我是晒不得太久太阳的。”
那丫鬟赶紧附和,“是啊是啊,小姐你快进屋,可别晒着了。”
不能晒太久太阳?我猜那大夫是说你不能见人吧。
我没想到她就这么简单的翻过这章了,不由有些没趣。我还以为她会说我行礼的姿势不标准,然后反复叫我行礼折腾我呢,这才符合一贯的程序,不是么?看来还是我太邪恶了?
她带着丫鬟刚进屋,就对我们的房间嗤之以鼻,“果然是丫鬟住的房间,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没有。”
我在心里点头,是,是,您老说的是。
她的丫鬟放肆地在屋里胡乱看着,突然目光停在书桌上不动了。
哦,我记得书桌上好像摆的是我新画的一些画和月心绣着可爱的不同神态动作的小紫的丝绢,说是今天要交给美大叔的。
元如兰立刻晃动着一身的横肉跟着走过去,让我在后面看得惊心动魄。大小姐,您能轻点走么?我怎么觉得这屋子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她停在书桌边,然后俯下身。
我看到身后的月心突然一脸不甘地站起来,就要冲过去,连忙拉住她,示意她忍住。
她牛嚼牡丹一样快速地将我的画翻了个遍,又把月心的绣品拿起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对她的丫鬟说:“圆紫,收起来。”
圆子?我忍不住在唇边露了抹笑容,好贴切的名字,符合起名字的人的品位。
圆子立刻听话地把桌上的一干东西收了收,揣进怀里,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样子看着我们:“看什么看,咱们小姐要你们的东西是你们的福气,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下贱!”
我在宽大的袖子下紧紧抓住月心的手,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停地挣扎和内心里磅礴的怒气。
元如兰又在屋里看了看,可能实在找不到她感兴趣的东西了,于是转过来向着我说:“这次我是来看看你们的,看你们这里缺不缺些东西,少不少衣服的。现在看下来,你们都挺好的,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
我得承认我一下子愣怔了,没想到元如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符合大家闺秀的身份,符合一个淑女的气质的话。
我连忙回答,“没有,都很好。”
倒是她的丫鬟脾气还大些,似乎比她本人更倨傲。
她点点头,然后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下来。
我脸色扭曲了一下,似乎都能听到小榻悲凉的鸣叫。姑娘哎,你说完事儿赶紧走呗,要不接着欺负,干嘛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啊。
她一坐下,就虚喘了一口气,我再细看,竟然发现她满脸的汗,气息也异常不稳。难道,是胖的?
我张了张嘴巴,最终没有把那句“小姐您可以减减肥吗?”说出来。
人在屋檐下,是高个子也得缩着。
“死丫头,你看什么?!”她冲我怒吼一声,脸憋得通红。
我听她怒吼,心里居然一阵舒畅。对嘛,装什么呢,这么凶悍的模样才应该是你嘛。
我连忙作噤若寒蝉状,抖个不停。
圆子瞪了我一眼,然后拿了把扇子在元如兰身后扇个不停。我又忍不住腹诽了:你一定要用扇子的话,就以她这样的身躯,你也觉得芭蕉扇比较合适吧。
原来拍元如兰的马屁,不仅是个脑力活,更是个体力活。
她是一个三品大员的掌珠,她是这府中人人惧怕恭恭敬敬的小姐,她出去也是人人巴结,行走也是畅通无阻,骄傲地像只孔雀。
而我呢,顶着一个丫鬟的私生子的名头,长久地被幽禁在这小院之中,表面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却仍然有人想要欺侮我。
这便是她元如兰和我元如草的区别所在。
或许悲哀的并不是我呢?所有人看到的都不是她庞大的身子,看到的是她身后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