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两人同时松开了他,曹胜莆扇似的大掌一拍萧源的肩,嘿嘿笑道:“臭小子,算你会择时机,临末了搭上这一脚,占了许多便宜去。”
萧源心中一动,肃容道:“公公此是何意?”
皇帝身边虽有一班武骑常侍,但个个都是鲜衣怒马的俊俏少年,随着御驾行走,好不威风。
但他最为信任的,却是一班宦官。这些宦官大多只猫在清元宫中,平素并不出来行走,曹胜、王用便是其中之一。
虽平日从未见曹胜出手,但此时曹胜这一拍,萧源便觉得他身手不低。
王用阴阳怪气道:“那有你问话的余地?看你身手还不错,权且一用,一会见军士逼近清元宫,你便去天地钟处响钟,再去南门做个内应,觑机襄助我们的人开门,迎了胡将军进来!”
萧源眉头一皱,但这两人不让他发问,王用掷给他一个牌子:“将这牌子悬在腰上,莫被误伤了去。”
曹胜道:“我若是你,且快些跑,皇后娘娘岂有不起疑的,只怕须臾之间就会来人。”
王用道:“少跟他闲话,我们回去护驾要紧!”
两人甩手就跑了。
萧源也不含糊,将这牌子攥在手心,发足便往天地钟处狂奔。
天地钟建在宫南高处,足有三人高,四人手牵着手才能环得住它,只要一敲响,小半个燕京都能听到。
平时这钟不可碰触,只在有国丧、国礼、突发大事时才会敲响,围着皇宫外而住的超品大员,以及所驻的羽林军、虎贲营等,都能听着。这些超品大员必然是要起床穿戴,进宫来待命的,羽林军、虎贲营都得做好准备,派人进宫问信。
萧源早将宫中地形记得烂熟,一路往了南面去,还没跑出两步,又想着此时并未出事,他去了也不能敲钟,却不知沅姐姐如何了,听曹胜、王用的语气,今夜皇后等起事是无疑的了,不如先去将她带出来,免得真出了事悔之不及。横竖后头一乱起来,沅姐姐丢了,别人也是发觉不了。
当下下了决心,反倒又折了回去。
朱沅正是在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根移动,她怕动作大了,被人看出,只敢小步的移动,好容易才算移到了凤仪殿的大门。
这门墙之上正有琉璃雨檐,朱沅擦了擦脸,眼倒是能看得清了,她从袖里摸出把银针来,扣在手中。心中此时也是有些没底,若外头守着人,必然都是有些武艺的,她仓促之间就算扎人几针,也未必能扎中要害。就这般贴着墙根站了一息,便悄悄的朝门外探出头去。
这黑暗之中正是看不清楚,她不得不又往外移了一步。
正是打量之间,就有人喝了一声:“是谁?”
她还没说话呢,就有一抹寒光照着她面上刺来。
朱沅虽比一般人敏捷,也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此时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那抹寒光逼近了她的鼻尖,这时才看清是个茅尖。
朱沅盯着这茅尖,心中竟然是一片空白,动弹不得。
眼看着它锐不可挡的刺了过来,这一瞬间,寒芒刺中她鼻尖汗毛的感觉都如此清晰。
可是下一瞬间,这长茅便被人从高处一下劈成了两半,来人也不多说,劈了这长茅之后,反手一刀又将这长茅的主人给当胸砍倒,此时他才转过头来看着朱沅。
朱沅和他互看了一阵,才确定他是萧源,连忙整个走了出去:“萧源,是我。”
萧源哼了一声。
朱沅知道他心中还别扭,也不在意,只问:“你此时怎的来了?”
