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君柔像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拖着蹒跚的脚步,艰难地走近柜子,从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面黄绢。
这张黄绢,她视为圣旨,当成宝贝来收藏,可惜,在他眼中,它只是一张作废的破布!
原来,这就是他的承诺,立字为据,有亲手印记,但都无法成为事实,那么,他口头那些所谓的誓言,更加是“胡言乱语”吧。还有,既然他能打破第一条,那下面这条也是无效的吧,冷若甄这次到来,是正式进宫的吧?
他说,当他的女人,就该乖乖地呆在后宫,替他生儿育女,而非干涉他的朝政!自己只是想要自己要求的东西,根本不是他所认为的干涉朝政,他根本就不了解自己!
也是,他是一个皇帝,后宫女人那么多,他哪有时间一个个地去了解,所有的女人在他看来,都是供他泄欲、替他生儿育女的工具,自己,也不例外!
越是好看的男人越不可靠,越不能托付终生,只有无情无爱才不会被伤。
这句话,娘亲叮嘱了无数次,自己依然没有谨记,被自以为的爱情冲昏了脑子,就那么一头栽了下去,最后,被伤得体无完肤。
娘亲的话,应验了,娘亲在天之灵看到这种情况,一定很痛心、很悲心吧。
羞愤悲伤的泪水,已从冷君柔的眼眶滚出,连绵不绝地打落在黄绢上,那些字,并没有被冲得模糊,反而愈加的清晰,也愈加的讽刺。
这时,门口人影闪动,紫晴跑进来了,先是被屋里的状况所吓倒,然后迅速扶起冷君柔,“婕妤,您怎么坐在地上了,快起来,快起来呀。”
冷君柔不语,也没有听从,眼泪,继续往下坠落。
紫晴心急不已,两手紧紧挽住冷君柔的手臂,边用力往上拉,边继续劝解着,“婕妤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坐在地板上,您快起来,紫晴求求您,婕妤,您快起来吧……”
冷君柔还是视若无睹,还是无动于衷,整个人似乎被定格了。
紫晴更加心焦如焚,忧心仲仲的双眼瞄来瞄去,视线最后停在那面黄绢上,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整个人重重地震住。
她总算明白今晚冷君柔因何失常、因何落寞,也明白刚刚皇上为何阴寒着脸,气咻咻地离去。
“婕妤,您别难过,或许……或许皇上是有苦衷的,其实,皇上虽然贵为皇帝,但并非真的可以呼风唤雨,也有很多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他也有无奈的时候啊!”心存浓浓的同情和怜惜,紫晴开始劝慰。
冷君柔沉默依旧,眼泪已经停止了,模糊的视线仍牢牢盯着黄绢,反复默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不管皇上纳多少个妃子,他最宠最爱的人都会是婕妤,皇上对婕妤的好,是破例的,是史无前例的,所以,婕妤有时候也应该谅解皇上,只有这样,彼此的感情才能更深厚,更持久!”紫晴不清楚个中缘由,只以为冷君柔提此要求是基于女人的吃醋特性,故而做出这样的劝解。
“难道紫晴也认为,冷若甄会被纳进宫?”冷君柔终做声,嗓音格外的冷冽,不像是以往的询问语气,而是…她似乎心中已有了答案。
紫晴则陡然愣了一愣。其实,皇帝的身份注定了会有三宫六院,别说冷若甄,将来还有成千上百的女子会被送进宫的。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律啊!
不过,话虽如此,紫晴还是采取乐观的态度,继续安慰冷君柔,“朝廷和冷家堡联盟,并不代表皇上一定纳冷若甄为妃,所以,婕妤您先别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让小皇子平安顺利地出来。时候不早了,紫晴伺候您更衣就寝吧,您折腾了一天,小皇子也累了呢。”
这次,冷君柔不再抗拒,静静任紫晴将她从地上扶起,把她带回到床上,替她脱去繁杂的宫装,协助她躺下床,替她盖好被子。
弯腰站立床前,紫晴先是若有所思地注视了冷君柔一会,继而,再做安抚,“婕妤,您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也过去了,皇上明天下朝后会照样过来看婕妤和小皇子的。”
接下来,紫晴不断地述说,几乎是什么劝解安慰的措辞用上了,冷君柔则一直静静躺着不语,直至紫晴出去了,悲酸哀痛的泪水再一次自她紧闭的眼角淌流出来。
身心的疲惫,让她知道自己应该尽快入睡,可她做不到,整个夜晚,泪水流了停,停了又流,她就这样辗转反侧到天亮…
翌日,事情并不像紫晴所说,古煊没有再来,从白天到夜晚,他都没出现过!
