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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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纪-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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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了糟老头了,我反倒要嫌弃你了么?”

车辇外有宫女走近,阴丽华将刘秀沾了秽物的衣服裹了一裹,丢给她,随口而出的还有四个字:“拿温水来!”

不一时,一盆温水与一块干净的帛巾送过来,阴丽华接过了,又冷冷地道:“离远点!”

回到车厢内,试了试水温,才沾湿了帛巾为他擦身子。

“虽说是出嫁从夫,嫁给你十多年,我事事听你的。但是你也不要以为我没有脾气!惹急了我……看我不咬死你!”

第三十二章 风眩之疾(9)

故作凶狠的样子,配上她的语气,活脱脱的一个悍妇。刘秀忍俊不禁,低声笑起来。

他放松下来的样子让阴丽华放了心,轻快地哼了一声:“别以为我只是说说罢了!不信你且惹我试试!”

刘秀看着她低声道:“秀……不敢……”

待为他穿好了衣服,阴丽华才将两边车帘打开,用以通风,去除车厢内难闻的气味。刘秀随即传诏,取道偃师。

阴丽华不解,“不是回章陵?去偃师做什么?”

刘秀笑,“求医……”他黑黑的瞳仁,沉沉地看着她。两个字说得简单,但却字含千钧。

是的,求医。

他也不想死。戎马倥偬半生,他的江山才刚刚稳固;他还有新生的**在等着他来取名;他还有几个未长成的儿子在等着他来给他们依靠;他还有……舍不下的妻子和未完成的诺言。

是以,他不能死!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那一日阴丽华惊慌无措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那种无助又绝望的眼神,如针一般扎到他的心上,一针一针,扎得他痛苦难忍;还有她在他耳边说的话,亦是让他恐惧。

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是他们母子平安的保障。

单单就为这一点,他也不能死!

“偃师你还认得什么名医么?”

刘秀笑着蹭了蹭她的手,却没有多说。

御辇行至偃师馆舍时,虎贲中郎将马援在车外朗声道:“陛下,到了。”

郎官梁松踩在踏脚上,背过身去,背刘秀下御辇。

阴丽华扶着刘秀将他交到梁松背上,扶着宫女的手,慢慢地下了御辇,便看到眼前低垂的茅檐和半掩的门扉。

马援解剑卸甲,亲自入内求见主人。

阴丽华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刘秀,却见他眼神迷离,面带怀念。她心头一动,偃师……前面便是信都……

那不就是当年刘秀在河北拿下的第一座城池?当年王郎势大,刘秀一度吃其大亏,被追得极为狼狈。当时各郡各城争着投降王郎,但独独信都太守任光与和戎太守邳肜不降,等刘秀至信都,两人齐齐追随了刘秀。这才让刘秀慢慢在河北站住了脚……

那这偃师想必也是当年他……想到这里,她突然眼前一亮,看向刘秀。

他曾与她说过的,他当年到下博城西时,曾得过一场极凶险的风寒,几乎要了半条命,就是在偃师,遇到了一名白衣老者,不光救了他,且又为他指路信都,这才为他谋得了一丝生机。

莫非那老者,是名医者?她心头一阵狂喜,但接着,却又陷入沮丧。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刘秀怎知他是否还活着?

未过多久,马援陪伴一名拄着拐杖、须发皆白的老者慢慢走出来,看到刘秀,那老者眯了眯浑浊的双目,拂衣下跪,“原来是皇帝陛下。”

还没等刘秀示意,阴丽华却先上前一步扶住了他,“老人家快快请起。”

老者本随意看了她一眼,但却突然又睁圆了浑浊的双目,死死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时而面露疑惑,时而又是一副了悟的神情。若非他已过古稀之年,又是一副看起来随时有可能行将就木的样子,只怕就要引来杀身之祸了。

皇帝的贵人,岂容许他如此大胆地打量?

但老者却在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之后,突然问她:“夫人并非此处之人吧?”

阴丽华敛衽一礼,恭敬地答:“妾身来自南阳新野。”

但没想到老者却大摇其头,“非也,非也!”又冷冷扫了她一眼,拂袖入内。

那一眼,让阴丽华的心没有由来地跳了一下。这老人究竟是何意?那突然一问,莫非是看出来……

她直觉地摇头。不,不可能。她是正正经经的阴家姑娘,纵是这老人擅图谶,他也不可能看得出来!

刘秀的风眩本不严重,白衣老者日日为他施针问药,也是好得极快,未过几日,原本麻痹的左手和左脚已渐渐能够活动。阴丽华日日给他做按摩,揉着他的手脚心,擦身换衣,依旧不假人手。

老者医术好,刘秀又求康复心切,不过短短数天,刘秀便已能够扶着她走路了。她惊喜之余,抬头望天,将几乎落下的眼泪,又生生憋了回去。

这日清晨,她醒来时发现身边没有了人,大惊失色,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赤着脚便往门外冲,但还没走到门口,门却已被人打开。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门口,除了灰白的鬓角和憔悴的面容外,仍旧是那一如既往的,她最爱的君子如玉的模样。

她的双唇颤抖着,忍了又忍,却终究是没能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一个月,她耗尽心神,不敢哭不敢落泪,甚至不敢睡觉,生怕一个眨眼间,他便离开了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看着他努力地求生……心痛如刀绞一般!这一个月,她熬得……真不容易!

