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喜爱与欣赏,款留着如意在宫中陪她说笑儿。
这一天,暮色低垂,天边飘着沾着霞光的淡淡红云,红云掩着光倾泻在金黄色琉璃瓦上,太后兴致正好,趁着夕阳西下之时来逛御花园,御花园百花绽放,更开到了那极盛之处,偶有落叶粉瓣被风吹起,带了些将近夏末秋初的冷寂与萧杀,石头漫成的甬道,道的尽头却是一池碧水,碧水岸上清厦朗阔,周围遍种着奇草异藤青郁苍翠,有的已结了果实,似红豆般累垂可爱。
顺着云步石梯上去,却是一方琉璃顶的水亭,四层重檐,镂刻精致,正迎着那一缕夕阳红光,好似罩上了一层火般,亭内微风徐徐,浓荫华盖,亭边有水气飘荡,湿润的清凉。
一位贵气十足,端庄富丽的中年女子正依着栏杆坐于亭前长椅之上,椅子上铺着暗红色锦丝棉绣垫,女子目光眺望着那汪池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她收回神思,又将手中的书随手翻来,却是《古乐府》,正看见曹孟德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她眸里带着几分哀愁,呆望着这首诗不觉有些刺心,想将这页翻过,那手儿却停住了,眼里似有泪涌过,书轻轻被她掩上,她托着腮将手支到朱漆栏杆之上,只管痴痴的又盯着那汪池水瞧,旁边的宫女见她这般光景也不敢说一句话,她忽然喃喃的唤了一声:“文心,你可还记得十四年前的今天?”
“皇后,都过了那么久了,你何苦还放不下?”那宫女已将四十有余年纪,面相清秀,穿着一身白色缎绣花鸟图纹袖边宫装,后脑勺上单绾了个清爽的髻,斜插着一支錾银如意簪。
皇后长叹了一声低低道:“如何能放?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年他陪我走在这清华池畔,我那样欣喜若狂,可我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陪我走了,十四年前的今天他死了,他是被我亲手害死的。”皇后一时失了态,泪就滚落下来,复又望着湖水喃喃自语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阿煦,你死了,我还活着,我却还活着……”
夕阳如血,洒下最后一抹与余辉在她脸上笼上一层凄艳的红光,她声音低的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阿煦,你曾对我说过你最喜欢喝我酿的女儿红,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喜欢上别的女子酿的酒……为什么你认识了她就变了,你对我那样冷漠,那样疏离,你叫我怎样承受的住……”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忽然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颜汐晚,都是你这贱人!”
她缓缓的站起身子,一袭玫瑰红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通袖长裙,迎风微微飘荡,脸上荡漾着日薄西山般的娇媚,她保养得当,看上去还显得很是年轻,只是再年轻也敌不过这无情的岁月流淌,她挺直了脊梁傲然的立在那里,发间插着九凤金簪耀着烈烈光华,象征着她无与伦比的崇高地位。
她冷笑一声从嗓子眼里发出狠戾的声音:“颜汐晚,你死了,你们都死了,本宫才是最后的赢家,本宫是这堂堂天纵国母仪天下的厉皇后,呵呵……而你颜汐晚,不过是被黄土掩埋的枯骨……枯骨……”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低到没有了声息,而她心里的怨恨和苦楚却未减少半分。
为什么?为什么颜汐晚死了还阴魂不散的缠着她,那个沈如意,那个近两天一直守着太后身边陪着太后说笑话的沈如意竟然长得那般像她,皇宫赏月宴,她本以为自己看到了鬼,可她是最端庄高贵的皇后,怎能失了半点分寸,她的笑她的贤良淑德全都在脸上表现的极好,她暗中派人去打探沈如意,她是宁远侯府的三姑娘,她的娘叫南宫晚,早就死了,她一直在疑惑南宫晚会不会就是颜汐晚,可她明明看见当年的颜汐晚死了,是被自己下了最烈的鹤顶红毒死的,她亲眼见到阿煦将她埋葬,怎可能会活过来,这绝没有一丝可能。
那一夜下着大雨,她躲在那丛丛木兰树后看着阿煦徒手挖开了一座墓穴,他的手上全是血,指甲都连根折断了,他哭的那样伤心,他竟然抱着那个贱人的尸体哭的那样伤心,她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感觉到一种深切的快乐与最痛的悲哀,快乐是因为颜汐晚那个贱人,那个高高在上的景朝汐晚公主,那个亡了国还苟延残喘的亡国公主终于死了,悲哀是因为她最爱的阿煦,她拿自己生命去爱的阿煦为颜汐晚的死哭的那样悲哀,她看着他用颤抖的手捧着湿黏的黄土一点点洒向她的身躯,她怎可能活过来成为宁远侯沈致远的妻子。
