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根基深厚,不像那些寒门小族,需要拼命掌握朝廷力量,方能得势,他们不求权势滔天,却求平稳扎实,这才是他们的存身之道。崔家和王家联络有亲,利益本就一致,相互竞争肯定有,但让他们为皇位拼个你死我活却是不可能。因此,靖国公是不愿意让贤妃去争的。况且,泰王不是贤妃亲生的,皇后趁这个机会,把泰王养到自己名下,贤妃岂不是反而失了依仗。”
“这哪由得他呢。”高煜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讽刺。
“由不由得是另一回事,咱们现在说的是你的亲事,靖国公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才不想女儿嫁给你。”涵因虽说的是可能,但语调却很笃定,仿佛亲自跟靖国公谈过一样。
“哼,谁知道太子会忽然染了时疫薨逝呢,天不佑我高家。”高煜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和隐隐的愤怒,瞪着涵因:“你们‘五姓高门’之女有什么了不起。”
“其实,你若不是非皓宁不娶的话,还是有机会娶到五姓女的。比如王家。”涵因不经意的说道。
高煜有些好奇:“王家?”
“是啊,王家原本根基便不如其他几家,原来长公主对付山东世家的时候。他家说好听的叫暂避锋芒,说不好听的,其实就是被清出了长安,若不是有太原那点底子,怕是五姓便要改成四姓了。王家那个‘鈒镂王家’的美称,如今被人暗地讥笑为‘银质而金饰’。此次,他们重归中朝,最大的指望便是孝王。因此他们倒是很有可能拉拢皇后,和你联姻。”
“他们会为了这太子位置和崔家斗吗?”高煜目光闪动。
“怎么可能,若是原来他们缩在太原的时候,还须得搏一搏,现在,他们刚刚回到朝中,求的是稳。拉拢崔家还来不及呢,拿什么和崔家斗。皇帝春秋鼎盛,上一次是为了安抚天下才立了太子,这一次恐怕是不会轻易再立了。王家当下最重要不是争太子位,而是在朝中站稳脚跟,再图进取。”
“哼。我渤海高氏虽然不如‘五姓’,但也是传承几百年的正经望族,我是长房嫡长子,他们王家旁支庶女我还真不稀罕。”高煜的神情中流露出世家子弟的傲气。
“若是王家以长房嫡女相许呢?”涵因觉得高煜的表情很有意思。
“那位王姑娘入宫了,你以为我会娶她家的庶女?”
“你忘了,他家为了送人入宫,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女孩子到我那姨母名下,只是中间出了岔子。说起来。那也是长房嫡女呢。”
“那种嫡女能作得数么。若是娶她,那不如娶你。”高煜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星眸在烛光下分外明亮,有一种说不出的摄人心魂的美。
哪怕是涵因这种久经世事的人,也不禁心头一跳。她嬉笑道:“蒙你高看,倒是荣幸。不过对于皇后娘娘来说。哪个庶出皇子都是一样的,无所谓亲近不亲近。在你家眼里。我这种借不上郑家半分光的郑氏女,恐怕连王家的庶女都不如吧。高公子,你可千万别想当然擅自作什么决定,我可不想牵扯出麻烦来。”
高煜忽然起身,走进涵因,仔仔细细的把她的脸从上扫到下:“你真的是女人么?还是个不到十四的小女孩。”
涵因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轻拍在高煜的额头上,发出清脆的“啪”声,“公子也刚过了十七岁,又比我大多少。”
高煜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又收起笑容,感慨道:“复兴家门这条路实在艰难。”又看了看涵因手上那本书:“你一个女孩子家成日看什么《老子》,怎地名利心还这般重?”
涵因冷笑一声,瞥了他一个“你懂什么”的眼神,并不接这话,换了副真诚的口气说道:“皇后娘娘没了太子,情势越来越艰难是必然,只是这一年,朝中激变,各方重新洗牌,都在拉拢有用的势力,这是你的机会。不要只死盯着一点而局限了眼界,要懂得变通方为上策。”涵因和他有些同病相怜,不由多说了几句。
“我知道。”高煜面色凝重。
“其实你若真对皓宁有情,还是有法子娶她……”涵因忍不住提议。
“你还真啰嗦。告辞。”高煜蒙上黑布,推开窗子,一跃身,便不见了。
涵因没有立刻把窗子阖上,只是站在窗边,任凭寒气漫进屋子里,涵因瑟缩了一下,把身上披的夹衣裹紧,却没有关上窗子的意思。她静静的注视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冷清的月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撒满院子,银辉笼罩下的世界是如此安详平和,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月亮都会冷漠而宁静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高煜,原来我支持你娶皓宁,是为了巩固泰王的地位。现在情势变了,如果你娶了皓宁,宫内就也变成靖国公的天下了,一部分寒门也会来支持泰王,这真是一个诱人的场景。只可惜皇帝现在还春秋鼎盛,这场面来的太早反而是祸患。如此一来,泰王也会遭到皇帝的猜忌,作为泰王外戚的我和哥哥必然不会有什么好前程。我可不希望泰王太早成为靶子。舅舅拒绝了你也好,省得我亲手做这个恶人。”涵因对着那弯冷月喃喃自语,声音渐渐微不可闻。(未完待续)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尴尬
除夕日近,国公府里面一片热闹祥和的欢愉气氛。郑家三兄妹坐在一间屋子里面,气氛却沉重而尴尬。
“这么说,你早知道我们兄妹没有入族谱的事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郑钧率先打破了沉默。
“原想着哥哥们要准备大考,怕分了你们的心,所以一直没说,想等三哥大比完了再说。谁想到二叔这么快就来长安了。”涵因的声音多少有些心虚。
郑钦愤愤的说:“这是大事啊。大哥下了拜帖,迟迟不见回应,便亲自登门拜访,谁知不仅没有见到二叔,还遭到他家仆役的羞辱。”
“早知道……哎……”郑钧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闷气叹出去似的。
涵因跟着叹息道:“此事是妹妹的不对,这件事应该早跟大哥商量。只是,若是大哥早知道了,还能安心的等着考武举谋职么?”
