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别的,就为过两天太平日子,不然你奶整天阴着天,咱们一家的日子也不是好过的。”张氏道。
“娘,就是你买了这些东西给她,也不过安乐两天。”连蔓儿道,这样妥协退让,如同饮鸩止渴,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让周氏变本加厉。
“蔓儿,娘有难处,咱们家一直就是这样的。”张氏道。
一个家庭中,凡是成了定例,人们就会无意识地遵守下去,而根本就忘了去考虑,这个定例是否合理。有很多的情况下,当事人并不觉得怎样,但在局外人眼中,很可能是匪夷所思,无法忍受的事情。
张氏就在局中,如果没人喊醒她,她会一直这样下去。
家,并不是个能全部讲理的地方。对于张氏,太过强势的做法,也许还不能完全将她拉过来。连蔓儿的身份,让她能够使用另一种武器。
连蔓儿努力回想前世今生所有的委屈,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蔓儿,你咋哭了,别哭啊,有事和娘好好商量。”张氏顿时慌了。
“二姐,别哭。”小七看见连蔓儿哭了,赶忙凑了过来。
连蔓儿就拉了小七,“小七,咱们好可怜,呜呜呜……”
小七年纪小,情绪很快就被连蔓儿传染了,也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张氏的心就被哭软了。蔓儿说的对啊,就是因为她太过软弱了,太想讨好周氏了,一直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她这个做娘的,不称职啊。
“二姐,别哭了,要不然该哭病了。”小七抽搭着道。
好小七。连蔓儿捏了捏小七的小手,也抽搭着道,“咱赚的钱都拿出来吧,给奶和老姑买东西,娘的日子就好过了……,小七,姐头上的伤口疼……”
“蔓儿,蔓儿,咋又头疼了?”张氏着急地拉住连蔓儿要看她头上的伤。
连蔓儿闪身躲开,和小七抱头哭做一团。
张氏终于跺了跺脚。
“那几块布,不买了。这钱要花,也是给我蔓儿和小七花。”张氏豁出去了,回去挨骂就挨骂吧。
连蔓儿这才慢慢地不哭了。她的眼泪,还有她头上的伤,果然是终极武器,以后还要继续善加利用。
将张氏挑的几块布都还回去,连蔓儿就拿了她和连枝儿挑好的布问掌柜的要多少钱。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文钱,只收你二百一十文好了。”掌柜的道。
“咱们买太多了,”连枝儿就想把她挑的那块大红的细纱绢子还回去,被连蔓儿拦了下来。“多啥,我还怕不够用那。”后来她又多要了几尺白细布,打算多做一套小衣留着换洗。
“掌柜的我们买这么多,是不是该多给些折扣啊……”连蔓儿擦干了眼泪,精神抖擞地跟那掌柜的砍价,最后将价格砍到了二百文钱。
连蔓儿痛快地付了钱,本来她不打算用张氏的那块银子,后来想了想,就让张氏财去人安乐好了,也省得她心思再活动了,还想去讨好周氏。
周氏的银子称了,是一钱二分,连蔓儿又添了八十文钱,跟掌柜会了账。
张氏看见连蔓儿这样,有些哭笑不得,说了一句:“咱家以后要蔓儿当家那。”
“二姐当家好。”连枝儿和五郎还没说什么,小七抢着说道。
连蔓儿没说话,心里却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从绸缎庄出来,一家人又到旁边的杂货铺,买了一套针,又买了许多的各色丝线,总共花了三十文钱。然后,又一起去了陈记包子店,连蔓儿几个依旧是一人两个肉丸馅的包子,一碗面汤,给张氏要了三个肉丸馅的包子,也是一碗面汤,又要了一碗酱肉,一叠酱菜。等她们吃完了,又要了四个肉丸馅的包子,一块酱肉,让店里的伙计用油纸包起来,带给连守信吃。
连蔓儿数了六十文钱给那伙计,一家人从陈记出来,这才往铁匠铺走。
铁匠铺在青阳镇西头,连蔓儿她们赶到的时候,连守信正蹲在店里看着冯铁匠干活。镰刀都已经修好了,还有两把铁镐要修。
“爹,饿了没,先吃包子吧。”连蔓儿把包子递给连守信。
“爹,这还有肉。”小七将油纸包的肉举到连守信面前。
连守信在铁匠铺里,热的汗流浃背的,看见儿子闺女这么懂事孝顺,感觉就像吹了凉风一样,从里到外都舒畅起来。
“大兄弟,你先吃饭去吧,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肯定给你修的妥妥当当的。”冯铁匠道。
铁匠铺对过,正好有一个茶摊,一文钱一大壶的高沫,还可以续水。一家人就走到茶摊上来,要了一壶茶,捡了一张桌子坐下。
“……那般有钱,也抵不住阎王叫。他家小公子死了两天,那新娶进门的小媳妇也吊死了,正好放一个棺材里面,等做完了全套的法事,就要埋到祖坟里去那。你没看见,那丧事办的体面极了,流水席……”
旁边桌上,两个行脚商人正说的热闹。
“不是早就传开了,孙小公子活不过一个月的,竟真的有人肯把闺女嫁过去?”
