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源道:“我不敢拿沅姐姐的命去赌,若来迟一步,姐姐岂不死于非命?”
朱沅仔细看他神情不似作伪:“放心,我岂会坐以待毙?就算她下令将我趁乱处死,我也自有些保命的手段,寻常宫人都奈何不得我。”
萧源思来想去,此际确无他法,便点了点头:“我会见机行事,沅姐姐定要等着我。”
朱沅点了点头,静静的望着他,也不说让他走。
萧源想起正有许多事要尽快着手,尽管不舍,却已经是坐不住了:“沅姐姐可还有事?”
朱沅嗯了一声:“我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瞟了一眼,只见萧源聚精会神的望着她。
朱沅终是缓慢的说道:“方才那一杯茶水,我给你下了药。名曰春眠。”
萧源的眼睛一下瞪大,望着她:“姐姐说甚么?”
朱沅垂下眼去:“春眠是剂慢性毒药,以往高门大户中,也有人用过,能让人死得不知不觉,悄无声息。初时毫无异样,三、五日后逐渐有些嗜睡,时间愈久,每日睡的时候越长。视各人体质,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便会在睡梦中死去。”
萧源的心脏,有如被一记重捶捶中,他不觉往后退了一步,瞪着眼,死死的盯着朱沅。
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脸色先是发白,继而面上又泛起了愤怒的红:“沅姐姐,你为何要如此?”
朱沅抬起头来,发现他并没有害怕惊慌,而是愤怒。
“为何?萧源,你说过,你不会辜负我的,是罢?”
萧源气得心脏都要涨开了,仍是咬着牙道:“是!”
朱沅道:“但是,我很难去相信一个男人,我怕你辜负了我,尤其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我要你对我尽心尽力。你放心,此药虽都说是没有解药,但我却恰好知道解药的的方子,事后我自会替你解毒。”
说到这里,她看着萧源微微一笑:“如果我死了,你也下来陪我好了。”
萧源反倒不再愤怒了,他渐渐的安静下来。
看着这个女人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她的毒牙。
他的愤怒退了下去,失望和伤心涌了上来。
“原来你不信我,竟这般小瞧了我。”
朱沅坦白的道:“不错,我也不想瞒你,我知道你对我有些情份,甚至于我也有些感动,但我却不能全然相信,我必须要有些制约的手段,才能让我相信你会照我说的去做。”
萧源不错眼的看着她:“你感动?你撒谎!你全然没有动过情,你若是有一分半点心,就该知道你这样对我,就算我们此次能安然无恙,日后我们如何相处?此前种种约定必然都不能再作数,更遑论成婚?”
他不傻,此前种种对朱沅的千依百顺,不过是因为他心悦于她,明知道自己付出得多,朱沅不过是被动的回应一二,他也执意的要同她在一起。
朱沅又垂下眼去:“你说是便是罢。”
萧源两步走上前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肩:“你看着我。”
朱沅平静的抬起了头,看着他。
“你为何这般不相信男人?”
朱沅发现他以往的种种无赖、可爱、青涩之处,全都消失了。
他一下就冷硬得像一块石头,面上除了严肃之外,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她能够感觉到他这冷静表面下有种被压抑的情绪正在横冲直撞,几乎就要冲破他的伪装。
萧源还在故作坚强,可是朱沅却细心的发现他的眼圈有些泛红——她毕竟,实际上比他大了很多,这样骄傲的伪装自己,落到她眼中却是轻易就能看破。
朱沅不由心软了些:“我不想骗你,但是我不能告诉你。”
萧源在一瞬间似乎露出了一点委屈的神色,立即又绷住了:“我不管你信不信别人,为何不信我?我从未做过任何失信于你的事情,为何不予我一点信任?”
朱沅摇摇头:“暂时做不到……信任你。”
萧源的呼吸又粗了些。他胸膛剧烈的起伏,他想做点什么来让这个女人变一变脸色,但是却全然想不出法子。
两人之间一片沉寂。
萧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我们的婚约,还算数吗?”