紫晴心生纳闷和忧愁之余,继续对冷君柔安慰说皇上日理万机,估计有事情忙走不开;说朝廷要和冷家堡联盟,说不定今天他们在正式签订盟约,很多琐事要办;还说皇上一定心里也很记挂小皇子,明天定会抽空前来。
对于紫晴的安慰话语,冷君柔已经听得麻木,她樱唇微扯,噙着冷笑,心里头,却是无限凄凉,被深深的痛包围着,痛得难以形容。
紫晴一直在默默打量,不觉也心酸悲怅,然而,除了安慰,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不懂,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昨天还是欢天喜地的,就一夜工夫而已,情况忽然起了个大转折。
因此,这天夜晚,冷君柔又是无眠到天亮。
第三天,古煊还是毫无音信,倒是谢心怡,如常来了。见到冷君柔落寞的神情,她表现得很是惊讶,当然还有伪装的关心,对冷君柔问东问西,企图问出个所以然来。
对谢心怡,冷君柔本来就冷漠相待,如今更是淡漠如冰,到了实在听不下去时,她便及其厌烦地做出逐客令。
谢心怡虽被激怒了,但并没发作出来,只是不着痕迹地给了冷君柔一个毒辣凶狠的怒视,随即假惺惺地辞别离去。
紫晴一直都不喜谢心怡,现在同样是忿然厌恶,为了让冷君柔舒展心中的憋屈和悲愁,她提议冷君柔出去逛逛,还用冷君柔腹中胎儿当劝服筹码。
或许是被紫晴的真情打动,又或许是自己也想暂且逃离这个几乎令她窒息的屋子吧,半个时辰后,冷君柔在紫晴的陪同下,坐上轿子,走出栖鸾宫,直达御花园。
今天刚好入冬,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不过,地面已被扫除干净,只有花草树木上仍然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特别是那一树梅花,傲然挺立,幽兰之香沁彻脾肺,闭塞憋屈的心扉,轰然洞开。
“柔儿,其实娘亲还喜欢的一种花,是梅花,它经受风霜严寒,饱受寒冷与孤独,最后终于绽放了出来。一冬的折磨,只为那坚强而执着的绽放。
”曾经,娘亲指着一支晶莹妖艳的梅花,对自己轻声述说,语气中难掩钦佩o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这是子轩在信里,对自己说过的鼓励话语。
梅花,冰枝嫩绿,疏影清雅,花色美秀,迎雪吐艳,凌寒飘香,它有着铁骨冰心的崇高品质和坚贞气节,鼓励着人们自强不息,坚韧不拔地去迎接春的到来
自己呢?自己能否做到像梅花那样不畏艰险,不管前面的路有多艰难都会勇敢坚持下去?还有,自己的春天又在哪里?
“哟,这大雪天的不呆在屋里,反而跑出来吹风淋雪,敢情你也想当一支梅花?”蓦然,一声尖酸刻薄的嘲讽打断了冷君柔的静思。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因此,她继续注视着眼前的鲜花。
“梅花傲骨冰心,勇敢坚强,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不是你这种贱人可以亵渎的。”上官素若已经走近过来,与冷君柔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斜视着冷君柔隆起的小腹,眼神既忿恨,又阴毒,“你顶着个大肚子跑出来,问过皇上了没?得到皇上的准许了吗?这胎儿要是被冻死了,本宫看你好日子也尽头了吧!”
越说,上官素若眼神越阴狠,她恨不得,恨不得一拳捶打过去,把那该死的胎儿弄出来,好给自己可怜的皇儿陪葬!
“淑妃娘娘,请您说话注意点,您这样说,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在诅咒小皇子的,皇上若然知道有人不安好心,定不轻饶!”紫晴已经忍不住顶撞出来
上官素若面色陡然一变,给紫晴恶狠狠一瞪,恼羞成怒地发出叱喝,“大胆贱奴,谁准你这样和本宫说话?是不是想本宫掌你的嘴?”
紫晴毫不惧色,继续反驳,“奴婢只是提醒娘娘而已,皇上派奴婢保护婕妤,保护好小皇子,这是奴婢的职责!”
见一个小小的宫奴,胆敢三番五次地拿皇帝来欺压自己,上官素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嘴贱刁奴,看本宫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不过,她的巴掌尚未挥向紫晴,便被冷君柔逮住,只见冷君柔清眸冷冽,发白的唇间迸出一句话,“谁敢动本宫的人,本宫会加倍偿还!淑妃你想手臂好好的,立刻给本宫滚开!”
“你…你在威胁本宫?就算你再得宠,也终究是个婕妤,级别比本宫低,你这样对本宫,好大的狗胆,以下犯上,本宫…哎哟…我的手……
”上官素若本是盛气凌人的怒斥,孰料最后变成了痛苦哀叫。
“民女给婕妤娘娘请安,婕妤娘娘请息怒!”猛地,一个黄莺般的声音插了进来,冷若甄美丽婉约的身影闯进了大家的眼帘,
不仅是她,还有冷若兰,冷若兰不像冷若甄的隐忍深沉,稚嫩的面庞蓄着怒气,似在对冷君柔说,“快放开我表姐,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分别给她们一个冷冷的瞥视,冷君柔便也松开了手,冷若甄答谢出来,且再一次用民女自称,
得到自由的上官素若,边揉着手,边怒瞪冷君柔,同时数落冷若甄,“甄表妹,你做什么对她摆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模样,你是皇上即将册封的良妃,级别和本宫一样,均比她高,应该是她对你下跪才是!”
上官素若话音一落,冷君柔全身立马一僵,想也不想便趋近冷若甄,气急败坏地问,“什么?皇上要册封你为良妃?是真的还是假的?告诉我,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