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洛雯儿根本不听他的,兀自吧啦吧啦,还越说越起劲,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气得他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乾先生……”
仿似一只彩色波斯猫般的甘露萱睁开了媚眼,魅惑万千的扫向场中,额外在洛雯儿身上停留片刻,又妖妖娆娆的落在涂了鲜红蔻丹的兰花指上,眼风微斜,顿令乾家老头目眩神迷,仿佛中邪一般。
“您既是说她牙尖嘴利,若是就这么撵出去,指不定在外面又编排些什么,人言可畏啊!”
“你是说,若要她不胡说八道,就杀了她?”穆家老头捋胡子的手一顿,老眼微开,精光四射。
“咯咯,穆先生这般一说,岂非杀不得了?”甘露萱笑得花枝乱颤。
“其其其其实,她不过就就就是想知道自己错错错错在哪了……”英秋冉一激动就有些口吃。
洛雯儿有些感激的看看这位秀气的少年,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过是又借了无涯人无与伦比的爱国热情的光了,谁让她是无涯唯一一位参赛者呢?
“一锤定音,断无这样的规矩!”丁家老头怒目圆睁,仿若金刚。
洛雯儿的气又上来了:“三位评判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我不过就是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以期改正,也希望得到前辈的指教。可是前辈百般阻拦,为的又是什么?雪陵乃调香圣地,至今无人超越,难道就是用这种手段才保有今天的地位吗?”
“放肆!”
此番怒喝,一是来自雪陵的三位评委,一是来自场中的雪陵参赛者。
段玉舟捏了两手冷汗,这个“丁辰天”莫不是想自绝于人民?
“比赛,追求的是公平公正,如此遮遮掩掩,莫不是怕我发现什么?我想,如今对此事好奇的,怕不只是我一人吧?”
她充分的调动了无涯人固有的爱国热情,围观者又是无涯人居多,自是嗷嗷嗷的跟着起哄,负责维持秩序的也是无涯侍卫,自是虚张声势的阻拦,导致叫嚷声更加嚣张。
场面有些混乱。
三个世家老头交头接耳,难得的同气连枝。
甘露萱自是要保持自己的优雅气度。
天师方江瀚自打开场就是睡,那对睡眠的渴望程度与持久力同婉莹有得一拼,而此刻似乎是死在位子上了。
英秋冉则是个容易激动的孩子,眼睛亮闪闪的,只盯着洛雯儿。
世家老头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有些气短,可往年也没出过这档子事啊?这些无涯的子民,简直就跟他们的国主一样难缠、刁钻!
无奈下,只好求助方江瀚。
方江瀚须发皆白,就连眉毛都像染了雪一般,长长的垂至眼尾,看起来就如同画片上的老寿星似的,然而脸色纹路深刻,每一道都标示着无上的威严。
的确,这是个熟知天文地理,据说可通过天象来预知甚至改变命运的人物。
此刻,他只抖了抖眉毛,就令三个老头气息一滞,恭敬听命。
“区区小事,”言语间流露的不以为意,则是在说三人的小题大做:“客随主便吧。”
三人脸一黑,只得睇向最年轻的评委。
却见英秋冉激动得呼吸都紊乱了,秀气的脸蛋布起红云,漂亮的眼睛像梅花鹿一般迷人闪亮。
他看着或死或怒或妖的五人,重重的点了下头。
不知打哪爆出一阵欢呼,紧接着席卷了全场。
段玉舟也蹦了一下,然后奇怪,他有什么好高兴的?
乾家老头气急,一拳砸在案上:“好,就让她死得瞑目!”
洛雯儿在两名太监也说不清是押送还是护送之下走到前台。
甘露萱睇了她一眼,不屑的哼了一声,摆了个更妖娆的姿势,千娇百媚的望向场中那个正紧张的关注这边动静的年轻男子。
此前,这个年轻人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女人给抢白了一顿,如今倒关心起她了。
所以说,男人就是贱!但不管是怎样的男人,她也不允许他从她魅力罗网的网洞里漏出去!
洛雯儿接过自己的卷纸与答案,逐一对下去,发现是在判断合香原材的内容上错了一处。而只要错一处,便无资格进入下一轮的比赛。
她盯着那味被朱红圈化了的香料皱了眉,忽然道:“能否将廿三号瓷瓶再给我瞧一下?”
“丁辰天,不要得寸进尺!”
“乾先生,您不是想让我死得瞑目吗?这样,我没法瞑目!”
乾家老头被她噎了一噎,然后他发现了,这个很是无耻的女人非常有给别人扣罪名的本事,搞不好就被她倒打一耙,简直就是刁民!
于是瞪了她一眼,回头命太监寻出属于她参赛时的那个托盘。
上面三十个青瓷小瓶俱在,洛雯儿松了口气,拣出廿三号,拔了瓶塞,放置鼻端,闭了眼,深深嗅了口气……
“没错!”
三个老头正满脸鄙夷加不屑,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顿时瞪大老眼,异口同声:“放肆!”
场内场外“嗡”的一声。
若说参赛者有所疑问想要对质,他们可以理解,可是竟然敢说自己“没错”,语气还如此肯定,掷地有声,这就有点……
难道她真的要挑衅雪陵调香世家的权威?人家那是上千年的积淀,怎会出错?而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是女人,怎么竟敢说权威犯了错?
