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便有些冷冷清清的。
李宁馨的母亲身体到了春天好了起来,两家的走动便频繁了,因此李宁馨常常随着母亲到靖国公府来。她本意是来找皓宁玩,但皓宁总是精神不大好,她来靖国公府的大半时间倒是和母亲一起陪着老太太、大太太聊天。
她对着那些低门小姓人家的女孩子多有些豪门世家女子的傲气,但是对博陵崔氏这种一等门阀家的人,便收敛了性情,十分可人疼爱,说话也很讨长辈们的喜欢。
“涵妹妹。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盼了好些日子了。这次终于见着你了。”李宁馨又随母亲到靖国公府来做客,一见涵因在座,便亲亲热热的拉着涵因的手说话。
涵因笑呵呵的说:“我刚回来,还忙乱着,正想着去看你们,没成想你倒先来了。我从荥阳带了些新鲜的玩意给你们玩,快跟我去瞅瞅。”
说完便跟长辈们打了招呼。拉上皓宁,去自己的院子了。
大太太笑道:“她们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她们相处一直很是和睦。”李夫人也笑着点头。
“我们都老了,咱们世家的情谊还要这些小辈们传下去。”老太太似有所感。
李宁馨把玩着涵因从荥阳市集上淘换来的小物件,瞅了瞅丫头们都出去了,皓宁正漫不经心的看着一本诗集。拉过涵因,悄声说道:“外祖父给母亲去信了,你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母亲让我叮咛你别着急,现在不过就是你们三房的二叔一个人死撑罢了。早晚这事情准成的。”
涵因笑道:“多谢你相告。”
“另外有一样,听说你那两个兄弟和薛将军走的很近?”李宁馨压低了嗓子。
涵因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这种事情又怎么知道,只是我那两个哥哥充军时好像是在薛将军帐下的。”
李宁馨叹了口气:“那你要叮嘱你那两个兄弟小心了,这次薛将军的情形很是不妙。听说朝里有人下了死力,想把他拉下来,罪名也大得很,私通突厥,一个不好就是掉脑袋的罪名,可千万别连累了你那两个兄弟。”
“你在内宅,竟然也知道朝廷上的事?”涵因讶异道。
李宁馨得意一笑:“咱们女孩子家虽然不该管外面的事,但是好歹要心明眼亮。咱们的家运和朝廷息息相关,多听些自然是有必要的。”
涵因笑笑:“哥哥们是不跟我说这些事的。”
“不管怎么说,你以后慢慢留心就是了。”李宁馨的脸上洋溢着一股小小的优越感,“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让薛将军回长安自辩呢。”
“既然是这样。也未必就真的治罪了。”涵因笑道。
李宁馨摇摇头:“他们是确有办法的。”
涵因故意说道:“皇上英明,未必就听信了他们的。”
李宁馨见涵因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咬了咬牙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呢。”
涵因郑重的点点头。
李宁馨接着说:“那日。我在父亲书房偷偷找书看,听见有人来了,便躲在后面。是父亲和一个人进来,我不敢探头,因此也只能听见声音,并不知道是谁。那人劝父亲,待薛将军来了,便同他们一道参奏薛将军。父亲一向谨慎,说只有人证没有物证,罪名并未坐实,不能贸然答应。那人却说物证也已经取得了。就等着薛进在朝堂上对峙,绝不容他抵赖。”
涵因心跳加快了几分,道:“那你可知他们有什么法子能把薛将军治罪?”
李宁馨摇摇头:“那人没说。”
“那会是什么拿出物证对峙?”涵因接着探问。
李宁馨还是摇头。
“那你父亲答应了?”
“没有,只说若是真有确证,会附议。”
之后,涵因便无心再应酬,李宁馨道她担心家里会受牵累所以心不在焉,因此也并不在意,只和皓宁有的没的闲话几句,又看看涵因放在绣架上的绣品,看那绣活鲜亮可爱,便跟着绣了几针,直到她母亲派人来说要回府了才走。
皓宁虽然自己心思烦乱,但是看涵因的神色也知道她心里有事。劝了她几句也走了。
涵因好容易将她们送走,自己便坐在一旁心思飞转。
好一招引蛇出洞,先只抛出人证,让对方放松警惕,以为罪名不确实,所以放心大胆的让薛进回来。他回来之后,必然要当朝奏对,只要薛进否认,他们届时便会抛出物证,那薛进的罪名不仅是通敌走私。更要加上一条出言矫饰,欺君罔上,前一条可从宽,这后一条则是不可恕,这才是杀招。薛进纵是有万全的准备,又怎么逃得出这张准备好的罗网?
