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一纸条约,就是有关一千盘饺子的条约。
当初偷偷摸摸,如今却又屡屡提起,三角眼又时不时的往楼上瞟,雅客居陆掌柜的心思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陆明肇的老婆前年可是死了,至今未有续弦,于是……
只不过人家天香楼的掌柜青春少艾,模样是一等一的好,虽是男装,却比抱月楼的花魁还美上三分,而陆明肇可是不惑了,但人家最近专挑桃红柳绿姜黄的穿,好像是减了那么三两岁。只不过以往隔三差五的,天香楼的掌柜还露上一面,可是自打陆明肇来了,大家就再也看不到这位掌柜的芳踪了。
胡纶觉得在这点上洛雯儿做的还是不错的,挺宽主子的心,只不过主子自那日收账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天香楼,好像当真把洛雯儿给忘了,就是出神的时候越来越多,人更加沉默,就连唇角的笑意也不见了。
然而现在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少年轻人都愿意往天香楼凑,整日里摇头晃脑,吟诗作对,个个打扮得溜光水滑。
胡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主子既然已经打算放弃了,他倒像看着自家的宝贝似的见天的往天香楼跑,生怕洛雯儿被哪个轻薄的小子给勾跑了。
说来也怪,自从得知洛雯儿是个女子,白濂忽然要辞职,任洛雯儿怎么挽留不都成。洛雯儿只好给他多发了两个月的月钱,然后他第二日便远走他乡了。
胡纶纳闷,莫非那小白脸当真喜欢的是男人而非真正的女娇娥?
不过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好消息,可是当他绘声绘色学给主子听时,主子只是牵了牵唇角,继续陷入沉思。
☆、221谁是赢家
他有些沮丧,不过也难怪,既是已经放手了,那么情敌是真是假,是去是留,于主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跟着瞎操什么心?以为这个病了那个疯了,原来不正常的倒是自己了。
可是到了五月初一,他发现,主子好像有些不对劲了。
从早上起,就有点魂不守舍,随着日头的移动,眉目越显深沉。
他手指一掐……可不是嘛,但凡每月带“一”的日子,便是“收账”的日子,而且细算下,主子已经一个月没去天香楼了。
一时间兴奋起来,忙着为主子准备出宫的装备,自己则先吞了颗变声丸,心里还奇怪,自己开心个什么劲呢?
可是主子兀自岿然不动。
胡纶的心便渐渐的归于平静。
看来主子是真的打算放手了,只不过银子……就这么都归了洛雯儿了?
然而到了晚上,胡纶端着安神茶走进碧迟宫时,惊见歪在芙蓉榻上的主子不见了。
他到处找了一圈,却只见了朗灏,可是朗灏也说没看到王上。
胡纶傻了眼,主子将他和朗灏都丢在这,就一个人出宫了?
去找……洛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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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风,轻轻软软,柔柔的拂过鬓发,带来远处的栀子花香。
洛雯儿拎起酒坛,猛灌了一口,再次望向夜空。
无月的初一,繁星点点,如珍珠,如碎雪,如白银,密密麻麻的铺了满天,很像那个草原的夜。
她眨眨眼,眼中水雾聚而又散,便见那星好像悠悠的飘了下来,萤火虫般的飞舞。
更像了。
她笑,伸手去接星星,却只有微凉而潮湿的风自指缝间穿过。
笑。
原来她无论待在多高的地方,也永远无法摘到更高处的星星。
就像那个人……
千羽翼,你还记得吗?去年的今日,你带我来到盛京,而再过几日,便是我们……
你还说过,春天的时候,要带我回禹城,而今,春天已经快过去了……
她抿紧了唇,又灌了一大口。
抹抹唇角。
古代的酒没有现代的辛辣,她却是被呛出了眼泪。
在膝上伏了一会,再抬头,拎起酒坛……
一个长长的身影,即便无月,依然淡淡的铺在如鱼鳞般齐整的青瓦上。
风起,衣袂轻摆。
她移了目光,重落回到酒坛上:“银子已经在账房里备好了……”
语毕,捧起酒坛……
却是手中一空,下一瞬,身边已是坐下一个人,托着酒坛:“又得了什么好酒?竟是一个人躲到屋顶喝?”
然后,不由分说的喝一大口,皱眉:“酒味就差了些,不过……”
忽的勾起笑意:“沾了美人的香泽,便堪称绝世佳酿!”
洛雯儿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酒坛,方要饮,便听他道:“不知若是沾了我的唇,味道又会如何?而且……”
极是慵懒的伸长了腿:“男女共饮一杯,这该叫做……”
洛雯儿已是起了身,然而腕子忽然一紧,有些醉意的她都不知怎么回事,就直接跌到一个微带冷意的怀抱。
复杂而矛盾的水沉香的气息霎时扑面而来,竟是如此的熟悉而亲切,激得她眼底发烫。
“放手!”
可是她哪里挣得过千羽墨?
