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萧怀素也着实没有再睡踏实。
倒不是因为房里多了个人,只是这复杂的家庭关系让她头痛。
她的想法几乎和王氏脑中转得一样,高邑县主若真是与萧逸海珠胎暗结,那么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个巨大的阴谋。
若他们真的连杜伯姝都敢害死,到时候杜家的人都走光了,还会放过她这个三岁的小女娃?
再说,古代的孩子夭折率是极高的,她又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空有副头脑,能顶什么用?
她是个女娃,不能传承香火,说不定这便是萧家人不太喜欢她的缘由,如今高邑县主又有了身孕,若是生了个男孩,只怕三房里更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到时候身为拖油瓶的她,绝对是人见人厌!
萧怀素结合了她近来所见所闻的种种,又费心思量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萧家是不能再待了,她要想个办法去杜家,至少杜老夫人与王氏对她还算良善,在那里或许她还能有个前程。
在被窝里想了一夜,直到天明时分萧怀素才睡熟了过去。
王氏却是一夜未眠,早上起床梳洗,又打了厚厚的粉盖住了面色的憔悴,这才找到了杜老夫人,将自己打听到的事一一说了。
但那个未经证实的猜测她还是揣在了心里没有明说,至于杜老夫人心里会怎么想就不是她能掌控的。
不过杜老夫人还算沉得住气,虽然气得面色铁青,却也没有当场摔了正端在手中的白瓷小碗,又与王氏合计了一番,收拾得妥妥当当地这才携了媳妇的手往萧老夫人的西院而去。
早上被王氏从被窝里抓出来喂了药,萧怀素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只知道杜老夫人与王氏出了门,她却是睡到已时末了才彻底清醒过来,梦里出了一身的汗,醒了后人倒是精神了不少。
“三小姐,您醒了?”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环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药汁过来,见着萧怀素坐起了身,赶忙将药碗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上前扶住了她。
萧怀素点了点头,向外间瞄了瞄,问道:“小菊,外祖母和大舅母回来了吗?”
小菊是杜老夫人婆媳到了三房后萧夫人临时给拨来的几个小丫环之一,听说自己从前都是和母亲杜伯姝住在一起,而原本杜伯姝跟前的几个丫环要么是犯了错被贬到了庄上去,要么是升格做了萧逸海的通房丫环,眼下却已经不适宜再侍候她了。
“还没,三小姐先喝药吧!”
小菊递上了药碗,朴实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副按部就班的姿态。
“先等等!”
萧怀素嗯了一声,却并没有接过药来,而是吩咐小菊出去给她打了温水来,她这一身黏的,总要擦拭一番,换身干净的衣裳才行。
忙碌了一通,萧怀素换了身干爽的细布亵衣,由着小菊将半旧的月白色对襟夹袄套在她身上,一颗一颗地系着盘扣。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急速的脚步声,厚重的棉布帘子被人猛地一把掀开。
小菊一怔,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萧怀素坐直了身子,侧耳听去,便听得王氏的声音有些急切地响起,“婆母,且等等,眼下还不是走的时候!”
走?
萧怀素心中一紧,面上立时显出一抹焦急。
走哪里去?难不成杜老夫人要离开了?
那可不行,她怎么办?
萧怀素赶忙趿鞋下床,扶着小菊的手穿过内室,慢慢靠近了正中的堂屋,还未撩起那薄薄的挂帘,便已恍惚见到俩人的身影在不远处晃动。
“三小姐……”
小菊张口欲言,萧怀素却伸出食指按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又凑近了帘子几分,小心翼翼地听着俩人的对话。
☆、第【4】章 计较
杜老夫人已是气得隐隐发抖,面色沉沉犹如酝酿着一场风雨,“欺人太甚!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婆母!”
王氏唤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今日去西院她们还只是怀着一番试探的心罢了,毕竟两家人还要脸面,真要把这层脸皮给撕破了,那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你说说,连萧老夫人都知道了这事,我还没说什么呢,她便明里暗里地护着,难道我还会将县主怎么样不成?!”杜老夫人气得来回跺脚,双手绞在了身前,眼下竟是连亲家老夫人都不唤了,“他们这般模样,是欺我杜家无人?还是料定了咱们不敢给伯姝主持公道?”
杜老夫人越说越来气,“这样的旁若无人……这样的……只怕所有人都在看我们杜家的笑话,这样的地方我怎么还呆得下去?!”
“可怜我的伯姝……”说到这里杜老夫人声音一缓,悲从中起,已是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我苦命的孩子,只怕早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王氏赶忙递上了帕子,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咬了咬牙神情忿忿,“咱们眼下也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奈何不得他们!”
