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沅十分坦然:“臣女家中世代耕读,几代未曾中举入仕,家道消乏,许多祖上的讲究都是不曾沿袭。臣女的外祖家是商贾,是以臣女算盘倒会拨,这瑶琴,指头却不认识它。”
说得沈娘娘笑了起来,又叹:“算盘好,算盘实用!这劳什子瑶琴可有什么用处?专门弹来自怨自艾的!”
正说着,宫人在外禀报:“太子殿下来了!”
沈娘娘露出个笑脸:“快请进来。”
太子慢步走了进来,坐到沈娘娘身边:“这几日天愈发冷了,娘娘身子可好?”
沈娘娘倒是真心喜欢这个儿子:“我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气色难看……”她摸了摸太子苍白的脸:“小小年纪,气血不足可不是好事。凡事少思虑,就这劳什子太子,不当也没什么。”
太子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看了朱沅一眼。
朱沅会意的退了出去。
太子沉吟片刻,才望向沈娘娘:“娘娘近来特别宠信这朱女官?”
沈娘娘身边的女官来了又去,沈娘娘许多连名也记不住,还没有身边的宫人来得亲近。倒是这朱女官,几次都见沈娘娘叫在身边陪侍。
沈娘娘喝了口茶,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也没什么宠信不宠信的,她也有几分用处,又不是多话的人,不讨嫌。”宫人就是这样,上头不让出声,宫人能贴着墙根站着,就当没自己这个人。但女官骨子里就有几分自许,原本都是掌上明珠,再放得□段,也自以为是替主子分忧献策理事的,难免口舌多了些。沈娘娘又无心交好臣下,是以不爱用就不用。
太子闻言舒了口气:“儿臣见娘娘待她亲近,特地查探了一番,此女实不可用,娘娘还是冷着她好。”
沈娘娘奇怪:“怎么个不可用法?”
太子道:“此女行事狠毒,虽无切实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她曾亲手诛杀胞妹。待自己亲妹尚且如此,待旁人恐怕更是翻脸无情了。”
皇家用人,讲究一个忠字,那怕你不聪明呢,只要忠心,笨点无妨。反倒过于机巧令人不放心。沈娘娘若冷着她,将之撂在一边也就算了,要真信重她,朱沅这种,便是头一个不放心用的。
谁知沈娘娘面色古怪的看着太子,过得一会儿,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笑声:“好呀,诛杀胞妹?好,好,好!”
作者有话要说:断更伤人品,我知道错了,我的真爱们,快回来呀~~
第56章
这皇家又不是大理寺衙门,掂量一个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太子甚至都不需要多确定;只消凭假几名探子搜罗来的各种消息;轻易的就给朱沅定了性。
旁人看错了人,说不定还要损及自身利益。
但身在天家;天下臣民挤破了头以求得一用;没有她朱屠户;太子还有大把的肉吃。
在这种情形下;自然是谨慎为上,一点不对;这个人就宁可不用。太子也是关心沈娘娘,一发现她有信重朱沅之势;立即张开大网;仔细将她身家背景行事查了个遍。
稍加打听;不消惊动朱家主人,便能从仆妇口中描绘出朱泖的个性:怨左怨右,怨天怨地,就是不会怨自己。这样的一个人会自尽?是以朱泖就是朱沅的一个疑点。
朱沅杀没杀朱泖,这无人可证,原先服侍在朱泖身边的婢女也不是一时半会找得着的。
可就看朱沅平素行事,整治庶母,殴打胞妹,那都是有眼睛看见的。虽消息被瞒得紧,甚至据说朱家夫妇都一无所知,但真要起了心去查探,还是有许多手段可得知内中详情。
旁的不说,这女子绝不似面上看来的这般温驯稳重,倒像是心里藏着条暴躁的毒蛇,发起作来就要咬人一口。
沈娘娘这么多年来偏安一隔,那是没留下多少心眼的。再说了,要是有点心眼,也不能被废。如今她虽然被废,但那也是她自己倔强。若是她愿意向皇帝低个头,小意温存,不说重获恩宠,就是重归后位,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是以宫中虽看着平静,但想向沈娘娘下手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世上很多人,在很多时候,都想为恶。有这个心没这个胆的却是绝大多数。
这朱女官就是个敢下手的,万一她跟人搭上线,里应外合,害了沈娘娘,太子最大的倚仗也就没了。皇上身体一向健壮,太子少壮,反倒不如两名年幼皇子更得帝心了。粗粗一算,太子这位置还有得坐呢,沈娘娘再不理事,有娘的孩子也好过没娘的孩子吧。
因着种种思量,太子就怕沈娘娘糊里糊涂的不肯重视,有意将事情往严重了说,夸大其词的直指朱沅毒杀了胞妹。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真相了,但沈娘娘听了却似出乎意料的高兴。