“自然是先回荥阳,把入谱的事情办下来。当官事小,入得族谱才是大事。你可真真是……哎……误了大事。”郑钧沉着脸。
“哥哥以为回去了,又几分把握入得族谱。”
郑钦怒道:“自然是回去就应该开宗祠祭祖。”
涵因没有说话,平静的注视着两个哥哥,目光凉飕飕的,让两个火气甚旺的小伙子顿时熄了火,郑钦还是犟道:“我们是父亲的儿子。哪有不让我们入族谱的道理。”这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涵因见他两个冷静了下来,淡淡的说道:“若是二叔哪怕还念一分亲戚情谊,那些仆役又怎敢如此对待哥哥,分明是那些刁奴悉知了主人的意思。方才如此。二哥,你想想,如果你不是有官品在身,今日可进得这沛国公府的西花厅?打发哥哥的又岂会是沛国公府的大管事呢?恐怕门口的小厮就把哥哥打发走了。”
郑钧长叹了一口气,拳头重重的叩在了桌子上。
涵因站起来说道:“如今父亲没了,要想入得族谱,须得族中长老同意才行。二叔这些年虽赋闲在家,身上到底还是有沛国公的爵位的。而且在族长病中,一度代理族中事务,对族务很是有些说话权。他对父亲很有些宿怨,怎么会允许我们轻易入谱。当初在卢家遇上堂姐,我就知道这事情难办了。”
“那总不能不讲道理吧。”郑钦恨声道。
“那也得看道理在谁手上。”涵因的声音越来越凉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当年大哥获罪。我们家的田产没收。听说父亲去世之前曾捐赠大笔田产于族中,哥哥们一旦入谱,这笔田产就算不重新划归我家,也应该优先由哥哥们管理,收益和族中分成。”
“那都是后话了,便是不分给我们兄弟。难道我们还会去硬强不成。”郑钦的语气有些无奈。
涵因却不理这话,径自说道:“那些房产田地早已分了出去,如今划在各家手里,到了嘴里的肉,还想让他们吐出来不成。他们必不乐意,到时候二叔随便找些借口,这些人也必然呼应,就算族长有心替我们兄妹主张。也不能不顾族中人的意思。”
郑钧眉头紧皱:“那也不能就这样算了,就算拼得我一命,也要一试。”
“那道不必,哥哥们只要让族中人认识到我们兄妹对郑家必不可少,机会就大多了。”
“如何能必不可少?郑家又不是那种没有人气的寒门。”
涵因接着分析:“郑家当年受到长公主和关陇世族的联手打压。在朝中已经失势几年了。如今二叔刚刚才重回中朝。而我们的亲外甥却是皇子,这对郑家很是关键。只是泰王殿下如今只能依仗崔家。便是想与我们兄妹做主,也没有底气。舅舅对我们兄妹虽好。但这毕竟是郑家的家事,他也不好直接插手。另外,郑家欲在朝中伸展开拳脚,必定要尽量联合朝中的郑氏子弟,虽然现在只剩下些低品的官职,对郑家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大哥殿试便得了皇上的赏识,若是二哥也有此佳绩,一举得官,泰王在朝中有了臂膀,哥哥也便能借上了泰王的势,族中岂能不重视。到时候,便是二叔想拦,族长和长老为郑氏长远计,也不会由他乱泄私愤的。但若是哥哥们对族中毫无用处,谁又肯为我们兄妹得罪二叔?”
涵因一番话说得兄弟二人一时没了言语。
过了半饷,郑钧才说:“妹妹说的有理,刚才是为兄浮躁了。”
“大哥何须如此说,两位哥哥一心为家门兴盛奔波,只恨妹妹女子之身,无法出去主张,只能辛苦二位哥哥了。”涵因此时的语气温柔而和煦,让人听着便觉得心中舒坦。
“还是妹妹思虑周全,我这个当哥哥的却如此莽撞,实在是羞愧。放心,这一次科举,我一定会加倍发奋,定不会叫那些人小瞧了。”郑钦心头一热,一番话豪气冲天。
涵因抚掌:“正是这话,妹妹也等着哥哥蟾宫折桂。”
靖国公府中这些天上上下下都忙着准备祭祖、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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