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在太皇太后面前,嘴最是伶俐的,怎么在朕面前就哑火了。”
涵因半垂着脑袋:“民女不敢触犯天威。”
“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皇帝听她这么说哈哈一笑。
涵因牙一咬。起身跪下说道:“民女有一事相求。”
皇帝面色一沉:“果真就顺杆爬了。说吧。”
“民女的大哥郑钊,任兵部员外郎期间被判通敌罪,但我兄当时只负责兵器报损,西北大军的动向,根本是他这个级别接触不到的机密之事,此案恐有冤情,求陛下重查此案。”涵因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她知道这样可能会触怒皇帝。但是她不得不冒险一试。
果然皇帝冷哼一声:“你哥哥的罪查有实据定的,况且他自己些人认罪书,朝堂大事,你一个女子怎能置喙。凭这一点朕也可以治你的罪。”
涵因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皇帝:“古有缇萦救父,我朝以孝治天下。民女为兄请命,以全孝悌,便是因此获罪也在所不辞。”
皇帝走到涵因的跟前,笑道:“我知道你们兄妹的心思,若是你哥哥的罪不除,你们就入不了族谱。你敢说不是么。”
“父母亲的香火无人承嗣,家兄和涵因虽不肖,亦整日忧思。” 涵因淡淡的回应。
这让皇帝心里有些莫名的恼火:“这里就我们两个。用不着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到底,你不过是怕你们兄妹以后没有个好前程。”他索性连“朕”都不用了。
涵因体会到皇帝的情绪,心里反而定了下来,甚至微微有些不屑,她这个弟弟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皇帝的情绪愈发激奋。绕着她走了两圈,自言自语:“就为了跟这些世家扯上关系。你们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往里凑,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听得出皇帝对世家积怨已久。自从他亲政以来,国家大是处处受到世家门阀的掣肘,让他期望的“乾纲独断”成了泡影。涵因静静的跪着,一言不发。
皇帝忽然俯身和她平视:“朕赐你一门好姻缘,再好好提拔提拔你哥哥,那荥阳郑氏还不就巴巴的赶上来让你们认祖归宗。”见涵因并不说话只是垂下眼帘,忽的握住涵因的手说道:“不如你就进宫吧,朕给你的好名分,你还怕他们不认你吗?”
涵因咬咬唇,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猛的抽回手,说道:“民女已经在佛前发下重誓,哥哥之冤一日不申,民女便一日不嫁。”
皇帝一下子被噎住了,瞪着眼睛看着涵因,好久都没说出话来,最后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便下旨,你还能抗旨不遵么。”
涵因把头重重磕到地上:“那小女子唯有出家或者一死,望陛下成全。”
古人最重誓言,尤其是重誓,皇帝也没什么办法,直起身子,叹了口气:“好了,朕不会相强。至于你哥哥的罪也不是朕想免就能免的,也要看朝廷的公议。”
他踱步到那扇窗前,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你下去吧。”
“谢陛下。”涵因如蒙大赦,谢了恩赶忙走了。
皇帝并不转身,一直站在窗前,看着佳人从楼中出来,一直到那背影消失在太液池边树影之中。
“皇上,陆大人已经在御书房候驾多时了。”刘公公的声音唤回了皇帝的思绪。皇帝点点头,表情又恢复了帝王的庄重威严,“起驾吧。”
涵因沿着太液湖的路向毓福宫走去。心里在琢磨着皇帝的话。看样子皇帝近期都不准备给她哥哥平反了。的确,郑家的势力不容小视。虽然一代权臣郑伦死了,包括她二叔在内的沛国公这一支都跟着有些没落,但是郑家的长房却仍然兴旺,已经出了两位宰相,一位驸马,高官更是不计其数,曾经一度有“郑半朝”一说。如今虽不比从前了,朝中势力大减,但各级官吏之中还是不乏郑氏子弟,在地方上任官员的还有很多。
如今太子去世了,寒门无所依托,这些世家的势力纠结起来,就会直接对皇帝构成威胁,甚至可能把他架空,他当然不愿意让涵因兄妹重归族谱,以增加泰王之势。若泰王身负郑氏、崔氏两族支持,皇帝一定会毫不犹豫打压他们兄妹这样的外戚,更不可能让她顺利嫁入崔家。
另外,皇帝想让他们兄妹无族可依,只能依靠皇帝,成为孤臣。这虽然也是一条路,甚至可能会是一条拿回权利的捷径。但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嫁给曾经的弟弟,还是背叛了她的弟弟,她绝对不会原谅他。而且如果这样做了,他们兄妹就算入了族谱,也始终不会被族人接纳,还会成为皇帝对付郑氏的棋子。想也知道她在后宫的日子不会好过。
涵因在心里打定主意,暗暗的说道:“看来现在也只能拿王家分散分散火力了。皓宁,别怪我,这都是我那个好弟弟逼的。”(未完待续)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泄露
涵因这几日,去向太皇太后请安之后,便到文妈妈那里坐一坐,喝点茶,聊聊天。文妈妈也很喜欢挺涵因说家长里短的事情。
“倒是有一个人想请妈妈帮着打听打听。”涵因自觉和文妈妈算是很熟,那日又偷听了她和刘锦的谈话,知道这人不简单,便趁机提了出来。
“姑娘说说,奴婢在宫里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呆了这些年,也算有些人脉。
“我的两个哥哥是庶出,三哥的姨娘很早就没了,二哥的姨娘是在家里遭难的时候,罚没入宫了,这许多年也不知怎样。本以为大赦,人会放出来,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靖国公也使人打听了但也没个结果。二哥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心里还是想念的。所以还请妈妈帮忙,是生是死好歹有个交代,这位姨娘姓周……”涵因还要说下去,却见文妈妈满眼是泪的看着她,不由愣住了:“妈妈怎么了?”