千羽墨一边环着挣扎不止的她,一边轻抚她的肩背,仿佛怀中抱着的是一只正在发脾气的小猫。
他的声音柔柔软软的落在耳畔,就像这暮春的夜风:“云彩心情不好?”
挣扎。
“云彩,我只问你一句,你若是说了实话,我便放开你……”
动作一滞,继续挣扎……凭什么要听你的?
“云彩,”语气微带迟疑,却又有着期待,再开口时,已有几不可查的颤抖:“你的不好,有没有一点……是为我?”
仿佛是一粒石子突然落入湖中,“咚”的一声,砸开了微波荡漾的水面。
可有一点……是为他?
洛雯儿说不清楚,她只知道那日她看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是很意外的惊喜,可是他莫名其妙的就生气,莫名其妙的就为难她,又名正言顺的收走了她的小金库……其实那本就是她想同他分享的,可是……
忘记从什么时候起,喜欢跟他分享她的快乐,一有了喜事,第一个想告诉的就是他,有了难事,也想同他一起找解决的法子。
他像她的朋友,亲人,像……
虽然他依然是那么没有正经,但她知道,他从来没有害她之心,不仅如此,还时时处处的帮她。
可既然是为她好,为什么还要步步紧逼?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打破僵局,可一看他的样子……
以前,他是三天两头的来天香楼游逛,现在……他似乎一个月没有出现了吧?别院里也不见踪影,眼下突然冒出来了,是想起账还没有收吗?
她与他之间,怎么就变成了这种无利不往的金钱关系?
回想过往的种种,她始终难以相信,而回想曾经的温润和煦,再对比如今的刻薄无情……
此等鲜明,或许便是现实,然而现实为什么要永远像干涸的水彩画,只要碰一碰,便会由完美变成龟裂的斑驳?
“放开我!”
话一出口,泪却先掉了下来。紧接着,仿佛有无尽的压抑,委屈,愤怒……都顺着这条裂开的口子冲了出来。
她很想压住这哭声,可是越努力,那些情绪跑得越欢快。
千羽墨抱着她,任由她推打揉搡,就是不让她离开,像哄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还说:“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本喝了不少酒,古代的酒虽然度数较低,不至于让她沾上一口便蒙头大睡,可也是醉意醺然,再哭了这半天,更是头昏脑涨。
恍惚中,听到千羽墨轻笑。
顿时警醒……他该不是专门过来气她的吧?
千羽墨倒果真很高兴,拎起酒坛,也不知打哪变出只碗,放在她面前:“来来来,喝酒!”
见她不动,唇角勾上一丝邪魅:“怎么,当真想同我共饮一坛?”
她一抹眼泪,再开口,已是带着浓重的鼻音,甚至连舌头都不大好使了:“你现在高兴了?”
千羽墨点头:“高兴,非常高兴!”
就手喝了一大口,露出酣畅淋漓之态。
的确,他是高兴。
洛雯儿却是横眉怒目,努力把眼前若干个欠揍的脸归总成一个:“那你可以走了!”
“走?我为什么要走?”千羽墨不解。
“你看够笑话了,你赢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赢?什么赢?”
依旧不解,转瞬了悟,笑,望着自己的影子:“是啊,赢了……”
如今,悬了两个月的心,才放下了。
“你……”洛雯儿大怒。
想要打他,可是找不准哪个才是他真正的脑袋,结果一下子挥空,倒是被他捉住:“其实真正的赢家,是你,而我,早就输了……”
从见到你的那刻起,从我“救”你出天牢的那刻起,从……我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只知道,每走近你一分,便输掉一分。而今,我已经一无所有,而你,可愿接受这个把自己都输给你的人?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收账”的,哪怕是前几次,也不过是想看你生气的样子,借此判断我在你心中有几分重量,可是你……
我不是没想过放手,努力避开与你有关的一切,可是……
今天是个“好”日子,因为今天是那个人带你返京的日子。若是以往,我怕是已经忘了,然而,从什么时候起,我把所有的时间都同你连在了一起?
我知道你会难过,我很想来陪你,可是……
我犹豫不决,看着日影移动,终是鼓起勇气,来了。因为黑夜,会掩去许多我不想让你看到的东西。
然而我看到了什么?
你哭了。
虽然这份伤心大多是为了那个人,但毕竟也有属于我的泪水,不是吗?
我是输了,输得无能为力,然而我也赢了,赢得心花悄绽。
而你……你这个傻瓜!
将碗斟满,递到她面前:“来,为赢家满饮此杯!”
洛雯儿已是迷糊了,这输输赢赢的分析了大半天也没弄明白,但见他大言不惭,又怒:“谁要同你喝酒?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吗?”
千羽墨露出无辜之色:“我们刚刚不是冰释前嫌了吗?”
“谁和你冰释前嫌?”
“都共饮一坛酒了,自是和好了,难不成你还真要同我斗一辈子气?”
“什么‘一辈子’?你现在就给我走!”
“我如果不走呢?”
“你走不走?”
“不走!”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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