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要是真跟夫君做对,她也是做不到的,毕竟这事说出去就要惹人耻笑。下了夫君的面子,说不准会被一纸休书,退回娘家,那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可是要让她忍住心里那团恨意,她又很不甘心。
我讽刺的笑笑,有一种蠢人,想做什么,都会体现在脸上。
于是场面就这样僵持着,保持了一阵子的死寂。
等元庆都快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突然圆紫大叫了一声,“哦,对了,小姐,当时左师傅不是在场吗?救你的也是左师傅,那他应该知道真相吧?”
我心里的平静突然打破,有什么东西快速地压缩成一根针,针尖就在我的心脏处,似乎动一动身体,针尖就会刺进去。
元庆一听,旋即看向左师傅。不理会自己的夫人在一旁说着什么“死丫头,怎么现在才想起来?”只是看着左师傅,“左师傅,我一向信得过你的为人,今日你便告诉我们事发之时的情景吧,我们都会信你的。”
闷热停息了,取而代之又是剧烈的狂风,吹着纸糊的窗户,似乎下一刻就要把这整间房子掀翻过去。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一直保持零存在感的左颜身上,他肃静的白衣不知何时已经干了个彻底,此刻衣角随风舞动,额前的碎发不断的扫来扫去,遮住他以往温柔如水的双眸。
零存在感变成全场关注。
外面似乎有什么被吹倒,发出“砰——”的一声,也有屋顶的瓦片砸落在地的声音,甚至还有小丫鬟的惊呼声,只是到一半又被仓皇地捂回去。
他抬起头来,转向元如兰那一边,我看不到他的眼神,却能看到元如兰眼里满满的祈求。他顿了顿,转向我,我强忍着刺痛对他为微微笑了一笑。
他眼里快速地流过一丝复杂,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黑暗已经侵袭了整个世界,压顶一般的云层似乎独独罩在了元府之上,大地上散发出一股蒸腾的潮气,雨,就在下一刻将滂沱而至。
“是,是如草小姐把如兰推下去的。”他清冷的声音一落地,在场人的脸色便分外好看。
“真的?”
“是,我亲眼看见的。”
雨,落下来了。我看不到看不到周围的一切,我只看到冰冷的雨瓢泼而下,竟然屋顶也开始漏雨,直浇灌到我的头上身上。我只听到针尖刺入心脏的那一刹那的清脆的声响,“叮——”,有些像是许久不曾听到的风铃声,轻轻的一个碰撞,该碎的都碎了。
“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我抬头问美大叔。
他注视着我,不声不响。
“没听到吧?哈哈,我听到了,是碎了的声音哦,碎了呢。”
我笑了,笑得灿烂如春。听说雨天容易招鬼呢,只有笑容可以驱散厉鬼,洗去罪恶。每个人都不笑的话,就让我来笑吧。
我笑得忘乎所以了吧,都没有注意到月心挣脱书房外仆役们的拦截一路冲了进来,扑到我的脚下,满脸泪水地喊我:“三姑娘,三姑娘,你好苦啊——啊——三姑娘……”
“月心你哭的真难听。下雨天,要笑哦,要笑的知不知道?不然会被恶鬼缠身的?嗯……你不笑?好,那姑娘替你笑,这样也可以的哦,呵呵,是不是有点儿耍赖?不用怕,这里人这么多,鬼啊,肯定不会缠上月心的呢。”我温柔地安慰道。
“三姑娘——三姑娘——你为什么要受这种诬陷……三姑娘——”月心严重的眼泪不停,她抱着我的双腿,眼里满是痛楚和怜惜,或者,还有对这个世界无尽的怨恨。
一边的元如风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听到我的话怒吼:“你想害如兰不成,居然还想找鬼来害我们?”
“好啦,乖哦,一边安静一点哦,被鬼听见哭声可是要被抓走的哦。”我俯下身摸摸月心的头。
“你还敢说?!”元如风大怒,一脚朝我踹过来。
我只是微微笑着,并不打算躲避。这个世界,如此苍凉,此命何足惜?
他必是个习过武的人,脚向着我过来的时候,带起一阵空气的涡流,足以看出这一脚有多重。不过这样也好,不是吗?
我闭上眼睛,却没有在下一秒感受到那一脚带来的剧痛,只听到身前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然后一个黑影向我倒过来。
我惊讶的睁开了眼睛,下一秒,泪流满面。
“月心,月心,你怎么这么傻啊……月心……”我发现心里的那根针深深地没入了我的心脏里,痛得我窒息。
她捂着被重踹的胸口,一张口就吐出一口血来,眼里却满满的全是欣慰和满足,“三姑娘……能……帮你挡这一脚……我……真的觉得……幸福……我总算也……咳咳……帮到了一点忙……咳咳……咳……呵呵……三姑娘……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紧紧抱着她,呜咽:“不……你不会死的,你绝不会死的……我不准!我不准你听到了没有!”