刘秀伸手关了门,慢慢地走近她,轻轻将她拉起来。深黑的眼瞳澄清如澈,看着她,露出十多年如一日的温柔笑容,一字一句地、慢慢地告诉她:“丢下你一次,已成我此生难愈的痛,永远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第三十三章 猝变丧子(1)

当日,刘秀便携阴丽华辞别老者,继续南行。老者倒也不曾多说什么,只是开了个药方子,嘱咐了不可断药,要连续吃,否则此病数年之内,必会再复发一次。到时,只怕就真不如这一回容易治愈了。

阴丽华接过简牍重重点头,将老者说的话一字不落,全记下了。

临行前,老者看着她,又多说了一句:“夫人这一梦,尝遍甘苦。还盼夫人梦醒后,要看得开才好。”

阴丽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揖了一礼,便捧着简牍上了御辇。

老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不想猜也不愿猜。她如今有儿有女有丈夫,且又生活安逸,那些已被遗忘了的事情,还是不要再记起的好。

上了御辇后,她珍而重之地将简牍收起来,拉着刘秀的手揉捏,边不解地问他:“你如今都已好了,还去南边做什么?”

刘秀笑着吐出了两个几乎将她惊呆了的字:“巡狩。”

呆了许久,她近乎狂怒,指着他大声呵斥:“刘秀,你疯了吧!”

马援带着迟疑的声音在御辇外响起,“陛下……”

御辇四周五百虎贲将执戟护驾在侧。阴丽华的这一声没有刻意压低,尽数传到了外面虎贲将众人的耳朵里。

刘秀温和地回马援,“没事。”

但对着阴丽华时,却是低声哄了又哄,“我已传诏雒阳,令皇太子及诸皇子至颍川,陪我南巡狩猎。不日便要到达颍川了。”

阴丽华冷冷看着他,但他却始终笑得斯文无害,委下身段好声好气地哄着她。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抬起他的手,隔着衣袖,往他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

“难道想别的办法不行么?何必非要狩猎!还是你嫌这一回折腾得不够狠?”

刘秀不动,任她咬着解气,耐心地道:“才捡回一条命,我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你这么久不见孩子,难道就不想他们?再者颍川多奇珍异兽,说不定我们此次便有收获呢!”

阴丽华瞪了他一眼,“狡诈!”

他伸手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微叹息着说:“我离宫太久,吴汉又忠勇有余而计谋不足,怕是压不住那些人的……”

“他们来了又要怎么办?”阴丽华反问,“如今护卫銮驾的也不过数百虎贲将,狩猎时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越想越急,越急越气,揪着他的衣襟骂了一句,“都一把年纪的糟老头了,反而做事变得急躁!”

刘秀轻轻顺着她的肩背,笑眯眯地听她气急败坏地念叨。等她说完,才抚了抚她的眉心,笑着,“若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岂敢冒这个险?放心吧,在颍川,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你。”

阴丽华听他说得笃定,心知自己这些日子草木皆兵,担心得过头了。刘秀是什么人?若不是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会贸然狩猎?

她摇头苦笑,转移话题,“什么礼物?”

刘秀卖关子,不肯告诉她,“到了颍川你便知道了。”

她抿了抿嘴角,略带可怜地望着他,眸光似水,清清荡漾,几乎看得他那半边身子又酥麻了起来。搂着她的腰身,轻轻将她按入胸口,珍护仿若稀世珍宝。晃动的车厢,相拥在一处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车厢外虎贲将的铁甲摩擦在马鞍上发出的沙沙声,还有车轱辘的隆隆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抱着她突然笑起来。

她不解:“你笑什么?”

他看着她,忍着笑,“我想起……你对我的称呼。”

她愣了愣神,想想,她一直称呼他文叔呀,哪里有错?还值得他笑成这样?

他见她面带不解,只得忍着笑,好心解释,“你日常总是唤我‘文叔’,但生气时便会唤我‘刘秀’,赌气时会称我为‘陛下’,但发脾气时便会叫我‘糟老头’……”说着又笑起来,“如今,也只差一个称呼是你未曾唤过的了。”

第三十三章 猝变丧子(2)

他这样笑,阴丽华也不恼。自然知道还差的一个称呼是什么。她微扬着眉梢,轻抿着唇角,耳畔秀发被吹进来的微风轻拂,对着他,唇瓣轻启,道出四字:“孩子他爹……”

她眼角眉梢的缱绻笑意,带着隽永的柔情,一如年轻时一般,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让他一生都深陷。

孩子他爹。这一生,若得这四个字,便也是足够了。

车驾两日后,行至颍川。皇太子及右翊公刘辅、楚公刘英、东海公刘阳、济南公刘康、东平公刘苍,刘秀的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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