“怎地不肯,就是离这十里地,刘家庄刘来福家的三闺女,今年整十岁。孙家给了整整三百两银子。”
“这也还罢了,只可怜那小闺女,就是不寻死,这么小就要守寡,也可怜。”
“你老兄这就呆了。孙家要她过去,可不是为的这个,哪个要她守寡?”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这事就是这镇上的杨成峰中间牵线,那孙家知道小儿子活不成,要给他寻个媳妇,就是要她殉夫的,要小儿子地底下有个伴。多花几两银子,比死后结阴亲体面那。”
“那、那小媳妇不是自己死的,这事刘家也知道?”
“咋不知道,毕竟一条人命,总要她家里人愿意,以后才没妨碍,听说还是刘来福他媳妇过去,亲自帮的手。……人家孙家是花了大价钱的。……杨成峰专门从他妹夫家赶回来办这件事,那时就没瞒着刘家。我还听说,本来另有一家愿意的,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不成了,这好事才落到刘家……”
那两个行脚商人说到隐秘处,稍稍压低了声音,但是连蔓儿这一桌还是听到了。
连守信咬着包子,面色紫涨,张氏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抖了起来。
连蔓儿攥紧了拳头,扭过头去。
“你们说的,可是清丰县的孙家?”
第三十四章 打击
那两个行脚商人见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搭话,也都没放在心上。
“小姑娘,你还认识清丰县哪个姓孙的人家?”一个就笑着问道。
“清丰县有很多姓孙的人家吗?”为了引这两人多说一些,连蔓儿故意道。
果然,那两个行脚商人见连蔓儿说话懵懂可爱,都笑起来,对她更加没有了防备。
“清丰县姓孙的人家多着了,不过最有钱、最有名的就是这孙连仁家了。小姑娘,你打听清丰县姓孙的人家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为了确定这孙连仁是不是就是连守仁本来安排她要去的人家。看来,这两人以为她打听的是别的姓孙的人家。
“我认识刘家三丫。”连蔓儿就道,她不知道那可怜的刘家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但是她知道乡村人家的女孩子,只要按照排行大丫,二丫这样叫,就不会错。“我听说她嫁给清丰县姓孙的人家享福去了,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那一家?”
两个行脚商人对视了一眼。
“是谁给介绍的,小姑娘你知道吗?”
“听说是个姓杨的,说是给他妹夫家的孩子说亲。”连蔓儿道。
“那只怕就是了,杨成峰只有一个妹子,给了孙连仁做第四个如夫人。”那个行脚商人道。
连蔓儿咬着嘴唇,这就没错了。既然是富贵人家,哪里是会娶童养媳?一个童养媳就肯给那么多银子,还偏来这千里之外的外县来寻人。原来所谓童养媳不过是连守仁夫妻两个编排的,孙家要的就是小女孩给儿子陪葬,要儿子到地下就有个伴。那个钱,是买命的钱。
“他爹……”张氏呆呆地听了半晌,突然发出一声哀叫,然后身子一软就从凳子上跌到了地上,瘫软在那里了。
“他娘……”连守信忙去扶张氏。
张氏紧闭着眼睛,她突然知道真相,受不了打击,已经昏过去了。
连蔓儿忙上前,掐张氏的人中,一会功夫,张氏才悠悠醒转。她一眼看见连蔓儿,立刻将连蔓儿抱进怀里。
“蔓儿,我的蔓儿啊……”张氏嚎啕大哭。
连枝儿、五郎两个也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跟着哭了起来。小七还有点糊涂,但也知道不是好事,也跟着哭了。
这一家人哭在一处,引得许多过往行人驻足观看。
那两个行脚商人就有些不知所措。覀呡弇甠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就算和那刘家是亲戚,也不该哭的这么凄惨啊。一个行脚商叫就问小七:“小兄弟,你们和刘家是啥亲戚啊?”
“我们不认识什么刘家的,我们姓连,是三十里营子的。”小七道。
“那是怎么回事?”行脚商人诧异了,“你们这是哭啥那?”
“这不是连家老四,”旁边看热闹的人里,就有来自三十里营子的,认出了连守信,“哎呦,那时他们家的小闺女儿,前些天好像把头磕破了,昏死过去好几天,都说活不成了。说是那之前,就是要送去邻县给什么孙家做媳妇的……”
两个行脚商人听出了意思,怕惹出麻烦来,赶忙会账就要走路。
连守信红着眼睛,拉住其中一个。
“大兄弟,我问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们说、说啥了?”。
“就是孙连仁家,给小儿子娶童养媳,就是为了殉葬,这事,是真的?”
一个行脚商人怕麻烦,赶忙否认。
“可不是真的吗?这事在清丰县也不算是秘事。”另一个猜到了连蔓儿就是一开始要卖给孙家的那个小姑娘,就有些看不下去。“你们当时干啥去了,这个时候要撇清是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