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他已经淡然,他以为他早已放弃。这一瞬间,他却发现自己嫉妒了,嫉妒那一本本的奏折,可以得到她如此专注的眼神。
苏七不禁在想,若是被陌千雪这样专注的注视着,带着深情看着,他会怎么样……
只是想想,苏七就感觉到心跳回快,快到无法控制。
宁少卿何其有幸!
风御尘于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不十分清楚,只知道陌千雪一怒之下杀了几十个乞丐,又见陌千雪跪在堂上无语,当下便开始争辨。
“微臣表妹陌千雪,今年还不及笄,初入京城,突然见到一群乞丐来讨要饭食,一时没有弄清楚,自然以为是遇上了劫匪,下手重了些也是有的,便是有罪也罪不至死……”
风家在朝庭之上自然是有一些人脉的,见未来的家主表了态,于也也纷纷的站了出来为陌千雪说话。
“据臣所知,有些贵族买了奴隶,与人打赌,看谁射杀得多,便让奴隶在前面奔跑,自己和友人骑着马,在后面追杀……这些人把人命当儿戏,杀人只为取乐,这才是国将不国的根源所在……”
“这些个贵族杀的人,比起陌千雪这样一个小女子来说,不知多了多少,是不是也都该弄到殿前来治一治罪……”
还有一些平素佩服镇国公为人,瞧不上这些文官所做所为的武将,本着一丝怜悯和亡齿寒的心态,也开始为陌千雪说话。
“镇国公一生清明,这才去世不到一年,陌小姐流落在外,才刚回京,被一帮流民乞丐包围,慌乱之中,出错总是难免……虽有错,却也是罪不至死……”
“镇国公戎马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一生只至一女,便真是犯了什么错处,还请皇上看在国公的份上,放陌小姐一条生路……”
陌千雪身上穿着的白衣是皇后三尺白凌所赐,皇上知道,谢家知道,苏家知道,可是那些个消息并不灵通的言官并不知。
这厢有人为陌千雪说好话,那厢自然也有人挖空了心思,想着如何再去挑陌千雪的错处。一个言官终于把视线放在了陌千雪的白衣之上。
于是又参奏陌千雪的一大罪状,居然敢身穿白衣孝服上殿,圣前不整仪容,藐视皇恩,不尊皇权……
陌千雪眼睛看着奏折,耳中对场上各种争议自然都是听在耳中的。当下心中道好,面上却是敬意,合了正在看的折子,朗声回道,“禀皇上,这孝衣乃皇后体谅臣女丧亲之痛,昨日亲赐。”一般孝衣上身,便要七日方能除去。
若是提前除去,便是孝心不纯。天齐以孝治国,自然是不会强行让人除孝。所以,有孝之人,一般都会丁忧在家,等孝期过了再来上朝。
可,陌千雪不是有意顶撞,是被皇上给宣召而来……那提孝衣的言官一头的冷汗。
此时不拿皇后的错处说事,何时是时机。
只此一句,皇上的脑门便突了两下,在大殿上如此丢脸,还是头一回,不过这帐皇上却也没有记在陌千雪头上,而是在心中暗想回头一定让人好好的训斥训斥皇后。
皇上眸光冷冷的盯了那个提孝衣的言官,那人便腿打起了哆嗦,软倒,跪地,匍匐,一气呵成。
如此境况之下,陌千雪一个女子犯了那么大的事,腰杆笔直,这人只是皇上一个扫眼,便匍匐在地。
顿时高下立判。一个言官的胆子,还不如一个女子万一,皇上的心中顿时有些凉。
不过,此时,无人会在这个小节上纠结。其它的言官见机也快,马上又把话题外,再次的转到当街杀人之上,好像刚才之言从未听到过。
一时之间,两派又争得甚是激烈。
不过,百官之中更多的却是面无表情的旁听,并不上前表态。比如份属谢家的言官,与宁家有关联的,再比如殿前最有份量的皇族璟亲王和誉郡王……
就在众位大人在那里唇舌之争时,陌千雪已经看完奏折,将散落在身边的奏折摆好;双手捧过头顶,朗声道,“回皇上,臣女已将奏折全部看完。”
现场一下子静了。
不管是弹劾陌千雪的,还是维护陌千雪的,还是站在群臣中不表态的,此时内心深处都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子的镇定自若。
不少人扪心自问,异地而处,自己可有如此气态。结果当然是否定的,于是满背冷汗。
现场静了,皇上也已经满意了。
就在刚才,各人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已经把刚才所有人的态度、派系一次弄了个清楚,没想到通过这样一件事,还能得到这种意外的收获。
但是,他却并不出声,他要磨一磨底下这个女子的心性。
奏折很重,没多久陌千雪就觉得手很酸,好在她毅力强,勉强还能坚持住。
“看完了?”算好了时辰,皇上终于开口了。
他的语气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看得出来众位大臣吵架也是有用处的,至少皇上对凤轻尘的怒气少了许多。
“回皇上的话;臣女看完了。”手持重太久已有些微抖,声音虽是充满敬恴却还是一如往昔的镇静。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后果,不过皇上对陌千雪的态度却很是满意。
让太监收回奏折,皇上又问:“你可知罪?”
