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侯秦姨娘屋子也有这样的杌凳,你还踩着它想偷吃秦姨娘亲手做的雪片软糖,不小心从踩翻了凳子,额头磕在柜角之上,到现在额角边还留着一个涡儿。”
沈致远听得已是泪眼婆娑,面露动容之色,他抬手拂了拂额角边的一个小涡儿,眼里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欣喜:“红鸯姑姑,真的是你?”
“二小爷,老奴真是红鸯,过去你不相信老奴,如今福瑞郡主亲自将我带了过来,难道你还不肯信么?”
“如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寻到红鸯姑姑的?”沈致远心里全是疑云。
如意伸手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嬷嬷,你赶紧坐下来说话。”说完,又对着沈致远道,“父亲,女儿原也不认得红鸯嬷嬷,只是女儿时常出入京绣坊,无意间获知京绣坊的老板娘萧荷娘身边的哑嬷嬷原来竟是咱们宁远侯府的人,当时女儿也不敢完全相信,后来又问了五叔方知这哑嬷嬷就是红鸯嬷嬷,女儿想着红鸯嬷嬷与咱们府上的渊源,就帮她医治了脸,今儿下午,女儿回来之时又去了京绣坊将嬷嬷带来过来,白天人多嘴杂,原想着趁晚亲自去回了父亲,不想父亲自己过来了,所以女儿特地让嬷嬷过来见你,这当中的原委想必父亲也应该能明白,一则父亲该知道当年的真相,二则红鸯嬷嬷一心惦念父亲,女儿带她过来也可全了她与父亲的主仆之义。”
沈致远心中震惊无比,那心却是痛的,既然这老妇人是红鸯,那过去她跟自己说的话也是真的了,当年他不肯相信她,所以并没有听完她的话就将她赶了出去,因为他身为人子,绝不允许有人去诬蔑老太太,而今,他竟觉得自己有些懦弱昏聩,因为当年他不是没有过一点点怀疑,只是从他内心深处他不敢相信罢了,他垂首低眸痛惜一叹道:“自然你是真的红鸯姑姑,那当年你跟我说的话就是真的了,难道老太太竟会那样狠毒不成,她若果真那样狠毒,为何不连我一起治死了,反斩草不除根的留下我,照顾我,养育我。”
红鸯微微一叹:“二少爷,老太太留下你,难道还会对她有坏处不成?她既得了贤良名儿,又得了老爷的重托和信任,还得了二少爷这样一个孝顺儿子,当年老爷那样宠家秦姨娘,所以老太太气不过才弄来了毒药下在秦姨娘饮的保胎药里,可怜秦姨娘一尸两命,老太太为了毁尸灭迹,又暗中吩咐人一把大火将漪兰苑烧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钟良救了我性命,我也逃不出去。”
沈致远听着已是无尽哀意,想不到他一直认作亲娘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杀母仇人,真真又可悲又可笑,可她毕竟又养了自己这么多年,不管她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养育之恩总是有的,他从来都以为老太太是待他好的,甚至于待他比大哥更加纵容,大哥常常因为读书写字偷懒而被老太太责罚,自己偷懒,老太太却从不责罚,还说自己身子骨不好,不能逼着读书,如今想想,这纵容究竟是好还是坏,若不是当年父亲管的紧,怕是自己早变成纨绔子弟了罢。
他长叹一声,有恨,有落寞,还有不忍心,“如意,想不到事情竟真是这样,如今为父也冷了心肠,可为父终究也不忍加害老太太,毕竟她都得到了报应不是吗?她痴也好,好也好,为父只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母亲。”
“父亲,女儿将红鸯嬷嬷带来不是想徒增你的伤悲,女儿只是想告诉父亲,日夜为有些人挂心是不值得的,女儿知道父亲是个心软慈善的,为着老太太不知耗了多少精神,女儿不忍父亲远赴宁西还要自责自己未尽孝道,如今父亲知道了真相,往日之事不可追,今后也不必再为老太太挂心,父亲只安心待在宁西治理运河就行了。”
“如意,父亲活到这一把年纪才算活得明白了些,你放心,父亲会照顾好自己,不值得的人不值得的事父亲不会再放在心上,父亲不能照顾你和楠儿,还让你为父亲悬心,父亲竟成了个什么人了。”
“父亲说的哪里话,只要父亲好好儿的,女儿比谁都高兴。”
沈致远感动的点着头,又问红鸯道:“红鸯姑姑,只要你愿意还可以留在府里,虽然我人不在府里,但我必会吩咐人好好照顾你,如今你年纪大了,也不要在外漂泊了,不如回来可好?”
“二少爷,今儿老奴跟你说这些话儿,老奴的心思也放下了,老奴在京绣坊生活的很好,荷娘视老奴为亲娘似的,老奴在那里已经生活惯了,这会子天色不早了,老奴就要回去了。”红鸯说着长舒了一口气,就连眉间的皱纹也松散了几分,她看了看沈致远又看了看如意道,“二少爷,郡主,你们还多保重着些,老奴这就告退了。”
“红鸯姑妈,你怎么才来就要走?”沈致远有些不舍道。
“二少爷,待你下次回来的时候,老奴再到府上来拜访。”红鸯说着,又轻叹了一声道,“日后老奴也为秦姨娘的死忌烧纸钱再也不需躲躲藏藏了。”
沈致远感慨良久,又吩咐人准备了马车将红鸯送了回去,伸手摸了一把脸早已泪湿衣襟,如意劝慰道:“父亲不必伤怀,红鸯嬷嬷就住在京城,父亲想见她也非难事,只是女儿心里还有一件事想问父亲,二姐姐的事大伯怎么说?”
