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嘎笑出声:“是我干的,你能怎样?”
有一人牵头,顿时有应声四起:“我干的,你能怎样?”
“怎样?”
众皆大笑。
☆、259触者,死!
“王捕头,”洛雯儿眸光一斜:“你可看到了?”
王捕头这些衙役包括盛京府尹,早就叫洛雯儿喂得饱饱的,闻言,顿点了点头,指使手下将那几个叫得最欢的人记下。张顺等人生怕他们漏下哪个,不停在旁提醒,目光尽是仇恨。而那些个趁火打劫的家伙顿感惊慌,纷纷叫嚷起来。
洛雯儿的目光缓缓拂过门板上的千疮百孔,那些坑洼便如一把把小刀,将自己深深的刻进了她的心里。
将视线从张顺露出骨头的伤腿上移开,她深吸了一口气,微抬了头,顿现一种睥睨之态,扫向那些个幸灾乐祸的人。
“天香楼有地契,有房契,有官府颁发可以开店的凭证,自开张以来,一直奉公守法,谨小慎微,从无懈怠。去岁除夕,奉王命承办宫宴,得蒙嘉奖,众所周知,特御赐加封,上有王上宝印。试问,是哪个狗胆包天,竟敢对身沐王恩的天香楼下手?又是哪个,竟然损坏了这块御赐的匾额?”
众皆抬头,门楼上的暗蓝匾额右下方赫然是一块酒盅大小的破洞。
人群中顿有人转身就跑。
“抓住他!”
王捕头一声令下,拔刀一挥。
众衙役顿时扑上去制住了那个想要逃跑的家伙。
“丁柱儿。”洛雯儿看住他,目光如刀如剑:“百里香的伙计么?若是单凭你,怕是没这么大胆吧?”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们掌柜的……”丁柱儿被踢落了牙,连哭带喊。
不用洛雯儿发话,王捕头已是遣人去百里香了。
砸了天香楼,若是洛雯儿不胡搅蛮缠,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砸了王上御赐的匾额,那可就是谋反的罪了。
谋反,轻则抄家杀头,重则诛灭九族。
洛雯儿本不想做得这般狠绝,可是没办法,有些人实在欺人太甚,他们在动手的时候,可有想过她的感受?他们在动手的时候,是不是也抱着将她架在炭火上烤的念头,看着她痛苦挣扎,于是倍感开怀?
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和衙役的吆喝。
不用看,定是百里香的掌柜全富贵被抓走了。
她的心里忽然很乱。
如果全富贵真的被杀了,她是不是就出了这口恶气?如果这些心怀恶意的人全部得了惩罚,她就有了报复的快感?
她,当真希望他们家破人亡?而眼下,她该怎么办?
突然无限疲惫。
她转了身,面对满室狼藉,闭了眼,低低的说了声:“王捕头,人证物证俱在,一会让赵益算算到底损失了多少银子,让他们赔了算了。”
王捕头点点头,见她要往里走,当即便要开口,却有一个声音抢先砸了进来:“把妖怪交出来!”
这个声音在满场静寂的惊惶中是如此的突兀,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顿时清醒过来,对啊,他们是来捉妖的,砸了她的店也是为了让她把妖怪交出来,怎么倒被她绕了进去?不仅要隐藏妖怪继续害人,还敢让他们赔银子?
“对,把妖怪交出来!”
“洛掌柜藏着妖怪,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对啊,我记得,那妖怪长得还挺俊的!”
“哈哈……”
“洛掌柜能与妖怪在一起,是不是说……”
“可不是?不男不女,忽男忽女,谁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女人出来开店,若不是已经拿出了什么,怎么会有这般光景?”
“老五,你就这么肯定她是女人?”
“脱了衣服瞧瞧,老子帮你鉴定一下,哈哈……”
“哈哈,脱啊,脱啊……”
“洛掌柜不肯,咱们自己动手……”
赵益终于忍不住了,抄起腿粗的门闩就往人群挥去,张顺等人亦挣扎着要站起,眼睛瞪得血红。
“住手!”
洛雯儿一声怒喝,猛的转了身。
面前,是无数张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脸,他们的嘴不停的开合,他们的眼底尽是猥琐狰狞,他们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仿佛是一桶桶颜色诡异的颜料倒在了墙上,蜿蜒而下,形成了这样一幅恶心的画面,好想让人抓起这张画布的一角,使劲一掀,将这幕混乱尽皆毁去。
蓦地,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那日……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电光一般飞来飞去,而楼上,正有一白衣之人,一边悠闲的拈着酒盅,一边随意的捡了碟中的花生米,长指一弹,楼下便是一片惨叫。
那是天香楼开张不久,为了防止有人砸场子,她定下的计。
莫名的,又想起了那夜,她与他步行桥上,他对她说:“三尺。云彩,我就在距离你三尺的地方!”
