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他爹。这一生,若得这四个字,便也是足够了。
车驾两日后,行至颍川。皇太子及右翊公刘辅、楚公刘英、东海公刘阳、济南公刘康、东平公刘苍,刘秀的六个儿子都已等在了那里。
看到刘秀安安稳稳地自御辇上走下来,几个皇子同时瞪大了双眼,都是满目的欣喜。
孩子终究是孩子,不管朝堂上或后宫中算计成什么样,但孩子对自己父亲的那份感情,是掺不得一星半点假的。也只这一点,针对另外两个女人的孩子而言,阴丽华是为刘秀感到高兴的。
也只有刘阳和刘苍两个孩子,在看到阴丽华时,脸上的笑又增加了几分,面上带着思慕的神色。阴丽华暗自叹息,不过短短十余日不见,两个孩子似乎又都长大了一些。
也不知宫里的那几个如今都怎么样了?荆儿是不是又任性胡闹了?衡儿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犯病?京儿是不是又长高了一些?有没有欺负妹妹?礼儿是不是还是只喜欢吃吃睡睡,像个糊涂的小肥猪一样?还有,还有她新生的幺女,一个月未曾抱过她,有没有长大一些?长得像谁?是不是还总是哭闹……
拉着两个儿子问了些宫里的事情,两个孩子也都一一作答。
她随刘秀出宫不久,郭圣通便将几个孩子还回了西宫;许美人倒是常去西宫照拂,不过也未曾多说什么;刘衡没有犯病;她的小公主还是如以往一般,睡觉必须要有人抱着,否则便会哭闹不休……
对于郭圣通将孩子还回西宫,阴丽华倒是能够理解。她本就是要拿孩子威胁她的,既然没有见效,而她又随着刘秀出宫了,那这些孩子养在长秋宫还有何意义?不过是多几个人吵闹她罢了。
只要刘秀在一日,她都不敢真的动她的孩子。
狩猎的那一日,天不亮时刘秀便起身去苑囿,阴丽华没有去,她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一个,去了也是给刘秀添麻烦。不过刘秀去之前,她还是再三警告道:“你若敢跟你的儿子们争勇斗胜,回来身体有一丁点的不适,我便直接咬死你!省得你来来回回地折腾我!”
刘秀看着她咬牙切齿又瞪眼的模样,摇头叹息道:“如今果然是当得起一个‘悍’字了……”
阴丽华作势要咬他,他才笑着出门,但却是将梁松给她留在了身边。
她不解。因这两年义王不改初衷,一门心思地喜欢上了梁松,刘秀便一直在刻意栽培这个少年郎官,势必要将他打磨成配得上他们义王的优秀儿郎。
这回狩猎,依刘秀的性子,自然是要带上梁松的,但为何又将他留下了?
“陛下为何将你留下?”
梁松笑,“陛下着臣保护贵人!”少年人的脸,是一派的清俊无双,说出来的话也是认真无比。
阴丽华笑了起来。保护她?怕是用不着吧!在到颍川之前,刘秀便已秘密调集两千黎阳营的精兵作为护卫。
建武六年合并郡国时,罢郡国都尉官。刘秀裁减并改善了郡兵的征调制度,废除了许多地方兵。又为了确保雒阳、长安两地安全,分别于黎阳、雍县东西两地设置军营。
这黎阳营便是由幽州、冀州、并州三州精兵组成,驻屯黎阳。与雍营和虎牙营两处相同,皆由刘秀亲自掌管,算是刘秀的嫡系精锐兵力。
第三十三章 猝变丧子(3)
有黎阳营的两千精兵相护,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是个人?
是以,梁松说的话,她并不相信。
果然,天光大亮后,梁松提出请她出去走一走。
她想起刘秀之前说过要送她礼物的事情,心里揣测着,定然是刘秀在与她耍什么心眼,也就冷眼旁观,看梁松想要带她去哪里。
似是有心,似是无意,梁松带她来到一棵极为粗大茂盛的梧桐树下,身边跟随的宫女都留在一丈以外不敢上前。阴丽华心下生疑,但还没来得及左右看看,梁松却又突然被虎贲将叫走,临走前恭敬地道:“陛下说他送了贵人一份礼,便是在此处,还请贵人稍等片刻。”走了两步,又回头,“此处极为安全,贵人可安心赏玩。”说罢,便自离去。
阴丽华不知道刘秀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不急,只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信步漫行,游赏四周。
这颍川原也没什么景物可观赏的,只是胜在草木繁盛,有一股子欣欣向荣的生气,让人看着心里也是高兴的。
不禁想起当年的小长安,那种萧条的败落,与如今的颍川相比,当真是天差地别。不知如今的小长安是否也如颍川一般,充满了生气?
