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挣脱了他,朝海边走去。风卷起了雪花,在路灯的映照下飞扬的格外潇洒。叶绾绾单薄的背影被埋在了风雪中,小小的影子在她身侧拖着,时而长时而短,竟然让他有难以言喻的凄凉。
第二十六章
等到他们到了海边,雪已经洋洋洒洒的在地上铺了白白的一层。海潮翻涌,浪涛阵阵。海浪翻滚着拍打沙滩,迅速涨起来,又迅速地落回去。
傅烬阳跟在绾绾身后朝前走,也不顾雪扑了满脸,冰凉一片。绾绾径直朝前走去,脚步丝毫不犹豫。他突然害怕了起来,抢上两步拉着她的衣袖,声音紧张的有些变调:“叶绾绾,你干什么!”
她回头看他,眼睛清透剔亮:“我不难过了傅烬阳,我真的不难过了。我只是觉得有些凄凉。”海潮来袭,她的声音空灵而迷朦。他无言的看着她,略微有些紧张的喘着气。远处点点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映着她的脸如满月般皎洁,却又让人心生寒冷。
海面上星星点点,繁华如烟。依旧阴冷的夜,海风呼啸,海浪惊岸,她的长发在风雪中凌乱地翻飞,遮掩了她的表情,教人看不清楚。他突然觉得遥远,觉得她疏离地如此淡漠,即使近在咫尺,却仿佛依旧远在天涯。
叶绾绾微微一笑,笑容苍白而哀伤:“我拥有的太多,得到的太多,所以贪念也太多。我太贪心,所以注定有些东西就该得不到,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曾祝我幸福,可幸福究竟是什么?遇到欧致东之前我没什么目标,所以也不知道执着能够带来那么大的快乐。我执着着,希冀着,不过是贪恋那份近乎自虐的快乐。后来我累了,倦了,于是我就跑了。出了国,重新没了目标,整个人就空荡荡的,无所谓幸福,只晓得怀念曾有过的快乐。后来我回来了,我以为这一次幸福女神看到我了,要眷恋我了,能让我安安稳稳地过了下半辈子。可现在我才知道,只有不寄予希望,才不会有失望。我假装不去想,大多数时间我便以为自己真的看开了,想通了。”
她的眼里隐隐有泪光闪烁:“明明已经是心痛如绞苦楚难当,可我每日还要强颜欢笑,还要看每个人小心翼翼怜悯的眼神。我真累,真是累。现在欧致东终于结婚了,我其实真的很想衷心祝他幸福。可我又怕看到他太幸福,太甜蜜,那样我的悲伤便会显得如此的荒唐。”
她黑色大衣的衣摆被风吹地鼓了起来,衣袂飘飞,整个人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而她脸上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傅烬阳伸手替她拂开脸上的头发,轻轻将她搂了过来。他的怀抱温暖而甘甜,双手轻地仿佛搂着一个洋娃娃。绾绾没有挣扎,只觉得这股温暖如同火焰,给她依靠,而她却冷如冰铁。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任由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傅烬阳的声音很低,仿佛是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我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明白等待的苦楚和甜蜜,心酸和悲怆;明白眼看深爱的人心痛难当,却无法替她抚平创伤;明白这世界上,终究有太多的东西是他得不到。
明白那所谓的爱,竟是让人如此的心生凄凉和沉沉的绝望。
“绾绾。”他低声叫她。她却突然抬了头,咧开冻的苍白的嘴角微笑:“不用劝我。不过是丢了个欧致东,丢了七年的青春而已,我看得开。”她唇边的笑容灿烂,眉眼也突然生动起来:“赶明儿你介绍几个有钱的公子哥儿给我吧,我好发展发展我的业务。没人疼,数数钱也是好的。”
傅烬阳低头看她,脸上渐渐浮起一层笑意:“谁说没人疼了?叶绾绾,你怎么就一直都看不见我?”
她轻轻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只听到海风呼啦啦地自耳畔刮过。她用乌黑的眼睛盯着他,沉默地不说话。傅烬阳松了她的肩,转头朝海面望去:“不过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我看得见你,就好。”
绾绾的双手拢在大衣口袋里,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在掌心里似乎要抠出了血,又冷又疼。她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唯独只能依靠手心中的疼痛来强自维持着镇定:“傅烬阳,你平日呼风唤雨那么精明,现在怎么和我一样傻。”
他转过身来,头发上和肩膀上都落了雪。绾绾伸手去帮他掸,却怎么也掸不干净。傅烬阳伸出手来,握了她的手:“不用白费力气,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掸干净雪,而是从开始就不要让雪落上来。”
绾绾问:“如果已经落上了,该怎么办?”