文妈妈的泪意更浓:“当年姑娘年纪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姑娘,想必姑娘也不记得了。”
“妈妈就是周姨娘?”涵因吃了一惊,声音陡然高了几分:“可您不是姓宇文的么。”
“当年罚没入宫的时候,头几个月,我是跟着宇文姐姐的,她待我极好,她一直在冷宫的做看守,原来还有一个婆子和她一起,后来那婆子死了,上边一直没有派人补上,我到宫里来的时候,就分我去那个地方。当时咱家大姑娘还没被打入冷宫,怕我吃苦,也想知道家里的状况。就把我调到永安宫。大姑娘那时常说,自己早晚会被打入冷宫,我想着跟她交好,最少也能留个后手,于是常常约她一起。
说起来,姑娘恐怕不信,大姑娘事发那天,她去找我。而我恰巧去冷宫找她。管冷宫的是个老太监,老眼昏花的,平时也分不清我们两个人。
我在那里呆着等她,忽然有人来交接,说是新搬来一个娘娘,我一看正是咱们家大姑娘。带着来的太监以为我便是宇文姐姐,交给了我便走了。
大姑娘见到我也吓了一跳。她以为我还在永安宫。永安宫此时已经成了地狱,因说咱们家大姑娘私藏巫盅,全宫的人受都被当场杖杀了。我本以为会有人来抓我走,结果过了几天也没有人来,宇文姐姐也再没回来,想是替我死去了……后来我便以宇文姐姐的身份活了下来。”说到这里文妈妈泣不成声:“宇文姐姐是替代我死去的。”
涵因拍着她的肩膀。好一阵,文妈妈才匀过气来,擦了泪说道:“早就想认姑娘,可是宫中耳目众多,也只好忍着……”
“我知道,妈妈这些年不容易。”涵因安慰道,和她一起掉泪。
文妈妈哭了一场,心情渐渐平定:“你瞧我这样子。倒招出姑娘的眼泪来。”
“多亏了妈妈照顾姐姐。只是那日在太皇太后面前为姐姐以命伸冤的又是哪一位?”
“哦,那是大姑娘的贴身女官,叫含珠,当时崔娘娘去传旨,问永安宫的宫人。谁愿意跟着娘娘去冷宫,只有含珠愿意。崔娘娘就叫含珠跟着娘娘走。其他人就……”
“那妈妈的真实身份,太皇太后和贤妃娘娘可知晓?”涵因接着问。
“贤妃娘娘知不知晓不清楚。但这些年她从来没提过这件事情。我是在咱们家大姑娘死后被太皇太后调到仁寿宫的,宇文家和萧家素来是有些渊源的,不知托了什么人,在太皇太后面前,因此太皇太后也有照看之意。太皇太后娘娘知道我对大姑娘很是忠心,但我的真实身份,她应该是不知晓的。文妈妈一直在冷宫,很少和人来往,我那时到宫里时日尚短,也没什么深交的人。因此这些年也没有人来指认我。”文妈妈思索着回答。
涵因点点头,知道文妈妈不会把她在宫里所有的关系都告诉自己,也不追问,只说:“大赦之后,很多罚没入宫的人都出了宫回家,妈妈怎么不来找我们。
“哎,奴婢已经在宫里这么多年了,早就绝了出宫的念头,准备在这宫里终老了。何必再给公子、姑娘添麻烦。”她勉强一笑,百般凄凉。
“哥哥很是想念姨娘。姨娘就不想再见哥哥吗?”涵因柔声说道。
提起儿子,文妈妈眼里充满了慈爱和柔情:“这些年我日思夜想,就是想要见到二公子,哪怕一面也好。”她闭上眼睛,泪水又流了下来,再张开的时候,眼睛里面已尽是坚强:“可是,奴婢在宫里也是身不由己,贸然相见,徒给公子、姑娘添麻烦。还是不见的好。”
“姨娘……”
文妈妈握着涵因的手说道:“姑娘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尽管说,奴婢虽然身份低微,但有些事也能说上话的。”
涵因知道她是太后的亲信,但显然她并不想此时透出自己的底牌,于是也佯作不知:“我们现在都很好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两位哥哥和我因为这罪名的连累,已经被从家谱中除去。现在想要重新认祖归宗,却是个难题。”
文妈妈果然大为紧张,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那姑娘可有主意?”
“最主要的就是让大哥平反,那样我们一家脱了罪,就算有人不想让我们入族谱,也无甚话说。” 涵因皱着眉头。
“若是太子活着,那还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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