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张目四顾。
身后的三尺,是桌椅狼藉。
左右的三尺,是愤怒的想要保护她的赵益等人,还有王捕头的公事公办,满眼疑虑。
面前的三尺,是沸腾的人群,他们正兴致勃勃的“剖析”着她身体的结构。
头顶的三尺,是天香楼的匾额,是她处心积虑夜以继日打下的第一片基业,是她要努力维持并发扬光大的事业。
这里,曾寄托了她美好且热切的希望。
这里,曾留下了太多开心或不开心但皆是难忘的回忆。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豁然开朗。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轰然坍塌。
她茫然四顾,却惟独没有见到那个“三尺之距”的人。
她忽然想笑。
于是她便真的笑了。
笑容骤绽,如日光突破阴霾的天空,如闪电裂开沉重的云层,明亮又妖冶,粲然又残忍。
“妖怪?若当真有妖怪,你们能平安无恙的站在这?若当真有妖怪,你们敢稳稳当当的站在这?什么是妖怪?你们才是妖怪!你们的心才是妖怪!”
赵益惊悚的回了头……掌柜的该不是气疯了吧?要是激怒了这群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人群果真愤怒了,叫嚣着冲上来。
洛雯儿飞身而起,转瞬便摘下了硕大的匾额。
这一发力,脚顿时一阵钻心巨痛,逼出了一身的冷汗。
然而她放下匾额,横在身前,居高临下。
匾额是如此的巨大,相比之下,她的身形更显纤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纤纤弱质,却是于顷刻间爆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触者,死!”
☆、260祸不单行
那是盖有王上宝印的匾额,有全富贵的前车之鉴,无人敢轻举妄动。
她环视四周,冷冷一笑:“捉贼捉赃,捉奸说双。既说我这里藏了妖怪,有什么证据?”
静默片刻,有人喊道:“他有毛!”
“对,我看见了!”
“我也看见了,全身的毛!”
众皆附和。
“这就是证据?”洛雯儿露出好笑的表情。
“还有他的牙,很长!”
“足有一尺长!”有人补充。
洛雯儿的视线一移,此人连忙住了口,心虚的往后挪了挪。
“这位先生眼力真好。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你觉得面对一条疯狗和一只刚破壳的小鸡,哪个比较容易手到擒来?”
“自然是小鸡!”
此人不以为然。
洛雯儿微微一笑:“子曰,人不可貌相。有人貌美如花,可是心如蛇蝎,有人面目可憎,却是心善如水。当日,面对疯狂的奔牛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你们口口声声认定的妖怪,为什么拦住了牛,而没有伤害那个孩子?”
众皆语塞。
过了一会,又有抗议:“那是我们人多,他不敢动手!”
“人多?这么多的人怎么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那头惊牛,倒令一个小孩子身处险地?难道你们认为,牛竟是比妖怪更可怕?既是如此,诸位是不是站错了地方?诸位既是这般勇敢,大义凛然,当是去除世间的牛,而非在此叫嚷不休!说穿了,你们不过是见我是一个女子,起了怕硬欺软之心吧?”
此语正说中了人们的心思,一时之间,人群嘤嘤嗡嗡,拿不出对策。
有人“呸”了一声:“这个女人一向巧言令色,大家千万不要上当受骗!”
人群顿时受到鼓舞,纷纷叫嚷。
“她就是藏了妖怪,那妖怪还伤了我一只鸡!”
“对,我家的狗也被妖怪咬死了!”
“我养的鹅全被糟蹋了!”
“我家的兔子……”
“把妖怪交出来!”
“咣!”
一声巨响。
人们只见那硕大的匾额腾起一股烟尘。
洛雯儿睇向那个“损失最为惨重”的男子:“你所有的鹅被糟蹋的时候你在场?”
“我若是在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男子理直气壮。
“那你如何肯定此事就是他干的?你可知诬陷何罪?”
不愿看他的张口结舌,转向另一人:“你的兔子死了。请问你在现场可有发现可疑的脚印,指纹,毛发,或是一星半点的不属于你家人的衣物碎片?你的兔子可否交由仵作验证?查明死因?你可否去官府备案,请人调查?”
此人亦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迸出一句:“死的是兔子,又不是人,我怎去请仵作大人?”
“你也知道死的是兔子?”洛雯儿盯着他,目光阴冷:“你为了区区几只兔子,却想到我这换人命?平日杀了多少吃了多少,你怎么不拿自己去给它们偿命?你可知,滥用私刑,草菅人命又是何罪?”
望向众人,目光冷凝,声音清越,字字铿锵:“你们今天聚在这,想让我交出人,不是不可,因为你们需要个交代。可是如果我交出了他,也让你们为民除了‘害’,你们就能保证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若是再次发生该怎么办?你们又要拿哪个当妖怪?而那个被你们除害的冤死者,又有哪个可以偿还他的性命?你们不去寻找真正的凶手,却是到天香楼闹事,居心何在?还是那个真正做坏事的就隐藏在你们中间,怕事情败露,要拿人替罪?此情可鄙,此心可诛!王捕头……”
王捕头正有些发懵,听到有人叫他,忙应了声:“在!”
“栽赃陷害,聚众闹事,损坏私产,妖言惑众,无视法纪,罔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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