朱沅笑了笑:“你敢娶,我就敢嫁。”
萧源点了点头:“好,记住你说的话。你敢违背——我也不会放过你。”
声音真是又冷又硬又认真,还带着十分的狠意。
一时间朱沅怅然若失,真是有些怀念那一个笑嘻嘻的赖着她的萧源……可惜,这是她做的决定,她也一定会承受后果。
因此她没有理会心中的空落,也点了点头,平静的道:“我会算数的。”
萧源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露出两分倔强之色,松开了她的肩,一言不发的转头就迈开长腿走向窗边,轻而利落的推开一条窗缝,左右看了看外头的情形,一个翻身跳了出去。
朱沅舒了口气,走到窗边,看见他的身影一下就隐入黑暗,半晌才慢慢的关了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可能会掉收?嘿嘿,但朱沅确实也不是个好人啊。
字数有点少,凑和吧,今天没时间写了。
第98章
连日不曾有雨;这一下起来便没个停歇。从中午时分起;稀稀落落的雨点便将干燥的地面瞬间染湿;到了傍晚时分,地面已是泥泞不堪,雨势越来越大;已成泼瓢之势,天地间一片阴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于耳;将所有的不该被听到的声响全部遮掩。
夜色比往常更早的笼罩住宫城,一眼望去;五米开外已是看不清人影了。
屋里早早的就掌起了灯,朱沅陪着沈娘娘下棋;两人对坐无语。
沈娘娘掂着子;思虑的时候比往常长了许多,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朱沅不动声色,也只作出副沉吟的样子。
沈娘娘叹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宫人便道:“回娘娘的话,戌时一刻了。”
沈娘娘将手的子棋子往棋笥中一掷,撞出清脆的响声:“这雨声吵得人静不下心,不下了。”
众人都没有出声,夏日还可以粘蝉,雨声可怎么隔绝呢?皇权再大,到底还是对老天爷无可奈何。
宫人弯着腰上来收棋,才收了两粒子,突然啊了一声。
众人偱着她的视线望去,才发现沈娘娘方才掷出的玛瑙棋子裂成了两半。
这可不是吉兆!沈娘娘脸色就是一变。
宫人唬得往下一跪:“娘娘息怒!”
沈娘娘绷着面皮,阴晴不定:“这是何意……”
朱沅心中冷笑一声,随口安慰道:“想来先前就有了隐裂,并非是娘娘掷坏的,就算是,也是无妨,碎碎平安,倒挡了劫去。”
但沈娘娘仍是不安,心中七上八理的,勉强笑道:“你说的是。只我突然又想着,太子餐风露宿的,若遇上这样的雨,可怎么办呢!”
朱沅笑了笑:“娘娘不必担忧,太子随从众多,定会打点妥当的。虽说辛苦是少不了的,却也出不了大错。”
沈娘娘没有出声,仰头望向屋顶。像这种最深处的宫室,没有临着窗的,在屋顶会有几片琉璃明瓦,用以采光。此际沈娘娘望去,虽是一片漆黑,但由于雨水不断冲刷,明瓦上头便有一层一层泛着微光的水幕在滑落。
沈娘娘望了好一会儿,才对朱沅道:“你是极会安慰人的,每回你三言两语的,我心中便踏实许多。如今想来,确实要多谢你。若不是你,我连我母亲最后一面也见不着。”
话语确实有些感谢之意,可那又如何呢?
朱沅淡淡的道:“娘娘言重了。臣女既在娘娘身边,自当为娘娘尽心,在其位谋其事,不当言谢。”
说实话,她虽然已从沈娘娘的言行中,猜出沈娘娘的心思,但她并不恨沈娘娘。
也许是她已经恨得太多,反而觉得这样的自私狠毒才是常态,除了至亲之人,旁的什么人犯着了她朱沅的利益,只要她为刀俎,她为什么不去下刀?
可是如今她是鱼肉,恨虽没有,但要甘心赴死,却是不能。能否扭转乾坤不好说,至少死前也要弹沈娘娘一身腥的。
沈娘娘望着她的目光颇有些复杂,叹了一声:“夜深了,你且回屋歇息去罢。”
朱沅站起身,曲了曲膝:“谢娘娘恩典,臣女告退。”
她倒退着往门口退去,两名宫人为她打起了珠帘,待她退到外头,又将珠帘放下。
朱沅隔着珠帘,看见沈娘娘坐着,一动也不动。
绿珍候在外头,上来给朱沅披上了件连帽斗篷,悄声道:“外头雨大着呢,就从廊下走,也要被溅湿一身衣。”一面又拿了双高底木屐给她:“若不穿这个,绣花鞋不消片刻就能拧得出水了。”
朱沅答应一声,穿戴整齐,与绿珍一起向外走去。
走到了外头,直看着这雨,果然声势浩大,游廊地面上都积了水,几名宫人混身湿透了,仍旧蹲着用布去吸干积水,再拧到一边的木盆里。
绿珍叹了一声:“哎,都湿透了,她们明儿一早指不定都病倒了。”伏地擦拭的,就有好几个是她的小姐妹。这般大的雨,擦了还有,放着不管,平平的地也积不了多少水,横竖都是一个样,没得把人折腾病了。只是宫规如此,行走的地方旦有水迹,是要去擦净的。绿珍也是指望朱沅能开开口,免了这无用之功。
说着她就去看朱沅,可也许是雨声太大,朱沅却似没听着。她偏着头,正望着远处。
绿珍偱着朱沅的目光望去,发现她望的方向是皇帝所在的清元宫。隔着宫墙,平日里还看不着什么呢,何况是这大雨天?
绿珍心里失望,也不敢再着了痕迹,只好垂下头去。
朱沅看了好一阵,这大雨可真是个绝佳的掩饰,哪怕是喊破了喉咙呢,也没旁人听得到。只怕明日一早,就乾坤落定了,就不知这东风助着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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