“那就安静的等它自己融化。只要有了温暖,总会自己化了的。”
“可是我不肯定,会不会真的还有温暖。”
“弱水三千。”
仿佛是在讲经。绾绾抬眼看他,他的目光沉静而温暖。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有些慢:“好。”
傅烬阳把她掰向回去的方向,双手自她身后搭上了她的肩,推着她往回走去。走了几步,她听到耳畔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我会一直耐心地等,一直等到你爱上我的那一天。不管多远。”
大概是在海边受了凉,叶绾绾知道回了房间都没有暖下来,手脚还是冰凉。她泡了热水澡,早早的就爬上了床。
整个城市安安静静,唯独有白色的雪花,轻飘飘的飞扬。
大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她突然被敲门声惊醒,外头是傅烬阳的声音:“绾绾!”
她连忙开了门。
他穿戴整齐,神色焦急:“你坐明天的飞机回北京,我有急事,顾不上等你了,现在就得走。”说完,就朝外走去。她顾不得自己穿着睡衣,疾走两步拉着他的衣服:“这么着急回去,有什么事么?”他脸色有些暗,眉头紧紧皱着:“我妈病了,我得赶回去。你不着急,明天晚上再回来也行。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她问:“你坐飞机?现在这个时间还有航班么?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他转头看她:“没航班了,雪又太大。我开车回去,你还是明天再回来吧。”
她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和你一起回去。你等我十分钟,十分钟就好。”
绾绾换了衣服拎着包出来的时候,傅烬阳刚取了车出来。
此时雪小了一些,风却并没有停,似乎倒更猛烈了些。地上早已铺了厚厚一层雪,被风吹的洋洋洒洒,踩上去嘎吱作响。车里暖气开的很足,有不知名的香气。
傅烬阳扭回头来看她:“你要是困,就继续睡一觉。老爷子打发人来接我,估计我们到秦皇岛附近就能遇上了。”她“嗯”了一声,说:“你开车小心。要是困的话就叫我,换我开。”
他点点头,车子就平稳的滑了出去。
天气实在是恶劣。
雪虽然小了,可是风实在太大,把地上的雪吹到半空,狰狞地肆虐着。绾绾从车窗上看外头,城市夜色安静,路灯昏黄,却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刮走般摇摇晃晃。
偶尔也会迎面来个车,车速极慢,缓缓爬行。
没想到这里的风,竟然会这么大。
傅烬阳心里着急,却也不能把速度提的太快。
他一只手自烟盒里拿了支烟放在唇边,又掏出打火机点燃:“我抽支烟,稍微给窗户开点缝儿啊。”
不料,窗户才开一点点,冷风就夹着雪灌了进来,让叶绾绾打了个寒战。傅烬阳似乎也察觉到了,于是又猛吸一口,把烟头从窗外扔了出去。他心里正急躁,就听到叶绾绾问:“刚才时间紧没来得及问,你妈怎么了?”
“肝癌晚期。”他的声音很低,“挺多年了,一直控制的挺好。秋天的时候好像着了次凉,然后就不好了起来。晚上我都睡着了,老爷子的秘书打电话给我,说我妈的病突然重了,想见我,让我赶紧回去。”
绾绾听了,除了“噢”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她说了句:“你也别太着急,不会有事的。哎,想抽烟你就抽吧,什么烟,味道还挺好闻的。”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又伸手摸索着点了一根。车厢里没开灯,只有他的烟头一闪一闪地亮着。绾绾伸长脖子朝前头看,前照灯的灯光打在地上,一片惨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也没睡着,朦朦胧胧间知道上了高速,车速稍微提高了些。她睁开眼看傅烬阳,他的烟头还在闪,也许又是另外一根,只有身上穿着的大衣还是熟悉的温度,有点厚,又安心踏实。她又侧了脸去看窗外,这边的雪已经停了,远远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两侧的银白色护栏飞速的朝后退着,渐渐连成了一条银色的丝线,扯也扯不短的绵延着。
绾绾问傅烬阳:“到哪了?”他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刚过山海关。你再睡会儿。”
她揉了揉眼:“要不我开会儿,反正是高速,顺着往前开就行,我也不怕找不着路。”
他说:“不用,我不累。天也快亮了,等遇着来接我的人我再睡。”
她又低低的“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得安心。
傅烬阳从后视镜里看她。她侧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打盹,长长的头发遮掩了一部分脸,却越发显得她侧脸的线条柔和起来。他原本慌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接着集中注意力朝前开去。前边的路还很长很长,也望不到个尽头。
正如同这漫长的人生。
风雪夜归,长路漫漫,幸好一路还有她相伴。
第二十七章
叶绾绾在茶水间里接了杯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傅烬阳联系。
那日回了城,他就直接去了医院,她开了他的车子回家。到家的时候,老太太还没起床。等她洗澡出来,老太太已经在她卧室等她:“叶绾绾,你们不是今晚的飞机么?怎么,和小傅也闹得不愉快了?”
她不说话,老太太就有些讪讪地:“绾绾,你别多心,妈没那意思,只是……”
“妈,我没事。”她打断了老太太的话,“您别这样。”
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我逼你去……”她笑了笑:“妈,你想太多了。只要他还有心找我,就没有找不到的时候。再说,现在我也看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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