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我在楼上抱着小紫悠闲的逗弄时,视线很好的依云楼窗外就传来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小姐到——”。
往外一看,满脸厉色的元如兰一股子跋扈的气势左右摇晃地走在前面,她的丫鬟圆子小跑的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两把扇子死命地扇个不停。
身后还有个丫头,是张新面孔,抱着一叠衣服走在后面,一面走一面擦汗,可能是来助阵的。
时间挑得真好。为了不让小紫被发现,圆筹圆策都被我支使开了。
难得一个美好的下午茶。
我叹了口气,给怀里的小紫使了个眼色。它立刻从我怀里窜出去,躲进大衣橱子里。
和小紫的常年相处,使我和小紫的默契到达了很高的程度,现在只要我一个眼神,小紫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衣橱子里一片安静,外表也很是普通。
我放心地收回目光,走向门口处。
自从我搬到依云楼,元如兰还是第一次来,我叫了一声“借”,她没理我,径直走进来打量我的闺阁。
圆子满脸不屑地看了看我,然后像是发现什么奇闻怪谈一样对她的小姐嚷嚷,“小姐,小姐,你瞧她头上的金步摇,这么贵重这么漂亮……”
元如兰哼了一声,恶狠狠地说:“我看到了,那里用得着你说!她这屋子里什么东西不是上好的?就连这帐幔……哼,果真是今时不同以往了!”
圆子指着我,一脸的鄙夷。“就她这样的身份,凭什么用比小姐还要好的东西?!不过是个奴婢生的女儿,贱蹄子一个……”
凭什么用比小姐还要好的东西?
凭我身份低啊,元庆想要我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或者说被他硬塞进一户人家,必然会做些这些场面上的好意不是么?你们都是傻的啊,连这个都要嫉妒。
到这里,我总算对她的来意有一些了然了。这个二小姐怕是看老爷子对我的态度还算和善,完全不像是她预想中的那副样子,所以怕我夺了她的宠爱,才来这里发泄自己的怒火和担忧的吧。
人呢,就是有这样的卑劣根性。看到不如自己的人的时候,下意识地怜悯,甚至会适量的表达出自己的善意。一旦这个人突然开始和自己一样的地位一样的富有的时候,就会生出不满、记恨的心理,因为下意识地觉得这个人应该不如自己的。接下来会做的事情就是打压对方、伤害对方,抬高自己。
元如兰的样子正将这个真理体现无遗,她害怕,所以才做出一些伤人的事试图掩饰。而在我眼里,多少有些像是跳梁小丑。
“小野种,少用那种什么也不在乎的目光看着我,你不过是个下等人,是个永远的卑贱的奴婢而已,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了吗?!哼!”她哼声的时候满脸的脂粉又飘飘扬扬像是柳絮漫天的季节,我这些年也长得很高了,终于可以无视脂粉攻击。
哦……又多了个骂我的词儿。
我虽不是正品,她却是个嫡出的三品大员的女儿,平日不多学学怎么扮优雅装可爱,学些骂人的词儿做什么呢?
也难怪嫁不出去。
她自己不愁,可愁坏了她爹。
元如兰看我不应声,以为我服软了,让她身后的那个陌生的小丫鬟站出来。
这个小丫头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偶尔偷眼看我,却又低下头去,似乎是有些怕我或者有些担心我。
我笑了笑。她的样子还真是像顾文天,傻傻的有些说不出来的可爱。
“贱婢,把这小丫鬟手里的衣服拿去洗了!”元如兰大声地斥喝我。
圆子一脸谄媚地凑到她身边,“小姐,您这主意真是好啊,她这种身份的人,确实只配做这样的事情。”
哎……无聊的元大小姐。整人的花样也不知道翻新。
我应了一声,去接那个丫头手中的衣服。一看她的服饰打扮,就知道是个三等丫鬟,做些粗活。
她竟然惊恐地看着我,然后下意识地后退,眼里写满了诧异。
我再上前一步接她手里的衣服,她居然紧紧地抓着,不愿意松手。我使劲拉了一把,却还是没拉动。只好这样僵持着。
突然小腿一阵疼痛。
元如兰踹了我这一脚,然后怒吼:“你个贱婢,洗个衣服都要磨蹭。果真是个不要脸的!”
我正要微笑,却见月心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声喊:“你凭什么打我们小姐?!还辱骂小姐,不怕小姐去告诉老爷吗?!”
老爷不正是元如兰的逆鳞吗?元如兰一个巴掌就要朝月心的脸上招呼过去,我快速地伸手,稳稳地把她的手架在半空中。圆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目瞪口呆。这样的人,确实只配做汉奸。
“月心,”我微笑着看她,“我找了你一上午,你去了哪里呢?能不能跟我说说?”
她满脸的紧张一下子变成惊慌,然后哆哆嗦嗦地问我:“三姑娘……你……你不是说……你不问吗?”