三个老头气得发抖,乾家老头险些背过气去,身后带来的侍应急忙上前给他顺气。
洛雯儿神色镇定:“请问各位前辈,是否亲自嗅过这瓶中的气味?”
“放肆!”穆家老头拍起了案子。
“大胆!”丁家老头急忙附和。
乾家老头负责哼哼。
三家是史无前例的一致对外。
☆、289琉球幽兰
没有人在事先便知道进入第一轮的参赛者到底是多少人,但一律按报名人数准备,每人三十个小瓶,自是事先按照题目严密调制装瓶再封好。
此环节由三家带来的弟子进行操作,并将答案备好。
已是做得如此充分,他们作为最有威信的人物怎么会去逐个查验?此女子这般提问,究竟是嘲笑他们无能还是暗指他们作弊?
各家皆有牵制,怎会作弊?再说,这个环节有作弊的必要吗?
“我想见一见调制这位香料的公子……”洛雯儿拱手,垂眸,语气平静且诚恳。
“大胆!”
“放肆!”
“哼……哼……”
穆家老头一挥手:“把她给我轰出去!贵国千方百计的要承办这次斗香大会,难道是要侮辱我们雪陵么?竟让一个如此卑鄙无耻信口开河之徒登堂入室,咆哮赛场,视天朝威严何在?视天子恩德何在?”
“头香:佛手柑、柠檬、哈密瓜;中韵:橙花、晚香玉、丁香、莲花;尾香:紫檀、椰子、琥珀、麝香。”洛雯儿淡淡报出瓶中香料挥发程度的三段,指着被朱红圈化的四个字:“是丁家开山之作‘月上高楼’的配方。本应是用在此处的丁香,不知何故换做了琉球幽兰。此花与丁香气味相近,却少了清雅,多了甜腻,略略浓郁一些。此瓶中,将调配时原本应置一钱的丁香改作了四分的琉球幽兰,以为便可遮掩。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激动,您只需闻上一闻便可知晓……”
“老夫调香五十载,岂可受你一女子驱使?”穆家老头愤而拍案。
“非是驱使,而是求证。穆老先生如此推脱,究竟在怕什么?”
“老夫有何可惧?你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况且这个瓶子你刚刚沾了手,谁知道你放了什么进去?”
洛雯儿不觉好笑:“且不说咱们都是经过重重检查方进入赛场,就算我有心思,我又怎知您将红笔圈化何处?况我来此亦是与各位选手进行较量,也不是没想过脱颖而出,难不成还要自己搬石头来砸脚?”
“你会的不过是砌词狡辩,老夫和在场的各位可是早已领教。”
“若是老先生不肯纡尊降贵,不妨请在场的选手前来印证,如何?”
三个老头吹胡子不语,场中却已有人叫道:“我,我来!”
回了头,正是段玉舟。
一袭雨过天青色罗袍,伴着疾行,袍摆翩翩。
场中已是有人笑了,他却浑然不顾,只几步冲上前来,夺过洛雯儿手中的小瓶……
胡纶看到一直僵着身子观注评判席上动静的主子不知不觉的攥紧了御座的扶手,心里立刻替那位见义勇为的年轻人祈祷……
你说你帮谁不行呢?不对,你得帮她,你不帮她怎么行呢?可是你帮了他,你可怎么好呢……
段玉舟缓缓睁了眼,眸底有些困惑。
他看看洛雯儿,耳边传来嗤笑:“怎么样,白费力了吧?”
甘露萱懒洋洋的将媚眼与幸灾乐祸一同抛过来……除非这小子不想继续参赛了,竟然帮着如此放肆的人跟评判作对,他能出现在此,八成是……
段玉舟收回目光,有些赧然。
洛雯儿顿时心头一紧……自己判断错了吗?不对,不可能!那么段玉舟……没准是复仇!而且他若是站在自己这边,就得罪了裁判,后面一定难办,而若想通关,除非……
一时之间,竟是手脚冰凉。
段玉舟放下小瓶,敛衽:“诚如丁辰天所言,此香料的中韵并未按照原定配料用了丁香,而至于是不是琉球幽兰……请恕鄙人无知。”
穆家老头当即皱了眉,乾、丁二人也面面相觑。
方才这二个参赛者的剑拔弩张他们也看到了,这个年轻人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替丁辰天说话。
穆、丁立即睇向乾家老头……辨香不是乾家的拿手好戏吗?
乾家老头再不愿,也只得皱着眉头,拿过那小瓶,闭目一嗅……
旋即眉头一跳:“这瓶月上高楼是谁调的?”
英秋冉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抽出长长的名单,惹得那仨老头又是眼角一抽。
按理,这些赛前准备的东西早就该丢的,而在以往的比赛上根本就不会存在这样的名单,因为没有人会质疑这其中能出什么岔子,因为他们就是权威,他们就是证据。却不想无涯考虑得如此细致,就好像生怕被人陷害了去似的,这个该死的……不,刁钻狡猾的千羽墨!
也只有这样的国主,才能教化出这样的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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