萧源冷声道:“我爱惜自己的小命,唯恐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我还中着毒呢。”
朱沅一时无话可说,萧源上前一步,一拉她的手:“走。”
朱沅正是要离开此处,自然是十分顺从的随着他走了。
走了几步,离开了雨檐的范围,朱沅又被雨水糊住了眼睛,便伸了另一只手去抹眼睛。
萧源一下站住,松开了她的手,朱沅顿觉天地间茫茫的没了定星了,模模糊糊的勉强看到萧源弯下了腰,也不知做甚。
过了一会萧源直起腰来,将个斗笠扣在她头上。
朱沅一怔,想到必然是刚才他砍死那人戴的,但也忍住了不出声。
萧源有些粗鲁的帮她系好了带子,又拉着她大步往前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天啊,终于要过去了
第100章
一年也许都遇不到一场这样大的雨。
它似乎将朱沅和萧源与外界相隔开来;满耳只听得到哗哗的雨声,和两人奔跑的脚步声。
浑身被不断的冲刷,不需顾忌,畅快淋漓。
有那么一瞬间;朱沅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任他牵着手,带去任何地方。
在这一刻,萧源似乎与她心意相通了,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两人正跑到见华宫处;萧源突然停住了脚步,朱沅一时不觉;一下撞到了他背上。
萧源立即反手过来搂住了她;将她拖至一处墙角。
朱沅浑身湿透;冰冰冷冷的无一丝温度,只是无睱顾及。这时被萧源一搂,才发觉他虽然同样湿透,但却是浑身一股热气,此际蒸腾着熨上了她,朱沅不禁打了个颤,下意识的往他怀中钻了钻。
萧源搂着她的手似乎僵了一下,但仍是没有回头,目光直直的盯着路口。
果不其然,路口突然乌压压的走过来一列兵士,个个身着铠甲,手执长矛。
他们行走十分谨慎,并不发出多大的声响,萧源乃是因为他们铠甲上的一点白色反影,才堪堪发现,避了开来。
两人搂着,默不吭声的看着这一列士兵行过,萧源心中粗粗一数,约有五百。想来是为了怕动静太大,将之拆成了几股,分流潜进来。
时机一下紧迫起来,萧源待他们行远,便拉着朱沅继续前行。
朱沅一下从他怀中出来,居然全身发寒,不禁哆嗦一下,跟着打了个喷嚏。
萧源停下脚下,回头望着她。朱沅道:“我无事,此时不能耽搁了。”
萧源无法,只得拉着她尽快前行。
两人一路躲避,停停走走的,终于到了宫南天地钟处。
此处平素都是有人看守,不许靠近的,但也许是因为雨大,守卫以为无人会出来,自个也去躲懒去了。
天地钟悬在一座建在高处的八角亭中,两人沿石阶一路而上,朱沅迈入亭中时,脚底居然一软,萧源连忙托住,默不吭声的将她扶至一边靠着亭柱。
萧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挪开一边的罩子将亭里的石灯点上。一点豆大的暖光慢慢的亮了起来。
朱沅就着这光,拿出帕子,将水柠干,这才将脸上的水擦干。
萧源的头发丝都贴着面颊了,简直像个水帘洞似的不停的往下滴水。
朱沅想替他擦擦,又见他一脸的冷硬,只好不出声,一边拧衣角,一边问道:“是来撞这个钟的?那便快些罢,迟恐生变。”
萧源抹了把脸,又甩了甩头,水珠四贱,简直像只抖水的小狗一样。
他闷着瞟了朱沅一眼,神色有些古怪,转身往天地钟走去。
朱沅不禁低头一看,见自己衣衫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便知萧源古怪在何处了。
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她若无其事的抬起了头。
萧源背对着朱沅,面上微微有些泛红,轻咳了一声,双手扶上了悬在天地钟旁边的缠金大木縋,双脚立定,身子微微一沉,稳稳的扶着往大钟撞去。
轰的一声巨响,震得朱沅两眼发黑,连忙捂住了耳朵,但这声音仍然震得她鼓膜发痛。
就算是在这样的大雨天,这钟声也足够有心人全都听到了。
萧源运足全身力气,足足撞了三下,等他停了手回过身,就发现朱沅捂着耳朵直哆嗦,背贴着亭柱一路下滑,几乎快坐到地上了。
萧源连忙两步走,弯下腰就要伸手,手在空中顿了顿,又直起腰来,不冷不热的问道:“你还好罢?”
朱沅这一半是给钟声给震的,一半是淋了这许久的雨,再也禁不住这寒气。
见她没有回话,萧源再也按捺不住,两手探到她腋下,一下就将她架了起来。
朱沅神色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萧源就着昏暗摇曳的灯光,见她比平素狼狈许多,发丝贴着额际脸颊,脸色苍白,目中无神,不由意识到不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感觉到她全身冰凉,还有些打颤。萧源忙搂紧了她,要给她多一点体温:“这大雨天,又是这等形势,上何处予你寻大夫?你撑住!还欠我解药呢!”
语气凶巴巴的,朱沅的耳朵被震得都有些听不清他的声音了,等朦朦胧胧的听了个大概,朱沅都忍不住一笑:“我自己就通歧黄之术,你忘了?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受了凉。这钟声一响,各处慌乱,此处离冷宫近,我们趁乱潜入冷宫去,我换身干净衣裳睡一觉,明日我再配些药服了,就好了。”
萧源听她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一时再也顾不得了,打横一把抱起了朱沅,拔腿就往雨中冲去。
此处离冷宫极近,这冷宫中原先还有先帝的一位嫔妃,前年已是没了,越发没了人气,平素还有人看着不许乱走,此际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想来是趁着雨天无人,私下赌钱去了。
萧源抱着朱沅,几步蹬上了树,再一下翻过冷宫的围墙去。两人摸着黑寻了间屋子。
萧源摸索着将朱沅放到榻上,拿着火折子四处去寻油灯。
朱沅已是轻声道:“别点灯了,若有人躲祸至此,瞧见灯光倒是不妙。”一阵轻微的细响随之响起:“我且先用这褥子裹一裹,将就一二。”
这屋子,也不知多久没人住过了,一股霉味。萧源看朱沅平素虽不说有洁癖,但所用之物都不肯含糊的,这褥子也不知被谁临死前盖了多久,且就这样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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