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丽出尘。马车缓缓停下,车夫撩开车门,车上三人鱼贯而出。
首先下车的便是黎安之黎公子,一双墨瞳淡淡凝上对面那清婉的眉眼,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只是此时此刻,她已是无暇再去顾忌他到底是怎样的表情了。一双杏目一刻不移地凝上那车门处,下一刻,布帘撩动夜风,紫棠色的锦服衣摆一晃而过,清润潋滟的桃花目一瞬映出流火的光泽,却只是匆匆一瞥,随后他便回眸转身伸出手来,门帘内一只白皙的小手递上他的掌心,他轻轻握住往外一带,牵出一个锦衣玉带的的白衣少女来。
那一身银白锦服在月色下泛起盈盈珠光,外罩的那件白狐裘上细细的雪绒抚在那白皙纤细的颈项上。长发高束一身男装,身前的少女,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便犹如今夜的月色一般恬静皎洁,而那身白衣映上月华泛起的点点微光,更将她整个人都衬托得莹然若仙。这身装束,看似简约朴素实则却是处处精致华贵,那双青黑的眸子微微掀起淡看过来,一瞬入眼,那凤目之中妖娆风致一闪而过,衬着那清丽的眉眼,竟是让她一瞬看愣了神。
她突然就后悔了,后悔换下了那身红衣擦去了那明丽的妆容。若是那样,起码她和她是不同的,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同样淡雅出尘的装扮相较,她一瞬便是生生输了气质。
而眼前这个贵气天成的少女却似丝毫没有将她看在眼里,那双凤目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开来,将她云烟阁的美人逐一看了一遍,再是仰头看了看那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小楼,眸中闪现出新奇赞叹的光亮来。
目光落在身前两人始终牵着的手上,她看着他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女子,干净侧颜上淡淡浮出一抹清润笑意来。她不再多去分析这抹笑意里的情意,微微垂眸,将贵客迎了进去。
轻执着她的手,他们一路往里走,他回眸看她一眼,轻声开口:“怎么样?”
身侧闻言一瞬看来的青黑眼眸里含着醉人的光亮,她微微扬眉冲他一笑,带着小小的狡黠兴奋:“驸马刚刚瞧见没,那站在最右侧一身蓝衣的美人,长得真是好看~”
——
后门小径直通到一处偏僻的厢房,厢房之内数名美人相伴,时不时传出的欢笑嬉闹声,让站在门口迟迟没有推门进去的琴烟缓不过神来。
为了今夜,她本来准备了很多,从衣着到妆容,从才艺到话题,而方才初见的比较她已是输了,之后按照原定计划回屋拿琴,轻抚上琴面的时候,她却一瞬退缩了。如今这个样子,两手空空站在这厢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声响,她有一种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终是推门而入,一瞬看来的视线,有担忧的黎安之,有略微带着歉意的姐妹,还有他,那双浅瞳回眸望了她一眼,一如往常那清淡的样子,她甚至觉得他微微勾唇冲她笑了笑,只是那抹笑容里少了几分亲近。
是啊,他的皇子妃就坐在他身边,他怎能公然同另一个女子亲近?
兴许是看出她脸上的异样,黎安之扬手撤了身侧随侍的姑娘,叫了她过去坐。黎安之啊,他永远都是这样呢,默默的关心她支持她,只是他现在的脸色看着,也并不比她的好多少。
她慢慢走过去在黎安身侧坐下,也就坐到了他身侧,她偏头看了看他,看他神色清淡薄唇微扬,看着身侧正和兰姝玩得兴起的姑娘。
这厢房之内陪酒的各个都是阅人无数的女子,而这黎公子和七殿下又是云烟阁的常客,今日带了这么个清秀俊俏的小公子一同前来,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这白衣小公子实则是个年轻姑娘,再是看看来人的身份和今日琴烟姐的表现,自是猜出了来人正是那异国来的七皇子妃。
原本因为皇子妃的身份大家还有些放不开,结果一轮酒下来,竟发觉皇子妃是个热情又单纯的小姑娘,这般地位尊贵的女子却是完全不介怀她们的身份,这让不少人都受宠若惊,热情点的便和皇子妃玩开了,此时正在教皇子妃行酒令的兰姝便是其中一个。
只是方才还玩得兴起,这会儿见了一脸阴霾的琴烟,兰姝有些不自在起来,又不敢得罪正玩在兴头上的皇子妃,便是偷偷放水输了几局,假借着酒水没了开始推脱:“七皇子妃恕罪,兰姝今日真是教会了徒弟输了师父,这酒都罚完了实在是喝不了了,不如叫了红珠来陪皇子妃玩会儿,兰姝便先告退了。”
“别,还是兰姝姐你陪我玩吧,”却是不想那皇子妃竟是拉住了她不让走,“刚刚那几局兰姝姐你是故意输的吧,如果你不想喝酒,那同我一样以茶代酒便可。”
皇子妃既是这么说了兰姝自是不敢违背,抬眼匆匆瞥了一眼琴烟笑得有些尴尬:“难道皇子妃还非得同兰姝玩不成…?”