帘后传来一声动静,原是小菊不小心退后时勾到了靠墙的脚凳发出一声响动。
杜老夫人与王氏同时神情一凛。
萧怀素转头瞪了小菊一眼,她还没听全呢,不过想想也差不离了。
王氏快步过来撩开了帘子,萧怀素一把将小菊向后推开,自己却猛地向前扑了过去,抱住王氏的腿便哇哇地哭了起来,“大舅母,不要将怀素丢下,怀素要和你们在一起!”
小菊震惊莫明,却还是识相地往旁边一缩,尽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王氏的目光只略微一扫如锋利的刀光,在看清是小菊后眸中冷光连闪,转而一想便又平静了下来。
她可不以为萧怀素会听懂什么,还有小菊那个木讷的丫环,更何况那还是他们萧府的人,他们都不嫌丢人地让高邑县主堂而皇之地住下,她又何必怕人听了去?
此刻怀中的人儿哭得像是失了魂似的,王氏已是心疼地将她揽着抱了起来,转身看向杜老夫人,“婆母,就算是为了怀素,这件事情咱们也要从长计议!”
杜老夫人已经收敛了情绪缓缓走了过来,抬手抚了抚萧怀素头顶的乌发,满脸的心疼,“我的儿啊,如今你母亲去了,外祖母说什么也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萧怀素抽抽泣泣地抬起了头,用一双朦胧泪眼看向杜老夫人,一张小脸是说不出的委屈,只嚅嚅道:“怀素要跟着外祖母……”
“好,跟着外祖母!”
杜老夫人握紧了萧怀素的小手,说出的话却是别有深意,“今后外祖母到哪,怀素就在哪,再也不在别人跟前受这闲气!”
萧怀素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她相信杜老夫人一言九鼎,如今自己的女儿已经去了,又出了这样的丑事,杜家人说什么也不会让她一人留在萧家遭人作贱。
从汴京赶到兰陵若是快马加鞭少不得要五六天的路程,但如今秋日绵雨,再加上杜老太爷年纪也不轻了,经不起骑马的颠簸,改坐马车的话最快也得要十天。
杜伯姝已是停灵四十五天,赶着在要发丧的前两日,杜老太爷终于带着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长兴侯府。
杜老太爷杜继儒是正二品的吏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杜家满门进士,深得皇上器重。
除了在任上的二儿子杜伯宏,以及远嫁到延平的大女儿杜伯娴无法赶回之外,这次跟随他前来的是大儿子杜伯温与四儿子杜伯严。
萧怀素还没有见到外祖父并两个舅舅,便已经听到两个舅舅将萧逸海暴打了一顿的消息,当时便惊得没合上嘴。
王氏正不急不慢地喂她吃着细碎的玉米羹,听了这消息只是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咱们杜家的姑娘嫁到萧家才多少年?这二十出头便去了,依我说,没打残他一条腿这还是看在当初老侯爷与咱们家的交情上。”
萧怀素咽下了口唾沫,又默默地含了口玉米羹在嘴里咀嚼,却觉出了股涩涩的味来。
人死如灯灭,再追悔莫及,再伤心难过又有何用?
若当初杜家人真能擦亮眼睛好好地为杜伯姝选个夫婿,又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萧逸海被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开裂,却还要一瘸一拐地恭敬地带着杜老太爷往萧怀素的房中来。
这是萧怀素穿越后第一次见到自己这所谓的父亲,不过那样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只怕会成为她好些日子的恶梦,还不如不见。
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压后,萧怀素眼尖地瞄到了萧老夫人与高邑县主。
只是萧老夫人一脸忿忿的样子,看向杜家人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亲家,不如说是在看仇人。
高邑县主虽然眸中有火,但到底是在人前,言行上还是多有顾忌,面上虽然有着对萧逸海隐隐的关切,却并没有表现得太过露骨。
对于这一点萧夫人就要做得到位些,不管心里如何,面上依然是客气周到,到了房中便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优雅地站定了。
“怀素!”
杜老太爷眸中浸泪,看到外孙女就像看到了从前还呆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儿一般,稚语温情,承欢膝下,可这一切却再也回不到从前。
杜家两位舅舅也是一脸悲切,就算萧怀素从前一直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此刻也不免有些动容,在王氏的引导下一一唤了过去。
她稚嫩的嗓音微含哽咽,引得众人又是一番泪泣。
“好孩子,真是苦了你!”
杜老太爷一手从眼皮上抹了过去,勉强扯了扯唇角,给了萧怀素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两位舅舅也好不了多少。
杜老夫人见这情景便起身送客,“眼下他们父子几个也才赶到,且容他们休息一番整理仪容,有什么事稍晚些时候咱们再说。”这番话是对着主事的萧夫人所说,连眼风都没给萧老夫人,倒是让她心里好一通气闷。
萧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陪着笑又安慰了一番,这才与萧家人一同退了出去。
王氏又让夏荷出门去看了看,确定萧家人都走远了,这才让两个丫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