太子心中惊讶。
他知道沈娘娘同他姨母不对付。这其中的原委,这么多年他也猜出一些。
不外乎是姨母生得比沈娘娘更为貌美,父皇是有那么一些浮念的,甚至于真有些首尾也并非不可能。
虽然此事有违伦常,是绝不能摊开来说的。太子也很能理解沈娘娘的不甘之心。
但规矩都是给下头人守的,天家本就是凌驾于规矩之上,不规矩的事多着呢。太子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他真认为没什么了不得的。身为皇帝,三宫六院,多一个女人不多,少一个女人不少。再说沈姨母就是再得帝心,也永远不可能与沈娘娘角力,只能偷偷摸摸见不得光,倒好过其他嫔妃得宠。沈娘娘当时母仪天下,就是心中不快,也不必就为着这桩事闹到今天的地步。
今日观沈娘娘情形,竟然还隐隐有些恨不得手刃沈姨母之意,这实在让太子不能不吃惊。
沈姨母如今贵为辅国公夫人,辅国公一直为皇帝信重,世子戚云淮也颇得皇帝喜爱,在太子外家沈家近年并无杰出之辈,逐渐式微的情形下,辅国公戚家实在是太子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
太子一时心中思绪万千,但又因为辈份所限,没有他说教沈娘娘的余地,只好叹了口气。
***
暖阁外间特意辟出了半间屋子,是专给宫人歇息候命的。
宫人们围坐着烤火说话,声音都压得低低的,见朱沅出来,忙给她让了个好位置。
朱沅坐下烤了烤手,笑了笑不说话,有了她的加入,众人都不敢放肆,个个成了闭嘴的蚌壳,只有炭火三五不时的劈啪作响。
听得旁边珠帘一响,众人都迅速的起身,朱沅走到过道上,正见着太子从里头出来。
他眯了眼,目光从朱沅身上滑过。朱沅顿时就觉就像有人把冰棱子塞进了她衣领一般,身上一寒。
她面上不露,同众人一道恭送太子。还没想个明白,就听里边沈娘娘唤了一声:“朱女官。”
朱沅收整心绪,走了进去。
沈娘娘指了铜壶:“这果味淡了些。”
朱沅心下诧异,这些事她都手把手教给了宫人,已不必她亲手来做的。疑归疑,却不能发问,只能低着头将铜壶中煮化的汤水倒了出来,重新添上,再不紧不慢的切了果块下去。
沈娘娘饶有兴趣的往朱沅面上打量,回想起朱沅果真有些胆色:才入宫没多久呢,在她面前也是眉眼不动,四平八稳,不见半点胆怯心慌。沈娘娘心下满意,朝朱沅招了招手:“会打双陆么?来一局。”
朱沅应了,侧身坐在炕沿上,让人拿了棋盘来,同沈娘娘对战。
朱沅的双陆玩得十分不错,沈娘娘道:“你不会瑶琴,倒会双陆?”
朱沅点头:“琴要弹好不容易。这些消遣的名目,只要爱玩,总是易学的。”
沈娘娘想想也是:“这话有理。”
朱沅思忖着沈娘娘的个性,只怕也不喜人手下留情,于是便认认真真的将沈娘娘杀了个片甲不留,沈娘娘果然高兴,笑着说了声:“好,闲来也有人一道消遣了,我最不耐烦旁人让来让去的。”
一时又喊住朱沅,再来一局。
正是兴致颇高的时候,沈娘娘得用的贴身宫女糖儿进来给沈娘娘奉了杯茶。
沈娘娘想起一出:“给沈女官倒一盏荆花露来”,说着对朱沅道:“说是极好的,就是太甜了些,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想来是喜欢的。”
朱沅笑着谢恩。
糖儿依言又斟了杯荆花露上来,朱沅再次谢过沈娘娘,这才尝了一口,随即笑道:“虽然甜,却并不腻人。荆花露清热润躁,娘娘嫌甜,多兑些水再喝也是好的。外头天冷,总缩在暖阁中,暖和归暖和,火气却旺,喝这个正好。”
沈娘娘心中一动:“你倒知晓这个。”
朱沅点头:“臣女在医书上看来的。荆花生在高涯,兼之枝身带刺,十分不好采得。”
沈娘娘若有所思,过得片刻侧脸看到了糖儿欲言又止的站在一旁:“有何事要禀?”
糖儿多年服侍,早知沈娘娘脾性,战战兢兢道:“辅国公夫人入了宫,此刻正在皇后宫中晋见,遣人来报,想给娘娘请个安。”
此话一出,果然沈娘娘的脸就沉下来了,一时暖阁中落针可闻。朱沅和糖儿也不敢出声,糖儿更是连喘气都半憋着。
因着静,殿外花园中小宫人的一声欢呼就遥遥传了进来:“下雪啦!”
这一声像戳破了这个真空的气囊,几人都是神情一动,鲜活了过来。
沈娘娘冷冷淡淡的道:“就说本宫不得空,就不见了。”
顿了顿又道:“让她尽早出宫,不要过多停留在宫中。”
这句话一字一顿的,满是戾气。
糖儿答应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朱沅垂着眼,就当没听到似的。
沈娘娘却没了玩棋的兴致,懒的指了瑶琴:“替我搬过来。”
朱沅下了炕,替沈娘娘搬了瑶琴上炕,沈娘娘接过,盘好腿,再将琴放在膝头,慢慢的拨弄起来。
悠悠的琴声盘旋于凤仪殿上,沈娘娘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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