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总管……”
自打入住碧迟宫,洛雯儿是首次开口说话。
可是胡纶仿佛没有听见,依旧一路疾行。
洛雯儿只好快走两步,跑到他跟前。
胡纶似是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瞪圆了眼睛:“呦,是洛尚仪啊。找咱家何事?”
洛雯儿往殿内望了望……今日阴天,殿内又没有掌灯,不知那个人在干什么,不过却是听到两声轻咳……
她脚下一动,然而生生站住,只低声道:“他……严重吗?”
“洛尚仪,你说什么?”胡纶拿手拢住耳朵,靠近了些:“大声点,咱家听不到!”
自从那日被淑妃揪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句后,胡纶就陷入了耳聋状态,经常会听他扯着嗓门呼喝宫人们做事。
冬季萧瑟,碧迟宫又死一般的静寂,所以胡纶的大嗓门倒也添了几分热闹。
洛雯儿咬了咬唇,凑近他的耳朵,尽量压低声音……
“哦,你是问王上的身子啊……”
胡纶恍然大悟,音量也顿时高了八倍,于是洛雯儿听到偏殿内的水晶珠帘猛的一阵碎响,竟好像看到那个人从荷花榻上站起来冲到门边。
她急忙转了身,头也不回的奔回自己的房间,任凭胡纶在身后怪叫,也不去管宫人诧异的目光。
胡纶眼睁睁的看着她逃也似的跑了,摇头,叹息,端了托盘继续向前。
刚进了门,便见千羽墨直直的坐在榻上,正对着门口。即便隔了水晶帘,他也可以想象主子的神色有多么的期待与失落。
忍不住叹气。
自打身份暴露,洛雯儿虽是留下了,却是再未对主子说过一句话,见了面亦如同不见。虽每日跟着上朝,可站在那就像个摆设……当然,也不指望她能做什么,可是,她能不能偶尔看主子一眼?她可知她这么拧着,主子的心有多难受?
主子知道她看自己心烦,最近一直躲着她,可是又能上哪去呢?
妃嫔的宫里?
她们倒是乐不得,可是主子不乐意,主子更不想被她知道生气,可是胡纶觉得,她就是欠气!
长公主的悦仙宫?
她可知最近有些话都传成什么样了?长公主倒是不介意,可是主子还要顾及王妹的名声呢。
于是主子就满宫里转,专找那偏僻处走,还站在华兴山吹风。
那华兴山多高啊,站在上面可一览整个王城,可是那风,在这样的季节里,得有多硬啊。
这王宫本来是主子的,如今倒被她弄了个无家可归。
还好意思问主子的身子?主子这病便是让她气出来的,去年只是咳,然后留了病根,今年又……
若不是为了给她弄那个惊喜,主子何至于严重到这种地步?
千羽墨又是爆出一阵咳嗽,却是努力压着,看得胡纶心疼,连眼圈都红了。
他跺跺脚,就要往外冲。
“站住!”千羽墨断喝,又是咳。
“主子,再不能这么下去了!小的得让那丫头知道,主子到底为她做了什么!”
“回来!”
话音未落,却是咳得更厉害了。
“主子……”
胡纶急忙撩了水晶帘,抚着千羽墨的背为他顺气。
“别去惹她心烦了……”
千羽墨闭上眼,虚弱的躺在榻上,抬了臂,以袖覆脸,又咳了两声。
“可是……”胡纶不服气。
“都是我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敞袖下传来几声低语,然后,再无声响。
室内阴暗,唯有那袖上银丝勾勒的云纹颤颤碎闪。
==========
缪香殿。
晶莹碎闪,光晕迷人。
据说这是所有宫殿里最华丽的一殿,专门用以招待外来使臣。
这段时间,洛雯儿愈发的看清这位无涯国主……于人前,永远的光鲜亮丽,金芒璀璨,似是生怕人不知道他是如何的奢靡如何的挥霍,身边永远是美人环绕,极尽香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如何的好色如何的荒诞。他的笑,是迷离,他的眼神,是魅惑,每当那目光掠过自己时,都空空的飘过,仿佛她当真只是一缕空气,却偏偏要她跟在身边,随时侍奉。
而她的任务,似是只是站着,看着他如何自导自演这一场好戏。
今日来访的,是茳国的须乌王,亦是王后东方凝的二哥东方郦,此番是按照规矩互通交好,其实是想带回更多的财宝去享受。
今日又恰是小年,于是便将宫宴设在缪香殿。
已是寒冬,池子里却养着莲花,还有小宫女摇舟其内,采摘菱角。
衣裳是属于春天的鹅黄柳绿,一任水面折光软软的浮在上面,再时不时的露出一截藕臂,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目。
殿内门窗皆掩,却不知打哪吹过来的风,真如春风一般暖融,于是就将荷花的香气播散各处,熏人欲醉。
不仅御座周围美人环绕,殿中四壁,乃至藻井,皆画着美人图样。或坐或立,或舞或歌,皆栩栩如生,如此,竟仿佛要把在御前歌舞的几人比了去。
那几个美人自是不甘落后,于是腰扭得更软,眼飞得更媚,仿佛幻化出无数缠绵而坚韧的丝,要将那座上之人牢牢捆住。
洛雯儿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不去让自己留心身边的动静,可是那些笑语,那些娇|吟,那些时不时飞进视线的裙摆或飘带,就像一根根蘸了毒的刺,直往她心里钻。
终于,在藻井突然像下雪一般飘下无数花瓣之际,那几个被须乌王送过来美人于高昂的乐声中一通旋转,然后就好像发射出一枚炮弹般,领舞的那个美人凌空而去,一下子滚到了千羽墨的怀中。
洛雯儿却仿佛成了那个被撞到的人,差点吐出来,然而却只听得那人放声大笑。
☆、368特殊贺礼
“须乌,你瞧瞧孤这天女散花如何?”