那么柳正言到底是哪边的,可是他主动提出来让薛进回长安自辩,并亲自劝服他。难道是跟了杜胤一边,合谋把薛进整垮。
可是在军中柳氏一系素来和杜氏一系有纠葛,薛进和柳正言向来同进退,柳正言没道理自断臂膀。难道是柳正言认为自己有把握,不畏惧那些证据?到底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涵因很是紧张,这关系到他们兄妹的未来。她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到底只能从这些小道消息中窥得只鳞片爪。而男人们的大事绝不会认真跟女子商量。
如今她家情况特殊,她的两个哥哥还容得她置喙,等到哥哥们逐渐长大,都各自有了主意,恐怕就容不得她插手这些外面的事了。
她深吸了几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本想现在就去找哥哥。可天色已晚,二门待会就要落锁了,只得作罢,明日再说。
入夜,涵因心绪烦乱,难以入眠,这件事反复思量总觉得透着怪异。薛进难道真的就这样自投罗网么?也不知道三哥郑钦到底有没有把消息带到。
高煜却在这夜里不期而至。
涵因半梦半醒之间,被盼晴扯了起来。心情极其不好,口气也夹着不耐烦:“高公子不在家里准备婚事,大晚上的倒有心思到处乱窜。”
“你什么时候跟李湛又扯上关系了?”高煜脸色也并不好看,也并不接她的讽刺,直接问道。
涵因才想起来高家从前也是跟着荥阳郡公郑伦的。郑伦死后,高家和唐国公府仍然走的很近。自己在温国寺曾经见到高煜和李湛走在一起,因此他两家在这件事上站在一起毫不奇怪。冷笑一声,随口说道:“什么扯上关系,说起来也是亲戚,还要承蒙他在荥阳那边的照应。”
高煜冷笑道:“照应都照应到你的头上,子涵?不就是你,你起这种蹩脚的名字,能糊弄过我去?”
“李湛会跟你提我?”涵因的困意全无,冷冷的盯着高煜:“你实话说,你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高煜见她真的动了怒,心里森森的起了凉意,回过神来,又心里暗骂,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怕的,脸红了红又白了白,咳了一声说道:“这是李湛让我转给你哥哥的信。哎~我不是故意看的。我没留心,以为是给我的就拆开了,看了才知道是让我带给你哥哥。况且也并没有特地加封印……”
说着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涵因,见涵因不接,仍然冷冷的盯着她,看得他心虚:“好了,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上面也没有什么密事,不过是说说管城的近况,只是末尾提到不管发生什么,让子涵千万少安毋躁,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用担心。我就猜想子涵约莫是你。故而有此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涵因这才接过信来,借着灯光扫了两眼,果然如高煜所说,管城外的流民越聚越多,向着虎牢关那边去的流民见过不了关,便又返了回来,现在管城已经关闭了城门,把流民挡在城墙之外,还有些流民伺机聚众闹事,有些村落已经被抢了,大多数村民都投到大户的庄上,组织起来防卫着,流民还有吃的,也不轻易去惹他们,几方都在对峙,形势很是紧张。官府的存粮越来越少,等到粮食没有了,流民说不定就会造反。这样的当口,蒋刺史却称病了,应付流民的一应事宜,竟然全权委托给了李湛。
涵因看了信,低头沉思一会儿,似有所悟,神色间似乎轻松了很多,把信递回给高煜:“不是叫你给我哥哥么?你给便是了,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做什么?”
高煜接过信却一时语塞,说道:“好好好,我错了,算我多事。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等等。”涵因叫住他:“永和巷还盯着我们府吗?”
高煜摇摇头,“你走之后,我来过一次,好像没见人了。永和巷现在也没空管你们,他们正盯着薛进呢,说刘锦这次亲自去了西北,朝廷就是怕薛进仰仗着大军作乱。”
涵因听说刘锦去了,便知道皇帝的意图,的确是不想让薛进在西北呆下去了,薛进一旦抗旨,必要用手段相制,真是险局,她按下心中的紧张问道:“你岳丈家站在哪边?”
“他们王家是不会轻易站队的,他们关陇一系这次要重新排座次,山东大族是不好直接插手的。不过这些年他们在西北也被杜家、韦家挤兑的够呛,自然是希望他们两家被打的越惨越好。我以为你会更好奇柳尚书。”
涵因故作轻松:“不管他是哪边的,都已经出了牌,就只看薛帅如何应对了,我们人微言轻也影响不了薛帅,所以柳尚书到底怎样,想了也没用,我只估计最坏的结果便是了。对了,你既然跟李湛有方法联络,就告诉他,必然有人暗中挑动流民作乱。若乱了满盘皆输。”
“那么多人,总会有生事的,怎么防得住。”高煜的脸色有些凝重。
“恒昌米行的总号在那里,还怕没有米吗。我才不信李湛弄不出来。”涵因笑笑。
“他们有米,但是说这是为采购军粮而筹备的,因此不能强征。李湛说服了贵堂兄,临时拿来周转,但他们提出条件,说怕到时候数目核对不上出问题,因此要求在城里发放,让流民自己来领取。这不就是明摆着要让流民进城么。流民一旦进了城一定会乱起来,恐怕李湛的爵位和仕途就都难保了。可是继续这么下去,流民早晚忍不住会作乱,结果还是一样。因此李湛还再拖着,只怕也拖不了几天了。”高煜想起这件事来感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