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说看我还需要学些什么呢?”有一点不爽。
他咬了一口糕点,笑眯眯地说:“你啊,哪里都还不错,就是没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女孩子。”
呃……我原先是什么性别?
他接着说:“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从头到脚哪一点像是姑娘家?头上一点发饰也没有就算了,你那个土得掉渣的发髻是怎么回事啊?发髻土到死也就算了,你一身老太婆的绿色的袄子是怎么回事呀?袄子老到像是陪葬品也就算了,你那样飘渺的笑容是怎么回事啊?笑容像是妖孽也就算了,你这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啊?……”
天已经渐渐冷了,在这样的黄昏,西北风刮得窗纸危险地发出尖锐的嘶鸣。屋里的炭火盆烧得热热的,一点也不熏人,反倒散发出淡淡的香味来。
墙边倚着一个人,身上浓重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此刻,这张冰冷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微妙的破裂,我似乎都能看到三条拉长的黑线挂在他的脑袋上。我对他报以同情无比无比同情的目光,好吧,圆策,告诉我,你这么多年是如何在这样的魔音摧残中活下来的?哎——你也不容易啊……
圆筹尽情地胡扯,他很啰嗦地重复着他的观点:“姑娘家就是要带上漂亮的耳环首饰,穿上鲜亮粉嫩的衣服,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见人就撒娇装可爱……”
好吧,便宜爹,这样的活宝你哪里找来的……
我(请重读)都不淡定了……
这些都是谁给你灌输的思想啊?我微微瞪了一眼圆筹。
他居然笑了笑,看了一眼圆策,才怀念地说:“是娘亲呢。如果今天小姐不询问我,我或许永远也想不起来……”
“你娘亲教你一个男孩子这些”
“小时候是被当成女孩子养的哦,我们。”
“为什么?你们娘亲有怪癖?”我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
没想到他们眼里的惊讶更加重,我吃了一惊,圆筹也就算了,圆策也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又问了什么蠢话了。
“你不知道?!”圆筹惊叫。
“知道什么?”我皱了皱眉,被困在一个小院子里十三年,本该什么都不知道吧。
“呵,”圆筹看白痴一样地不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哼了一声道:“看到我们两个人的人都能看出来,所以告诉你也无妨了,如果是小时候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据说,双生男孩会致使凡跟他们沾上关系的人灰飞烟灭。”
“迷信。”我哼了一声。
“不是迷信。”
“不是?”我惊讶。
“不是,双生男孩受过诅咒哦。”
“诅咒?”
“实际上我们也的确……啊,不过我们已经长大了,说明诅咒已经破解了。”他笑眯眯地看我,朝我眨了眨眼睛。
还有这种说法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下午,教养嬷嬷就到了我的房里。一个看起来凶狠的老嬷嬷,满脸色厉内荏之相,看见我的时候,眼睛里冒出丝丝的寒光。
“三姑娘,奴婢是元老爷请来的教养嬷嬷,姓赵,今后您就称呼奴婢为赵嬷嬷就行了。元老爷既然花钱请我,那自然是对您用心良苦。我也不能辜负了他对我的期望,一定会严加管教您,给元老爷一个交代。想必,三姑娘已经准备好了吧?”她一板一眼地说着,言辞犀利却不逾矩。看样子确实是个在大府人家浸淫已久的老人。
“是,赵嬷嬷。”对付这种人,唯一的办法就是听话,才能少吃亏,否则就必须拥有可以依仗的强势的东西或者是人。
她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首先是妆容,一个人出现时第一时间呈献给别人的就是妆容。大府人家的子女,衣着要高贵合体,符合自己的身份。以三姑娘您的年纪,应着较为鲜嫩的粉、红、翠三色,扣子对应扣好,衣带熏香,务必使自己整洁干净。发饰上可佩戴简单的发簪、步摇、流苏之类,较为便宜。发髻一般为流云髻、芙蓉髻、双燕髻为宜。面部应施以淡淡的脂粉,点朱唇。
“说起来……三姑娘,您的耳朵怎么至今仍未打孔?这还有两年,就要嫁去,这样可不行,奴婢这就替您打孔如何?”
我伸手摸了摸耳朵,皱了皱眉,引起了一旁的圆筹的窃笑。“小姐你不是怕疼吧?”