“但凡王上的法子,总是甚妙,甚妙……”东方郦亦是大笑。
洛雯儿发誓她不是要故意看过去的,纯粹是那边突然的吵闹才吸引了她的目光,但见那位艳丽的美人勾了千羽墨的颈子,头一歪,千羽墨的颈上便多了个花瓣。
这一瞬,洛雯儿好像看到自己转了身,往外便走。可是当神思回转,她依然站在原地。
她为什么要走?
走了证明什么?
她不能走,他于她而言……算什么?
于是,只盯着宫缎缀珠绣鞋尖上的两朵腊梅,神色冷肃。
于是她没有看到,那个魅惑的人在大笑之余担心的看了她一眼。
她也没有看到,在周围的喧闹中,她这般不语不动无喜无怒是多么的引人注目,有一双目光已经在她身上停留很久了。
然而她没注意,有人却是留心了。
淑妃嗤的一笑,凑到东方凝耳边,似是低语,然而那音量足以让周围的妃嫔听得清清楚楚:“须乌王当真心疼王后娘娘呢……”
东方凝亦是回以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那边,东方郦正在眉飞色舞,说的是茳国国主东方旭的那只白鹰。
“那鹰……啧啧,现在嘴更刁了,专吃人的脑浆,还得是美人的脑浆。满国的人任它挑选,看中了,直接飞过去,‘咚’的凿个洞。美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那么眼睁睁的瞅着,吓也吓死了。可人若是死了,它还不吃了,换个人继续凿,要是觉得味道不好,再换,直到吃饱为止。”东方郦连连摇头:“今儿带来这几个,你可不知我是费了怎样的心思才藏起来的……”
东方凝眼角一抽,心底暗哼一声。
她的这位二王兄,什么也不管,只管花钱,东方旭哪耐烦得了他?除了每年固定拨给王府的银子,一个子儿都不多给,而且勒令内务府,但凡须乌王要支银子,若没有他的手谕,坚决不准,谁若违背,满门抄斩。
东方郦就变了个招,经常找借口去宫中觐见,见什么好就变着法的讨要,结果东方旭下旨,若非年节,须乌王不得进宫,谁若胆敢放人进来,立斩不赦。
然而对于银子的追求,总是能刺激人的智慧。
自打东方凝嫁入无涯,东方郦便每年都给千羽墨送美人来,明里跟她说这样能显示她是多么的贤良淑德,自己皆是为她好,实际就是想拿人换银子。
千羽墨也都“笑纳”了,亦不吝惜银子。
无论多少,人家保证能在一年之内消耗完毕,然后再送人,再拿钱。
谁都知道他的心思,谁都知道越多越年轻的美人只能让王后更加失宠,也便难怪淑妃拿出来说事,又阴阳怪气的说什么“可惜我没有这般疼人的王兄,将来要怎么办好呢”,结果气得她肝疼,可谁让她偏偏摊上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王兄?
正在虚与委蛇,忽听淑妃语气一转:“其实须乌王不过是来看望咱们王上,可是咱们王上偏要送人家银子,岂知须乌王怎会奈何此等俗物?今年便不妨换个法子,让须乌王自行挑选回礼如何?”
这倒是个好主意,料想她那王兄就算如何厚脸皮也不好意思直接说要银子!
正待应允,便见淑妃笑道:“须乌王,我们王上的法子再妙,也不如您的心思妙。您且瞧瞧这殿中可有中意之物,若是有,便同王上讨了去,我们王上定不会吝惜这一星半点……”
东方凝见她话音方落,须乌王就盯了洛雯儿一眼,心里顿时明镜似的……淑妃这是看王上多日没有宠幸她,是因为了这个尚仪,在想着法的拔眼中钉呢。
话说自己想方设法的将这个女人“献给”了千羽墨,可是打碧迟宫传回的消息,却是千羽墨除了礼遇,根本就没有宠幸过这位尚仪,而且好像还相互看不顺眼,确切的讲,是尚仪看他不顺眼,所以……
莫非她失策了?
其实当初,自己之所以选中了这个女人,一是因为她与梦妃过于相似,一是……慎刑司李维一曾说过千羽翼打外面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生得十分像梦妃,偏偏二人又都姓洛,若当真是一个人,那么无涯,岂不是要乱了?
东方凝很是兴奋,偏偏这段时间,转至内务府的李维一又去别处采买了。她让人快马加鞭的将人寻回来,怎奈李维一路上就生了病,还未及进宫便死了。
如此便没人能证实这个女人的身份,她的利用价值也便大打折扣。方才自己也留意千羽墨,但见他只顾着和美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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