沈致远道:“你二姐姐的事,为父跟大哥说了一下,大哥只落下一句话,‘侯门千金怎能配江湖草莽’。”说完,他眉间又锁上一层忧虑,“我原想着大哥不了解朝廷中事,想告诉他寂凭阑并非一般江湖草莽,却是寂良言的亲儿子,谁知大哥不知打哪得来了消息知道皇上欲剿灭天云寨的事,大哥还说这要的亲事做不得,除非他死了,不然绝不能允许自己的亲女儿嫁给一个叛党。”
如意心知沈致轩时常出入茶馆还有烟花之地,那些地方却是消息来源最多的地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引起人们的无尽猜测,大伯知道皇上欲剿灭天云寨的事也不稀奇,只是二姐姐必不会听大伯的话,况且大伯日日宿在烟花地,于儿女情份上却是淡的,这会子就算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过再怎么说大伯也是二姐姐的父亲,怪道今儿二姐姐跟她一起用饭的时候那眼睛里是红红的,当时自己问了二姐姐,二姐姐还对自己谈笑风声说是灰迷了眼,想是二姐姐怕自己为了她忧心罢了。
想着,她又问道:“父亲,这一次你突然要走可跟二姐姐说过了,兴许她要跟你一起回宁西去找寂凭阑。”
沈致远摇头道:“为着这事,你大伯今日竟未出门,只命人跟着你二姐姐,就算你二姐姐想走也走不得,况且这次我也不能带她走,这样不合体统,再者,你大伯若知道了你二姐姐跟我一道回宁西,怕是他要亲自跑到宁西去寻人了,毕竟这是关乎宁远侯府的大事,若闹不好,可是要被牵联的掉脑袋的,若寂凭阑执迷不悟便会成为真正的乱党,到时你二姐姐还要跟着他,不仅你二姐姐,就连整个侯府也要与乱党扯上不明的关系,你大伯虽不管事,但遇到这些大事,他还是会当仁不让的。”宁致远说到此,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最重要的事,就算你大伯不反对,这件事也悬了,今晚传急报的人来说,寂凭阑竟然发了合欢庚贴,我听着只不敢相信,所以想尽快赶过去亲自去问问寂凭阑,这件事也未弄清楚之前我也不能跟你二姐姐说,省得她白悬了心,兴许是来人传错了消息也未可知。”
如意骤然一惊道:“合欢庚贴,是谁和谁的?”
宁致远皱着眉头道:“这件事不可信也就不可信在这里,好好儿的寂凭阑怎会和慕容家的慕容思扯上关系,寂凭阑怎会发出他二人的合欢庚贴?”
如意心底缓缓升起一股疑惑,于疑惑之外又觉得有些悲哀,若消息是真,那二姐姐前世今生苦苦所求的又是什么?她不能信,寂凭阑怎会要娶慕容思,如今除了慕容剑在南方苟延残喘之外,整个慕容家都倒了,寂凭阑既然爱的是二姐姐,那要娶慕容思必是带着什么目的去了,而慕容思不过是丧家之犬,他娶她有什么好处,现在想这么多也无用,只待父亲去了宁西才能知道真假,只是二姐姐那里,现在也不好说,不然以二姐姐的性子这会子怕就要立刻跑到宁西去找寂凭阑了,天云寨如今处在重重危险之中自不必说,万消息是真,她怕二姐姐一个人经不起这样沉重的打击。
父女二人又仔细商讨了一会儿,沈致远方趁夜急忙赶往了宁西,如意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眠,夜太长,合着那一盏盏亮着暖光的灯笼,晚晴阁好似披拂在一抹温柔黑纱之下,屋外的桂子依旧飘香,那花却开到了极致之处,团团簇簇的一堆黄色,在暗夜里静静绽放,只消一个秋霜,这所有的飘香便零落不堪,落地成泥,风,在静夜里兀自吹起,那盛开的桂子却是无人欣赏,唯有风与之作伴,花影树影乱颤乱摇,飘下一院子里的馥郁芬芳。
又过了两日,如意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的消息终于传来,那合欢庚帖果然是真,寂凭阑要和慕容思永结为好,为慎重起见,父亲冒着与乱党勾结的危险趁夜入了天云寨亲自见了寂凭阑,那慕容思竟然都已经到了天云寨,而且二人亲昵有佳,根本不像被逼无奈的样子,如意拿着信的手连指尖都在颤抖,果然是真的,只是她还是不能信,父亲不知道前世今生,可她知道,难道前世寂凭阑若不死,也会背叛二姐姐么?这件事根本没有答案,父亲的信中还提及,这次多亏了莫尘希在当中周旋,他才得以安全上了天云寨又安全的回来,如意心中感激莫尘希,他待她的好,这辈子怕是无以为报了。
她想着自己要亲自去见了寂凭阑才敢相信,说不定寂凭阑真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宁愿相信他是有苦衷,也不肯相信寂凭阑变了心,因为当初是她有意无意的放纵了二姐姐被寂凭阑带走的,她原以为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