正自感叹间,突然听到身后宫女的惊呼,她心头一紧,莫非出事了?但还没等她转过头去,一声声鸣啼自她头顶传来,她抬头,却看到头顶的天空百鸟齐飞,黑压压的数不清有多少只,如同舞蹈一般,围着她身旁的这棵梧桐树鸣啼不停。
为什么会突然间百鸟齐鸣?她皱眉不解,这代表着什么?要出什么事了么?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却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梧桐树的树顶上,一只展翅的五彩大鸟徐徐自空中飞落,彩尾飞扬,体态如鹤,姿态倨傲,立于树顶翩然自舞,白颈、赤喙、彩羽,高约六尺有余,鸣啼声声悦耳。又有群鸟相绕,当真是有凤来仪,万鸟莫能相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名字,在嘴边呼之欲出——
凤凰!
她曾听人言,梧桐为万树之王,百鸟皆不敢栖,以避万禽之王的凤凰。一切皆因凤凰性高洁,非晨露不饮,非嫩竹不食,非梧桐不栖,出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凤凰显形,乃祥瑞之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等见则天下安宁的传说中的祥瑞奇观竟被她看到了!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凤凰?
仅惊鸿之后,凤凰声声鸣啼,向东南飞去。百鸟散尽,天空归于平静。
阴丽华处于震惊之中,尚未回神。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静静地响起,心头一震,回头见他静静立于她的身后,双眸澄清如澈,带着熏风习习的暖意。
“这是……凤凰?”她将信将疑。
他笑着抚一抚她鬓边碎发,“如你所见。”
她直觉摇头,“不可能!上古的黄帝欲见凤凰一掠尚难以如愿,凭什么我们便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且还……还……”翩然起舞?!她是不论如何都不肯轻易相信的!
刘秀笑,“是真是假都是你自己亲眼所见,你看那可像是假的?”
她语噎。她之前又不曾见过,哪里知道是真是假?只知上古时期便有来自于凤凰的传说,但是真是假,就有待考证了。
心头一动,她问:“这便是你送给我的礼物?”
他点头,“可还满意?”
“你果然是骗我的!”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气,只恨不得揪住他的胡子让他给个明白的说法!哪里有这样弄个真假不明的祥瑞来哄她的?
“难道你不高兴么?”
“我……”要是个真的她自然是高兴的,但若是个假的……她还怎么高兴得起来?“还说什么‘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我看你是想要我夸你才对!”
他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若说那首诗是夸我的,那这只凤凰便是代表你的。”
阴丽华嘴角的笑容凝固,一瞬间明白了刘秀的意思。黑白分明的澄净眼珠看着他,面上悲喜不明。
“咱们小女儿的名字,我想好了。”
“叫什么?”她问。
“绶,叫刘绶。”
“刘寿?”她微挑眉梢,点头,微笑,“我也希望这孩子永远长寿。”
他摇头,“不是那个‘寿’。”
她不解,“那是哪一个?”
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画,写得认真清楚。
绶。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他如此坦然明白地让她知道了他的这个想法。
他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了么?
很快,凤凰来朝的事情在颍川传开,都言皇帝的贵人到了那棵梧桐树下不久,便引来了百鸟朝凤,成千上万的飞鸟绕凤起舞,鸣啼不止,此乃百年不遇的罕事。
凤凰便是传闻中的鸾鸟朱雀,向来被视为天下太平的征兆。短短一日事情传出颍川,连同南阳郡到整个河南,一时间,前来觐拜者,络绎不绝。
就此事,刘秀始终没有对她多解释什么,只是当日便带着她经叶城,回了舂陵老宅。
回淯阳的第一件事,刘秀便是带着她去陵园祭祖,没有大肆铺张,没有三牲贡品,只是带着她在宗庙父母牌位前行子媳大礼,叩头跪拜。虽迟了这么些年,但她这个媳妇,到底是拜了宗庙,算是彻彻底底入了刘家的门了。
在舂陵刚住了两日,这天夜里,她突然觉得心慌急躁,心里也不知是揪着痛,还是酸得难受,这种感觉让她坐卧难安。
“文叔,我们回宫吧。”
刘秀笑她,“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回来?怎么才住了两日便要回宫?”
她皱着眉,不安地道:“我心里揪得难受,担心宫里的孩子。”
刘秀神色一凛。
“也不知是怎么了,我今夜就是心里不安,总觉得孩子出事了……”
“我们明日便回去。”
五月二十一,离宫近两个月,銮驾自舂陵回到南宫。
除百官之外,皇后郭圣通领许美人迎至却非门。
扶着刘秀下了玉辂,阴丽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郭圣通悲喜不明的面容。那眼睛里已没了淬毒的怨恨,只是剩下了满满的空洞与绝望,却还隐隐地含着一丝丝的得意与幸灾乐祸;再看向一旁的许美人,那道望向她的目光中,是恰到好处的关怀与悲悯。
阴丽华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掉。
等赶至西宫,她在大殿看到拿着木剑陪着礼刘玩耍的刘京。两个孩子看到她,一个闹着要抱,一个抱着她的腿大哭。她哄了这个哄那个,许久才哄好了两个孩子。一旁早有乳母抱了刘绶出来给她,刚出生一个月就离开了她,再见时已长得这样壮实……她抱着已有四个月的**,几乎落泪。
但是看着一旁的乳母,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何是乳母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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