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义举传出去,全越国的人都想往你这儿来哩,不显得其他官儿失德失职?”
扇儿喃喃道:“我真没想这么多……皇上应该不会这样猜测我罢?如果他疑心,早该有所表示才是。”
“我早听说你家男人很得圣上青目,要不你也不会还好端端活到现在了。现在是用他的关键时候,断然没有他在前线杀敌,皇帝在后头杀他老婆这样的蠢事。这权力最大的人疑心也是最重的,他可以容忍你不那么有本事,却绝不会容忍你比他更有本事。他都玩不过你,还要你做什么?本来军部许多精兵都是掌握在皇子和几个亲王手中,一些非宗族将领与他们的矛盾积之甚久,这次吴越之战又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您就别往枪口上撞了成不?”
扇儿微微一笑:“我总算明白,所谓的‘狡兔死,走狗烹’是怎么回事了。”
“现在明白还不晚啊姑奶奶!你听我说一句,与其等你丈夫回来给你收尸,还不如和三皇子结成同盟,三皇子出身又高,将来肯定差不了。您有了这个助力,想怎么做好事就怎么做好事,天大的事他给你顶着。恁好买卖你不去做它,过了这个店后悔都来不及!”
扇儿好笑地看着童大启:“他给你多少好处?这般为他着想。”
“不瞒你说,他也算我的恩人了。”童大启道:“我们家四代单传,偏偏我那个儿子娘胎里弱,总是七病八灾的。我就这样一个老来子,自然是含在口里捧在手里。几年前他突然患了急病,还是三皇子的医师保住了他一命,现在靠药吊着哩。”
扇儿问:“是什么病?”
童大启叹口气:“绝症,拖一天是一天了。我本想他身体好了抱个孙子给我,也算不绝了咱们童家一脉,如今看来也是妄想……”
“把他带来。”扇儿重新打开书:“我可以让他完全好起来。”
童大启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是绝症啊!”
扇儿不耐烦道:“我可以让他痊愈。”
童大启抽了自己一耳光,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疯了一般跑了出去……
扇儿第一眼看到童子衿的时候,一时很难把他和童大启联系在一起。
童子衿面容秀美,气质超尘,当他被一个婢子扶着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扇儿恍惚间以为这是一位藏于深山的空谷幽兰般的美人儿,暗香袭人,尽态极妍。
“这是你女儿还是你儿子?”扇儿低声问童大启。
童大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别介,他从小身子不好,所以咱们把他当女儿养大的,还穿了耳洞呢。”
“久闻夫人之名,子衿贱躯却劳夫人挂念,在此谢过了。”
童子衿一开口,大家都不禁一恍惚。他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嘶哑,吐字发音有些轻柔,两者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诱惑的磁场,使得闻其声的人不由得心生倾慕之意。
“无须多礼。童大人是我极为尊敬的一位老前辈,听说他爱子缠绵病榻,我正好认得一位圣手神医罢了。红鸾,你带着童公子去客房歇下。”
“是啊,儿子你快去歇着吧。难得你这么远过来,肯定吃不消。”
童子衿告退离去后,扇儿纳闷地对童大启道:“他这名字是谁取的?”
“我啊,咋了。”
“你不觉得很像童子鸡吗?”
童大启一口茶喷出:“恶俗!你这女娃儿这般上不得台面!对着我儿子那样出色的人你也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吃什么长大的啊!”
扇儿道:“我要是治好了你儿子,又让他活蹦乱跳给你抱上孙子,你怎么谢我?”
童大启起初还不怎么当真,渐渐的他神色也严肃起来:“若真是如此,咱们童家香火不至于断绝,全是夫人恩惠。以后任凭吩咐,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扇儿总算摸准了童大启的命脉。他顶狡猾不过,却最在乎心尖尖上那个儿子,并且古人的传承观念是最重的,无后是最严重且最耻辱的事,通常被人称为“绝户”的人,几乎就没脸出门走动了。
什么圣手名医,扇儿压根就不认识,她所仰仗的无非是手里的回春丸而已。
童子衿服下回春丸后,身体有了很大起色。平常每餐只能吃几口的他,慢慢儿的能吃下一碗多了,时不时还能自己在院子里走动一会。这些变化都让童大启几乎热泪盈眶,对扇儿也忠诚老实了许多。
心思一收,办事自然快。也不知童大启用了什么方法,巧言令三皇子为朝云卫所求得了每年五万石的名额,不在十之取三的划定范围之内。
卫所固定粮征额下来后,众千户皆是一片愁云惨雾。这户部未免也太狠了吧!咱们一年总共才十万石粮食,你二话不说就这样白白拿走一半。
可就在这关口,屋漏偏逢连夜雨,第一批粮食打下来后卫所粮仓失火,军民奋力抢救,余粮不过七万石。
刘玉珠在京中接到此消息后,惊诧得半天没能放下端着茶杯的手。她咬着牙笑骂道:“真是心狠手辣的主儿!”摇摇头,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
郑千户哭丧着脸儿:“原先征粮令下来,我心里就好不快活。好不容易听说多打了些粮食,没来得及高兴几天就出了这等事。”
王千户也抖动着胡须:“今年这……这……”
扇儿自然懂他们的意思,平静道:“缴了粮咱们还有两万石粮食,比往年好太多,何须烦恼。今年事出突然,我拿一万石罢,其他的你们分。”
顿时房间里鸦雀无声。→文·冇·人·冇·书·冇·屋←
半晌郑千户喃喃道:“这……不好罢!咱们怎好腆着脸分一半去……”其他几个千户也皆是附和,脸上却有掩不住的喜色。
扇儿挥了挥手,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我已派人去调查失火原因,却发现与京中军部有关。”扇儿道:“前不久我从前线得了消息,夫君他虽然拼死杀敌,却与对方一大将胶着,至今僵持不下形势难辨。朝廷广征粮草武器,规定凡筹齐定额粮草者皆有厚封重赏。卫所虽名为**,但也是擦着边儿罢了,一旦被点到某位将军麾下,说不得一场空。我和诸位不藏私话,有什么也只是放到台面儿上——咱们军衣粮草失劫的那处,就是巢州。”
众人不知道此话的意思,你看我,我看你,试探道:“那巢州……怎么了?”