陌千雪手中奏折被收走,便又抬起头来,奏道,“回皇上话,众位大人文采自不可批判,可臣女却实在不知,臣女罪在何处?
众位大人见臣女当街杀人,便指责臣女的挑衅皇权,臣女敢问众位大人;可有查清,臣女为何杀人?久未表态的璟亲王开了口,“那你是为何杀人?”
这句话,问得实在太是时候了。别的大人心中也有此一问,却是迫于身份,在这个当下不敢问。皇上是不会去问,因为他还不想这么轻易的便给陌千雪一个辨解的机会。
璟亲王是皇族,是当年圣上的叔叔,他的问话自然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皇上。
陌千雪暗自谢了这位璟亲王的解围,“回皇上话,臣女在大街上被一群乞丐围攻,臣女见状立刻让拿了银钱撒落在街上,却不想那些乞丐根本不要银钱。”
璟亲王道,“天下竟有这等奇事,乞丐居然会不要银钱?”
璟亲王看似无意,却句句都问在点子上,分明便是在帮她。陌千雪不傻,抓住这机会,又道,“皇上明鉴,这些个乞丐不但不要银钱,还个个会武。且,臣女的马车走的是官道,他们明知臣女身份还围攻上来。臣女就算是再笨,也知这些乞丐绝不是良民,而是乱民。”
反正那群乞丐已死,怎么说都由她。
“如若不是臣女的丫头嬷嬷还会些武艺,护卫们也是拼死一战,臣女怕是横尸街头了。”陌千雪打起了感情牌,适当的时候,还是要显示一下女子的柔弱的。
且她此时颊上有血迹,白衣上也是红梅点点,皇上看在眼里纵是铁石心肠,此时也软了三分。
观察到皇上的态度有所缓和,陌千雪又道,“臣女自然是死不足惜,可臣女实在担心,这些乱民今日能当街刺杀臣女,他日也许就能潜入皇宫,刺杀皇上。
皇上乃九五之尊,旷世名君,天齐在皇上的治理下,四处都是一片繁荣昌盛,怎能出半分差错。所以。臣女斗胆肯请皇上彻查此事,查一查此事身后是否有人主使,不然,凭他一群乞丐,怎会有如此的胆大,祸乱皇城,刺杀权贵……”
这天下最怕死的人就是皇上;这天下最贪权的就是皇上;这天下最喜欢听好话的人;也是皇上。
皇上先前的杀意在那百官的争吵之中,已经消了不少,现在又听陌千雪说得有理有节,自然而然的就想到,那些乱民今日敢拦陌千雪的车马,来日就敢拦帝王的御坐……
京城哪里还有安定,京城都没有安宁,那才真的是国将不国的大事。
在这件事情上给陌千雪点教训就够了,没有必要现在就打杀了。
给她些责罚,让她长点记性的同时,也能显出自己的仁厚。
当然,他还有更多的顾虑……
陌千雪所道的内情远不如表面那般简单,他先前失虑了,只想到其一没有想到其二。他是皇上,阴谋里来,阴谋里去,此时自然想到,一定是有人借此想要陌千雪的命。想通这节,皇上便收了杀意。
他原本的意思便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是想起那个身影,才一时怒气冲了头。
他还要借这件事与风家,与宁家与谢家博弈,怎么就会先把这颗棋子给毁了呢。
陌千雪在王家村一呆半年,纸是包不住火的。风声从谢家放出来的,连皇后都知道陌千雪和宁少卿在王家村夫妻相称,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没有人会把这件事情给抖出来,因为知道实情的人,没有人愿意看到陌千雪跟着宁家回宁家。
宁家便又如虎添翼,他本就有财势,有暗势力,如今若是再有了兵权,那便是再也动不得半分。
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在第一时间内找个莫须有的罪名,赐死陌千雪,绝不能让陌千雪入住宁家,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
只是这种危急的时候,不但宁少卿没有现身,宁家也没有出手的意思,是他始料未及。
他有些看不透。
据可靠消息,那宁少卿可是把陌千雪看得很重的。
镇国公的死,为兵权带来了一次重新洗牌的机会,可是各方希望越大,却也失望越大。
西边的边界好几座城池都是陌天放收回来,打回来的天下,那帮杂牌军只认陌天放,不认朝廷。朝廷好几次派人过去招那些将领入京叙职,却总是被重重的理由给挡回。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
何况这些人,都是和陌天放一样,草莽出身,没有家族的负累,家眷也全都带在军中,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若是逼得太狠,又怕那些人一时间给反了。若是他们反了,朝廷是去剿灭,还是放任不管,这都是伤脑子的事。
朝廷若是去剿灭,能不能剿灭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又要军费,又要派军,动一发而牵全身。
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