疼痛撞击着我的神经,让我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她……她竟然这么说!我露出一个微笑:“是啊,我差点忘了,抱歉。”
她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嘴张了张想要解释。我却不再看她,“现在……出去!”
她朝着我踉跄了一步,满脸的忧心与难过,“三姑娘……”
“出去!”
她呜咽了一声,哭着跑走了。
元如兰这才反应过来,猛地拉出她的手,啪的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我却微笑,终于走了,你家姑娘这副样子,却不想让你见到呢。
她气急败坏地一把夺过小丫鬟手里的衣服,粗暴地塞进我怀里,命令我立刻去洗衣服,还不准用盆来洗,必须去元府的镜湖边上去洗。
我皱了皱眉,一定有阴谋。
抱着元如兰的衣服到镜湖边清洗,她倒是不忘给我根棍子。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半晌我停下,在她开口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自然是问那个粗使丫鬟的。
“我……我……奴婢叫圆梦。”她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于是笑笑,继续往前走。圆梦……么?好名字。
元如兰跟了上来,似乎看我抱着她的衣服去清洗是我受到的天大的恩赐一般,让我即使走在前面也能听到她的冷哼声。我皱了皱眉,总是哼哼这个习惯可不好哦。
我蹲下身子清洗衣服。镜湖的水非常地清澈,湖底水草鱼虾一清二楚,即使是个三品大员家里,这样大的湖还是过分奢华了些。
平静的湖面被我突兀的打破,惊皱一池春水。我细细地给她洗着衣服,木棍是不能用的,这些衣服都是上好的丝绸做成的,不比农家穿的粗布麻衣,是受不得棍子敲打的力度的。至于元如兰的目的,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我的双手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重活了,镜湖的水引自地下,格外的冰冷,让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暗叹果真是习惯把自己改变了,变得养尊处优了,甚至十指沾不得阳春水。
但到底这个灵魂学的东西要多些,洗衣服这种事情也干过不少。
我抬起手臂擦擦汗,却在湖中看到了元如兰的影子。她朝我慢慢地逼近,双手向前做出要狠劲推的动作,把我吓了一跳。难道,已经愤怒到了要动手除掉的地步了吗?
天使与恶魔之间的距离,果然是很小的。之前她还接着这样那样的借口给我的小院送去那么多的东西,如今却是连我这个人也容不下了。
湖面干净得就像一面镜子,不知是紧张还是注意力过于集中,元如兰竟然没发现自己张牙舞爪、一脸凶悍的样子完全地倒映在湖里。而我,也早已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圆子不再,那个小丫鬟也不在。这里,只有我和元如兰。
为了方便她行事?
我看着那硕大的身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下意识地笑了一下,耳边传来元如兰咬牙切齿的“去死吧!”的时候,我迅速往边上一偏,一屁股坐在地上,一看就是被滑倒的狼狈模样。
正是这一下,使我躲过了元如兰的魔爪。
元如兰大概没料到还有人背后长眼睛一般能看到她在身后的动作,想着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所以使用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两只手上。如今我一躲,她却来不及收力气,趔趄了一下,朝着我这个方向直直扑过来。
我无语地感觉一阵风从我耳边刮过,元如兰这时候才感觉到危机,双手变推为不停的摆动,胡乱的试图抓住一点什么东西稳定身子。
可惜了,这里只有我。可惜了,我是蹲在湖面的。可惜了,她的身躯太过庞大。
她的身体一头栽入水中,在这之前我还伸出手预备拉她一把,然而她的体重……肥胖的手直接从我潮湿的手心里滑出去,根本就抓不住。
或许,是你命该绝了呢。
她果然需要减肥了,在水里扑腾着喝了好几口水,大声叫着“救命啊!救命啊!”,并且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人在求生的时候大概都是出自本能吧,不然她怎么把刚才要害我的举动这么轻易地就忘了呢。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可是活不得了呢。
或许这只是一瞬间,我却觉得看着元如兰的扑腾水是一件很漫长的事。她徒劳地摆动着双臂,像是要挣命,然而却一次次喝水。她终于不再浮上来的时候,我清晰地看到她眼睛里面的怨毒。
或许她心里想着变鬼也要缠着我呢。
呵呵,人啊,为什么总是要与天斗,与命争?
我张开了嘴巴,大声喊:“救命啊!有人落……”剩下的字眼狠狠挤回牙缝里,我瞪大了眼睛,只感觉身心俱损,腿脚酸软,似乎就要倒下去。或许不是我要倒下去,而是天,阴沉沉的天,就要朝着我压过来,毫不留情地将我那可笑的挺直的脊骨重重地压垮。
眼前,一个熟悉的白衣大叔,哦,不,已经可以说是爷爷级的人了呢,却还是刚出生时见到的那头发色,还是很久之前的那种清俊飘逸的身影,还是那样坚实可靠的胸膛和后背,然而他,却丝毫看不到我,猛地一下扎入水中,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