一句话本是说给琴烟的解释,未待皇子妃回答,却忽然被自方才起便一言未发的七皇子殿下接起话头来,一手撑着桌面支着头,那姿容倾城的男子侧身淡看过来,薄唇上扬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看来我家皇子妃还的确是非要兰姝姑娘不可了。先前在大门口一见了姑娘便直嚷着说是美人,自方才开始同姑娘一起玩,我家皇子妃就已经许久都没回头看过本殿下一眼了,兰姝姑娘…难道就没看出来?~”
慵懒的声线,调侃的语气,说话间,那染着淡淡酒意的桃花目中扬起一抹温润笑意,一抬眼一勾唇间,风情无限,竟是将在场所有人都看愣了去。
笑着,他轻执起身侧人儿的手来把玩,开口的语气无奈又温柔:“只是啊,本殿下今日才知道,原来我们皇子妃喜欢的是兰姝姑娘这样的类型,这可…如何是好?”
长得妖娆又丰腴的兰姝,自然和七殿下不是一个类型,只是这样的比较听来让人无言又失笑,在大家愣愣的目光中,对上那双淡淡透着揶揄笑意的眼,七皇子妃歪了歪头,倏地展颜,笑得古灵又精怪:“是呀,这可如何是好~”
那样天真又娇俏的笑脸,那样明艳又肆意的神情,这样一番对话,谁都看得出来,七殿下和皇子妃感情是真的好,一个宠,一个,恃宠而“娇”。
看来,他和她之间,已是没了一点点她可以介入的余地。不,不仅仅是这样,如今,他的眼里已是只有他的皇子妃了么,她便是在他身边待着,都完全没有一点存在感了。
那一瞬间的痛,在看着那张明艳的笑脸听着那清越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心头划过的痛楚,几近把人逼疯。
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她什么都能拥有?优越的出生,尊贵的身份,嫁一个举世无双的男子,最后,那个男子还能,一心一意的喜欢她…这便是,天纵之人么,便是连老天爷,都是纵容着她宠着她的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毫无预谋打算的,便伸手碰翻了身侧侍女手中的酒壶。酒水洒了一地,溅上身侧他的锦袍,之前正在愣神的侍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来,抚上他的衣摆。
“琴烟,不用擦也没关系。”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是他今夜第一次同她说话,这是他今夜,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
她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在自己的那一干姐妹心里是多么的糟糕和可悲,她亦怀疑方才她的举动身后的黎安之应是全部看到了,她失去了尊严暴露了心计,只是此时此刻,她已是什么都顾不了了。
“小桃她不是故意的,但是这酒不擦掉是不行的…这样的天气不擦干会着凉,保险一些,不如直接换一套衣服可好?原先殿下寄放在琴烟这儿的衣服,琴烟一直好好收着,不如这时候便去取来…”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埋着头进行着手中的动作,还能一边故作镇定地说出这些话来的。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他便伸了手过来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打断,他用了些力,她有些疼,抬眼看入那抹浅浅的茶色,近处的他,看着是那样陌生。
“琴烟,真的不用了。”他淡淡开口,那清冷的声线犹如来自天外,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就要哭了出来,却忽闻他身后,一阵清越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绝望沉默。
她说,琴烟姑娘,你手上的这方帕子,绣花真漂亮~
说话的时候,那双乌黑清亮的凤目淡淡凝着她,那里头的光亮澄净透彻,不带一丝杂质。
看着那双眼,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样的绣花琴烟房里还有很多,七皇子妃…可有兴趣去看看?”
话落,对面那清丽的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她随即浅笑开来:“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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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开口发出邀请的时候,她并未考虑清楚,究竟要和这皇子妃说些什么。也许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当时的气氛,也许她只是再也无法忍受她留在他的身边,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将她带走了。
站在内室的橱柜前,她边想着心事,边心不在焉地翻着里面的物件。正找着,却忽闻身后传了轻微响动,她应声回头,看见那本来等在外室的七皇子妃不知何时已是站在了内室的圆桌边,一双青黑的大眼睛看着她,弯了弯嘴角:“琴烟姑娘,若是找不到就不用找了。”
她微微一愣,随即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马上就找到了,让皇子妃久等了…”
嗯…话音未落,对面的人儿却笑着摇了摇头,开口的声线平铺直叙:“琴烟姑娘,本妃的意思是,既然姑娘要本妃过来并不是为了看刺绣,本妃亦不是为了看刺绣才接受姑娘的邀请…那这些表面上的功夫,不如,便省了吧。”
琴烟和七皇子妃离开之后,厢房内的气氛便是静默的诡异。黎公子不说话,七殿下也不说话,周围的姑娘们自是不敢多言,看着七殿下神色平淡再是饮下一杯清酒,终听身侧的黎公子忍不住开了口:“隋枫,让七皇子妃便这样和琴烟单独走了,你就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