她打算选择遗忘,可沈如意的存在就像一根刺如埂在喉,时时提醒着她,那个贱人曾经夺走了她的最爱,所以当慕容中找到钦天监监正要污蔑沈如意是妖星时,她选择了暗中支持,不然单凭慕容中怎可能让钦天监监正将污水泼向沈如意,要知道那钦天监监正可是平阳公主的人,若不是自己施压,他不会背叛公主,拥有高高在上的权利就是好,她可以拿捏着他人的生死乃至他人全家的生死。
转眼之间,妖星变成福星,如今还成了太后面前最得意红人,这个沈如意不过用了短短数十天的时间,若不是她长得那样像颜汐晚,她连看都懒的看她,可她的脸偏偏长得那样像颜汐晚,像的让她恍惚是不是那个贱人从墓穴里爬出来要找她寻仇了,她告诉自己,这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但她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不管沈如意和颜汐晚有没有关系,她沈如意的那张脸就是过错,最令人痛恶的过错。
她心绪难平,只觉得身子疲累的空虚,皇上有多少日子没到她的凝晖宫来了,她怕是数也数不清了,不过近日皇上为政事操劳,这一段时间一直待在正安殿内批改奏章,每每弄到三更天才睡,不仅是她宫里,连玉贵妃,卫妃,舒妃那儿也不去,也只翻过苗疆来的那个狐狸精一次绿头牌。
她正想着,身后的贴身宫女文心轻声道:“皇后,太后朝着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厉皇后敛了敛衣服,定了定心,脸上露出柔和而大方的笑,步履轻盈的迈步就迎了过去,见到太后赶紧行了礼道:“臣媳参见母后。”
如意一见皇后便裣衽行礼道:“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厉皇后眼里故意流露出一丝喜爱之色,只是那喜爱之色却融着冰雪般的冷意,她笑着对太后道:“母后,如今您可得了一个妙人儿,模样儿标致,又会讨母后欢心,更难得的是她妙手仁心,医术极好,连臣媳都喜爱她了。”
太后眼里盈着笑意道:“也幸亏有如意这孩子,不然哀家这把老骨头怕是不中用了,今儿瞧着天气好,不冷又不热的方想着来御花园逛逛,这两日皇帝为国事操劳,哀家甚是忧心,今日瞧见他又憔悴了不少。”说着,她眯起眼打量厉皇后道,“哀家瞧你的眼睛怎么有些肿了?”
厉皇后忙笑道:“刚在亭子里坐着,被风吹来的灰尘迷了眼,不打紧的。”
太后淡淡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如今皇帝一心都放在国事上,他想做个明君,这本无可厚非,只是哀家不忍见他日日辛劳,你这个做皇后也该适时为皇帝分些烦忧,皇帝这些日子都到三更才睡,五更天就起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这身子怎么熬得住。”太后越说越担忧,眉眼之间都忧虑都凝聚成了团,“阿醒,你与皇帝是从小一处长大的情份,哀家看他也还算敬重你这个皇后,你平常也该多劝着他些,再不济也应该尽着妻子的本份亲自为他熬些补品送过去。”
“母后教训的极是,臣媳确实有错,这两日皇上一来为国事烦忧,二来太后的寿辰也快到了,皇上待在正安殿沐浴斋戒,要亲自太后绘观音像,后宫一略不得亲近。”
太后叹息一声道:“倒难为他的孝心了。”说着,又对着如意道,“这会子皇后提起观音像,哀家倒想起看过你绘的孔雀拜观音,真真是世间罕见,心思绝妙。”
如意笑道:“臣女的心思再妙,也比不得皇上的心思,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用心二字,臣妾不过是以技艺一博众采,而皇上却是以诚挚的孝心为太后绘观音像,这一份孝心当真是难能可贵,臣女望尘莫及。”
皇后目光微微一动,不经意间唇角扯出一抹怨毒的冷裂弧度,她越瞧这沈如意越像颜汐晚,不仅外貌长得像,就连这身上的气度也有两分相似,她轻咳了一声,调整了语气对着太后笑道:“母后,这孩子竟是个水晶玻璃心肝人儿,怎怨得人疼,什么话儿到她嘴里一说就听着很是暖心。”
太后满意的携了如意的手,带着慈爱之色道:“偏生这孩子投了哀家的缘,哀家一开始还不觉着她有什么好,如今两日相处下来,哀家竟觉得她最是个贴心的妙人儿。”说完,她又略皱了皱眉对着皇后肃然道,“你也该想着法儿成为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妙人儿,别光嘴上说着却不做。你要好好在皇帝身边辅佐,这样哀家才能安心。”
太后因着自己一辈子没做过一天皇后,所以格外重视她厉家的荣誉,厉醒的皇后之位不仅是她厉醒一个在内廷执掌法度,更是她整个厉家至高无上的权利。
皇后笑意融融道:“母后放心,臣媳知道错了,臣媳定会好好侍奉在皇上左右让他安心政务。”
太后眉心松了下来,神色随之舒展,忽尔,她又拉了如意的手,目光却落在皇后身上道:“这孩子懂医理,更善于将医理融于饮食之中,关键是她弄出来的东西竟没有难闻的药味,倒有一股子清香扑鼻之气,令人闻之就有了食欲,你叫她给你开几味食疗之方,你按方子熬了,皇帝用了必然喜欢,倘若皇帝喜欢了,也定会想着这是你亲力亲为为他做的。”
厉皇后咬了咬牙,手心攥的紧紧的,尖锐的护甲刺的她掌心有些疼,微有那疼痛叫她警醒,这沈如意样样都会,样样都精,而当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