月心勉强地笑了笑,又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费力地转过头,看着元庆。“老爷……你……你不能……伤害三姑娘……你可……可还记得……当年你怎么和……月晴……月晴……保证的么?”
我抬头死死盯着元庆。
不知他是被我的眼神吓到,还是慑于月心的话,竟然满脸灰败地往后退了一步,暮色沉沉地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
书房里没有人说话,主要是被我刚刚的一番笑闹和月心的鲜血刺激到了,生怕引火上身。
“我记得。”元庆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一般,声音低低的,满怀着追忆与痛楚。“我怎么会不记得?”
大夫人立刻道:“老爷,既然知道了罪犯,是不是应该……”
“你回去吧。”
元庆闷闷地看着我,手指着门外。
我愣了愣,只听大夫人尖叫:“老爷,你居然就这样放过这个要谋害我们亲生女儿的孽种……”
“别那样称呼我和月晴的孩子,你不配!”元庆突然跳起来,指着大幅人的鼻子怒骂。“不过是个泼妇而已,生出来的儿子都能当场踹向妹妹,生出来的女儿又能干出什么样的勾当!”
“哎呀——我不活啦——我要死——兰儿你放开我,让我马上去死——”大夫人哭喊道。
“要死立刻去,别在这号丧,没的脏了我的地方。我告诉你,就算你把这件事告到皇上那里,也不会有别的处置方法!哦,不,皇上他会立刻斩了你的脑袋!”元庆把桌案拍得震天响,吓得大夫人立刻停止了哭闹,却还是喋喋不休地擦着眼泪。而元如兰和圆子,早就抖成一团了。
元如风看起来是欺硬怕软的人,这会子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和管家一起。
我懒得再看这帮人自娱自乐,于是用小身板撑着月心离开。
路过美大叔身边的时候,我停了停步子,然后继续走出房门。
“月心,你觉得怎么样?”
“咳咳……还行。”
“月心……干嘛老是护着我?”我们蹒跚地走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开口。
“因为你是月晴的孩子嘛,我答应你娘要照顾你的。”她的呼吸顺畅了一些,说话也完整了,不过仍旧咳嗽。
“月心,其实……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记事了,所以,我知道你亏欠娘什么东西……”我看着她脸上慢慢露出讶异的神色,然后恢复平静。
“知道,咳咳……或许也是好事。不过到底是什么……现在却不能告诉你……那是我打算隐瞒到死的东西,因为我……不想你在我活着的时候恨我,所以……在我临死之前,一定告诉你。”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紧搂了搂她,继续往回走,“你可要活长一点,不许死,你家姑娘还没有嫁人呢……”
“嗯……一定要等看到三姑娘大婚……咳咳……咳咳……也好下去了对月晴有个交代……”她一脸的笑意。
“三姑娘,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是,别人在乎……所以,咳……请你一定好好活下去。”她抓着我的手,期待我给她一个回答。
还有人在以生命挽留我……
为什么,值得么?
我的眼前一时间居然闪过顾文天那张羞涩的脸,看到他对着我叫“娘子”。他,也会挽留我吧……
我微微笑了笑,冲月心轻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圆子出现的时机这么恰到好处,正赶上她的小姐被美大叔救了上来。
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圆子已经把我一把推倒在地上,大声地骂我是个贱人,说是我要谋害她们的小姐了。
我低着头坐着,一声不吭。
圆子看我不回口,继续大骂我是贱婢、贱种之类的,居然妄图以一个卑贱的仆人之子的身份来夺取她的小姐的宠爱,说我是做梦。
我仍旧没有反驳。我确实没有在元如兰落水的第一时间大声呼救,因为懒得喊,既然这本来就是元如兰设计的阴谋,那么她的人一定离得不远。我只是没有想到,出来救她的人会是我的美大叔。或许圆子说得对,一切都像是我做的一场梦,从无起点的起点开始,到无终点的终点为止。
她的话骂着骂着就变了个意味,先是记恨我不主动救她们小姐,现在却是我这个贱人推她们小姐下水,谋害元府嫡女。至于理由么,乃是嫉妒元如兰的……美貌?哦,不是……受宠,是嫉妒她们小姐的受宠,心生恨意,终于动了杀机。
她说的好像自己就是我一样,连理由都给我想好了。嫉妒受宠么?或许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我的灵魂只是这一世名叫元如草的灵魂的话。
我抬起头,想看看圆子那副嚣张的样子,早就说过了,这丫头永远不知道她的主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却对上了另一双眼眸,熟悉的温暖被刺骨的寒冷取而代之,温润柔和的气质早就变得充满压迫感,这样一个无限风华的男子却怀抱着一个满脸糊着花了的粉的胖女子,多少有点可笑。
我于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