“怎么了?”扇儿眉毛一扬:“咱们卫所粮仓被烧后,还有谁可以与巢州争那缴粮区名额,争那往后三十年不纳钱粮的特旨呢?”
此话一出,真个是晴空霹雳。
☆、44第四四回
说到战时缴粮区,就不得不提到前任老皇帝的英明决策了。越国地里位置不大好,腹背受敌,时不时就要伤筋动骨个一番,打仗已经成为各位君主的常例课程内容之一了。
有个笑话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而是钱花完了,人还没死。前任老皇帝也是在打吴国的时候吃了闷亏,虽然自己守着险要之地,但苦于军队战斗力太鸡肋,一时死也死不了,活着更遭罪——没粮食了。
有人也许会说,没粮食了运啊。
这就是典型的直线思维。打仗最苦的是贫下中农百姓们,自己都快饿死了,哪来那么多粮食送到前线啊。于是缴粮的任务便落在了几个盛产粮食的地区头上。
但是事情并没有解决,事实表明,统筹人马从一个地方运粮食往往比从几个地方运要经济的多。这里头不仅有地理因素,更多的是官场潜规则因素,别的不说,光是互相推诿层层克扣做假账之类的就够军需大臣吃一壶的。
好吧,从一个地区固定提供粮草吧,又出事了。
很好理解啊,凭什么就咱们出钱出粮啊,他们不是大越朝的子民吗?太阳不打他们门前过啊?这是厚此薄彼凉了子民的心啊,这不公啊,人家不活了啊。
说来也是哭笑不得,就在吴国前任老皇帝打得正嗨的时候,自家后院忽的起火,皇后和贵妃干起来了。普通的宫斗顶多就是掌个嘴下个药堕个胎罢了,但这两位显然觉得做事要干出创意干出风格,竟然起兵在吴国京城打起来了。
吴国老皇帝走的很爽快,没心思继续攻城,因为他以为越国老皇帝饿死了。
说来老皇帝没有死在敌人手下,却险些死在自己人手里。好在越国老皇帝硬是憋着一口气活着回了京,并且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把军需大臣和那些不肯缴粮的家伙全部砍头了。
惨痛的教训啊。为了避免以后自己的儿子孙子们没有战死而是饿死,越国老皇帝做出了他这辈子最为英明的决定:实行战时缴粮区制度。
这个制度规定,自愿为前线运送粮草的地方,在战争结束后根据其运送的物资比例大小免除其后一段时间的赋税,地方长官也有相应的封赏。若是全包了,奖励就更为丰厚,丰厚到巢州那边都不得不心动了。
在扇儿的解析利害之下,卫所的千户们大概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个个气的怒发冲冠磨牙擦掌。
“真是没人心的畜生!发这国难财,也不怕断子绝孙!”
“越国迟早败在这一窝贼徒手里!”
“咱们禀明圣上,砍了他们!”
扇儿摇摇头:“咱们虽然心里和个明镜儿一般,但是哪里有什么证据呢?且不说他们与军部勾结,就说巢州的辅国夫人,咱们也斗不过啊。”
怎么又是这个女人?几个千户眼神不善地看向陆千户,他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恨不得食她肉寝她皮呢!”
扇儿不动声色,任同仇敌忾的种子在他们心中慢慢发芽。
晚间沐浴过后,扇儿在院子里看月亮。忽的听到一阵玉笛声,端的是缠绵悱恻动人心魄。她循声望去,便知是童子衿住的院子,就没继续过问了。
第二日清晨,扇儿正在房里练字,忽的有丫鬟来报说是童子衿求见。
他穿着一袭玉色长袍,秀发被一根竹簪随意挽住,越发显得俊逸潇洒气度不凡。原先的他尚有三分病色,如今看来好多了,整个人精气神就透着不同。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啊,有和你父亲通告一声么?他一直挂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