我瞪了瞪他,却也无奈。
这厮本应该离开,却固执地要求留下,说什么在外人的关注下,小姐会学习的更认真更勤奋。这个赵嬷嬷不知是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考虑了一下,说有道理。
我知道这时候反击一定会被斥责,只好装没看到,顺从地答道:“好。”
其实穿耳洞并不是我喜欢的事情。事实上,在很久很久以前,穿耳戴环是“卑贱者”的标志。男尊女卑的社会里,男人为了获得女人永久的不背叛,用耳环在左顾右盼之间会撞击到脸部,来提醒女人要注意自己的脸面尊容。
关于耳环的起源有很多,我却执意相信这一个。至少,它与等级社会制度相符,它与这种父系统治下的女性作为牺牲品的普遍现象相契合。
可笑的是,如今耳环却成为了贵族少妇证明自己身份的媒介。
赵嬷嬷可能是十足的行动派,当即取来了耳环。我记得打耳洞的每一个过程,却觉得赵嬷嬷并不会让我好过。
耳环穿耳而过的时候,一阵剧痛令我不住地颤栗,想要伸手去捂住,然而我依然笑了,在圆筹惊讶的目光里笑若春花。
我向命运低了头,但是我不会让任何尘世间的人看到我弯曲的脊梁。
我没叫显然让赵嬷嬷有些失落,她带我进里间换衣服。每一次她触碰到我,必然是无意识地狠捏我的耳垂。
耳环在我的鲜血里更添了一份璀璨,我唯有笑着说,谢谢。
这点疼痛,绝不至于让我露出怯懦之相。
“接下来我们学习站姿。姑娘家站姿要端正,后背挺立,腹部微收,下巴稍抬,面色自然,唇带微笑,保持雍容的姿态。遇到身份高贵的人时,头低下看对方的衣襟。反之,则要目光落在对方的额头之上,绝不能矮了身份。”
我以为我已经很标准了。但仍然站了一上午,没有休息。微微有些酸累,坐在一边的赵嬷嬷就会唧唧歪歪地纠正我,眼神凶恶。
圆筹坐在那里,一开始不断地偷笑,到后来却不再看我,只顾自己低头喝水,似乎已经灵魂出窍。
这样也好,省得我老想瞪他。
终于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神经。
桌子上摆了菜,赵嬷嬷站在一侧。
月心进进出出的,偶尔看我一眼,然后偷偷抹眼泪。
圆筹站了起来,笑得一脸开心地凑到我身边,替我拉开凳子。我顺从地坐下,下意识地就要说声谢谢。
却听到耳畔一声咆哮,“三姑娘,您的规矩学的不是很好啊。您的站姿已经非常不能看了,为什么您坐下的时候更加松懈,不像样子?!您可是交到了奴婢的手中,您也该珍惜奴婢一个上午的劳动成果。现在,希望三姑娘站起来,再坐一次。”
“好。”
“说是。”
“是。”
站起,坐下。站起,坐下。……不知到底重复了多少遍,我只觉得眼前都在冒着星星。圆筹的脸变成了两个,本应幸灾乐祸的脸也变得铁青。不好,出现幻觉了……
“停。坐吧。”反复三十余遍,终于听到一声冷酷的赦免。
“是,嬷嬷您对我有教导之恩,您先坐吧。”我微微笑了笑,冲她点了点头。
她眼里终于划过一丝满意,然后端坐了下去。我这才坐下去,发现圆筹已经不见了。
月心服侍我用饭用汤,她陪了我多年,熟悉我用餐的习惯。每样菜都挑了一些放在我面前的小碟子里,然后又盛了汤放在一边的小碗里。
月心眼里的欣慰让我苦涩不已。她陪伴着我,从始至终,然而这种亲情是否能够使她不畏惧强权,毅然决然的维护我呢?
我不确定。所以,我疏远她以保护她,保护我们那一段单纯的日子。
月心的礼仪仍是好的,赵嬷嬷看着,没有提一点意见。
又是一下午的训教,我精疲力尽地倒在床上。如果赵嬷嬷在,怕是又要说我没规矩了。我两眼无神地四处乱看着,直到一块温热的毛巾落在我的脸上,给我轻柔地擦拭。
洗了个澡,披了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月心在替我整理床铺,我笑笑对月心说:“小时候,我总是这样看你整理床铺。一晃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月心一边理开被子,一边冲我轻轻地笑了,“是啊,三姑娘总算是长大了,要嫁人了,我也算对得起你娘了。”
“谢谢你。”
“傻丫头,跟我还说什么谢?嗯?”她过来拉我的手,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近了,我有些受宠若惊。
“当年……若是我……”
她伸手阻止我说下去,面色倒是非常平静。十年了。足够那一段初恋平复吗?
月心已经二十七岁了,管事的儿子也早被大夫人指了个丫鬟做媳妇儿。
但是不是,就平复了呢?
“现在元庆需要我,”我挥手打断月心就要脱口而出的劝阻,“若是我求他……你……还愿意嫁给真远吗?”
她转向我,愣愣地看着我,半晌映着两簇烛火的双眼直直地淌下泪来,突然笑起来,“不……你就是我唯一活下去的坚持了。”
我在心里陪她一起流泪。当年那个决定,表面上保全了她,实际上,保全了我自己。
我一直都是自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算计
天使和恶魔不过在一线之间耳。
我实在弄不清楚元如兰又看我哪点不顺眼了,按道理,婚约也定了,我被利用的价值还剩下一半,绝不会再搀和她的什么事。她本可高枕无忧地啃老,不用担心有人和她抢她的小姐身份。
然而当我在楼上抱着小紫悠闲的逗弄时,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